來的是一個穿翠綠裙子的小丫鬟,秦臻認得她,是纔跟了小姑子不久的一個二等小丫鬟叫翠翹的。她還有另一重齊修遠夫婦很看重的身份,王小魁的妹妹,周媽媽的大女兒。
見她過來的秦臻和齊修遠都有些驚訝,問她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
他們很清楚,以郡主和雯孃的妥帖,若無必要,絕不可能這個時候過來打攪他們。
綠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面上神情激動又緊張,她哆嗦了半天,才聲音打着磕絆的告訴齊修遠夫婦,家裡來了一位氣勢非凡的貴客,帶着一大堆的護衛,說是做兄長的親自來接他們姑奶奶回家的。
齊修遠面露驚訝,“來得好快!”
“兄長——”秦臻邊給丈夫整理有些凌亂的衣物邊問。“雲夫人的兄長就是當朝的……是圼翧和翎孃的父親吧,我記得他們兄妹倆說過,他們的父親氣勢迫人,行事很有幾分苛刻霸道……也不知道他們這回也跟不跟過來了。”
“他們跟過來的可能性極小,”齊修遠也幫着妻子扶了扶如雲鬢髮上的珊瑚蕊珠釵,“這畢竟不是什麼值得說道的好事情。”家裡的姑奶奶被人給綁架了,不藏着掩蓋着還到處宣揚出去,那纔是真有鬼了——別的不提,當朝安王自己還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呢,哪裡能夠眼睜睜的看着妹妹的名譽受損,連帶着連累自己的女兒。
“希望他是個講道理的人,不要把脾氣遷怒到我們身上來。”秦臻緊張的都想要臨時抱佛腳。
“剛纔你自己都說他苛刻霸道了,就這樣你還能指望他不遷怒到我們身上來嗎?”齊修遠順口反問了句。
秦臻登時面如土色。
“父債子還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們過去後,他就算再怎麼生氣,也會控制住自己的底線,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他妹妹的救命恩人。”見妻子被自己嚇到的齊修遠,連忙亡羊補牢,“再說了,有娘娘在,他就算想對我們做些什麼,也要好生斟酌一二。除非他想以後被外界的知情者說成是恩將仇報——他自己是可以圖一時痛快,對我們下死手,可他的兒女呢,圼翧和翎娘怎麼辦?他們往後的名聲他也不要了嗎?”
齊修遠只用寥寥數語就把秦臻說服了,原本整個人都有些緊張的她瞬間變得鎮定下來,在走回家的路上——秦家離齊家近的可以——她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精氣神,只見她翹着下巴說:“比起父債子還,我還是更欣賞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根本就沒必要怕他。”真要是做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才顯得他們理虧呢。
這樣一想,秦臻不由得整個人都顯得更淡定了——齊練雯慌里慌張跑出來迎接的時候,她還安慰性十足的拍撫了幾下她緊繃的後背。
齊修遠卻有些不快妹妹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就這樣把客人扔在家裡跑出來了?這是誰教你的禮儀?”他板起面孔,毫不客氣地呵斥。
齊練雯肩膀一縮,有些委屈,又有些理虧。
“二哥,我沒有失禮的拋下客人獨自一人跑出來,是三哥叫我緊張,這才叫我出來等你們?”齊練雯挽住秦臻的胳膊,耷拉着腦袋輕聲說。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確實是個爛泥糊不上牆,狗肉上不了席面的。想着想着,眼眶忍不住就有些發紅。
在元武大陸也有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說法,在丈夫教妹的時候,秦臻哪怕是再有意見也不能隨意插口。
不過齊練雯後來的解釋讓秦臻眼前一亮,連忙借勢出口詢問道:“修述不是跟着採買的人去採購食材了嗎?他可是自告奮勇要過去的,難道這麼快就泄氣了?”
知道嫂嫂這是在爲自己解圍的齊練雯感激一笑,“三哥過去才知道那採買的管事實在是奸猾狡詐的可以,原來需要採購的食材,他們早就聯繫好了,今天過去也不過是簡單的點一下數,三哥覺得無聊的夠嗆,又氣惱自己被一個小人物糊弄,乾脆做了甩手掌櫃,直接回家——誰想,正巧就碰上們雲夫人的兄長。”說到‘雲夫人的兄長’,齊練雯的臉色明顯有一些不自然,還帶着幾分隱約的忌憚和害怕。
齊練雯不是這個會掩蓋自己真實情緒的人,齊修遠夫婦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夫妻倆個默契十足的碰撞了一下眼神,露出一個十分擔心的表情,嘆息道:“也不知道修述在裡面招呼的妥不妥當,有沒有失禮之處。”
“三哥表現的很好,一直都不卑不亢,是我不爭氣,看到那位雲大人的眼睛心裡就惶惶的厲害……就好像是有鋒利的刀子在割我的皮膚一樣,疼極了。”齊練雯猶豫了下,還是在兄嫂關切的目光中,把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了。“二哥、二嫂,我覺得那位雲大人對我們的感官十分糟糕,他根本就不是存心來感謝我們的,我……我……我有時候,甚至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到可怕的憎惡和殺意!”說到這兒,齊練雯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噤。
“什麼?!”秦臻失聲驚呼。
“雯娘,告訴二哥,你確定嗎?你確定你沒有感覺錯嗎?”齊修遠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那種眼神,我經常在母親身邊的姜媽媽眼裡看到,她從來就不屑於掩飾對我們的厭惡和恨意。”齊練雯的聲音有些乾澀,她的姨娘在她兩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對母親齊姜氏一直都有着一種移情的心理,哪怕知道對方一點都瞧不上她看不起她,還是情難自制的往她身邊靠近,彷彿這樣做,總有一天能打動嫡母的鐵石心腸,把自己當她的親生女兒看待……可姜媽媽的眼神不止一次地告訴她,這只不過是她的妄想!
