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古老的身世
蘿拉擡起右手，向金髮少女攤開手心。
奧莉薇婭愣愣的看着眼前法師小姐的舉動，有些不明所以。
“握住我的手就好，我可以檢視你的血脈。”
蘿拉金色的眸子盯着那少女的眼睛：“若你感到冒犯，沒興趣深究自己的血緣，那也無妨，我只是覺得可能遇到了那傢伙的後代，一時興起而已。”
“不，蘿拉小姐，我沒覺得冒犯，我也很好奇。”奧莉薇婭訕訕着擺手。
她摘掉鐵手套，握住了法師小姐纖巧優雅的手指。
同時心中忍不住感慨.
對方說，可能認識自己的祖先，那眼前這神秘而美麗的小姐？年齡.到底有多大啊？
胡思亂想的猜測着，奧莉薇婭看到蘿拉閉上了雙眼。
柔和的光芒隨即在二人相握的指縫間微微亮起。
沒一會兒，蘿拉再次睜開眼眸。
“.果然。”她擡眼望着面前表情忐忑的金髮少女。
“第一次通過李昂見到你，就有種說不出的既視感，可金髮碧眼的特徵在費魯人中儘管少見，但也不能稱得上佐證。
然而現在來看，這幅身體，結合眼下這時代這片土地的現狀，伱果真是那傢伙的後裔。”
奧莉薇婭眨着眼睛，只感到聽得一頭霧水。
蘿拉仍握着少女的手，詢問起對方的意願：“不過，既然你那位‘父親’還沒有告訴你這些，那你仍有選擇的餘地，畢竟這件事很可能會影響到你今後的人生，你或許該考慮一下，要不要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
如果忘了我現在說的一切，做個普普通通的鐵匠之女，安穩的度過餘生倒也不錯。”
父親沒有告訴我的真相？
奧莉薇婭愕然。
“影響人生？蘿拉小姐，只是知道自己的先祖是誰，有這麼嚴重嗎？”金髮少女望着蘿拉那認真的眼神，不禁感到了緊張。
“對於你而言，確實影響甚大。”蘿拉點了點頭。
她接着用手翻過奧莉薇婭手掌，使其朝上攤開，反問道：“你就沒有好奇過自己的身體有多麼與衆不同嗎？”
“你是指？”奧莉薇婭看向自己被對方攤開的手心。
“李昂。”蘿拉轉頭：“把你的手也露出來看看。”
萊昂聞言卸下手甲，攤開手心。
他打量自己關節結實的糙手。
又瞧了瞧奧莉薇婭那白皙的少女手掌。
嘿.好看
啊？不對。
萊昂立馬意識到了二者的天差地別。
他這身體的原主，生前是個平民獵戶的兒子，從小什麼粗活都幹，雙手當然被磨損得又糙又硬。
而從甦醒到現在，長時間持握各種兵器練劍習武，他掌中早已