正是因爲這種眼神在她的記憶裡太過鮮明,今天再度被人用這樣的眼神一掃,齊練雯只覺得頭皮都爲此炸裂開來了。
齊修遠定睛看了看猶自心有餘悸的妹妹,冷笑一聲道:“娘子,看樣子,這位風塵僕僕從京城趕來的雲大人是來者不善啊。”
“就算他真的是來者不善,又如何?”秦臻抿了抿被秋風吹得有些冰涼的下脣,冷靜道:“總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這兒是他們最看重,也最寶貴的家,不論誰想來破壞,都必須從他們夫妻倆的屍體上面踏過去!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若是這條強龍這麼大想要藉着無邊權勢欺壓他們這羣卑微的地下爬蟲,他們即便鬥不過他,也要傾盡所有的崩掉他一口牙!
最起碼的,他們要用現實告訴他,再卑微落魄的人也是有着他們自己的驕傲和脾氣的……
想要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而遷怒折辱他們,那麼,就更應該要有面對他們玉石俱焚的覺悟!
妻子眼睛裡的韌性和倔強讓齊修遠眸底閃過溫暖的笑意,“娘子,怎麼都不需要擔心,一切都有爲夫在呢。”
他受盡百世折磨和苦楚,好不容易重來一回,可不是眼睜睜的看着妻兒被他人羞辱踐踏的。
主要是看到這雙充滿溫柔的眼睛,就覺得自己渾身都有使不完力氣的秦臻當着小姑子齊練雯的面,握住了丈夫的手,“不管接下來我們會面對什麼,在最後的那一刻,我總是跟你在一起的。”如今她也說不出是慶幸把兒子留給了阿孃還是懊惱他們一家三口不能在這樣的危急緊要關頭在一起。
他們在外面逗留了好一陣子在進去,坐在下首額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密佈汗珠的齊修述如釋重負的站起身,“二哥,二嫂,你們總算是過來了,這位是雲夫人的兄長雲大人,雲大人,這兩位是在下的二哥和二嫂,也是救了您妹妹的人。”
“我不姓雲,我姓安,”只要看着這張與齊博倫那個狗雜種頗爲酷肖的作嘔面孔,就忍不住滿腔厭惡,想將手中茶杯狠砸過去的安王安靈韺冷着一張十分好看的俊逸面容,對齊修遠道:“我和我妹妹的身份相信你們夫妻倆也是一清二楚……我不希望讓更多的人知道一些原本就不應該被他們所知道的隱秘……看在你們沒有見死不救的份上——”
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你們在自導自演。
安王冷冽如寒冰的眸子裡閃過鄙夷和嘲弄,“我給你們的弟妹一條活路……只要他們用自己的靈魂向道君老爺起誓,起誓他們這一輩子都不說出這些日子有關與我妹妹在一起相處的點點滴滴,再頭也不回的乖乖離開這兒,另選一個偏僻地方隱姓埋名——他們就能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怎麼樣,齊鎮守,這交易很划算對不對?”
“大哥?!”原以爲兄長這次過來是想着要好好報答的齊修遠一家人的安靈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懶得與自己的寶貝妹妹糾纏·也不忍心與她爭吵惹她傷心的安靈韺不耐煩的眯了眯眼睛,“把姑奶奶帶到一個安靜的房間去,沒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她出來。”
兩個護衛從安靈韺背後走出,單膝點地應了句是,對安靈韻恭聲說道:“還請夫人莫要見怪。”就要聽從自家王爺的吩咐把秀顏氣得豔紅似血的郡主娘娘給架走。
眼見着安靈韻就要被硬拽下去的秦臻心裡一沉,充分體會了一把翎娘曾經吭哧吭哧對她所說的那句“我……我父王,他是個很……霸道的人。”是什麼意思!
至於齊修述兄妹已經徹底傻眼了。
他們瞠目結舌的看着這一幕,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纔好。
哥哥嫂嫂他們不是救了人,做了好事的嗎?
怎麼到了他們這兒,反倒像是做了壞人被苦主捉了,此刻正怒火中燒的找他們尋釁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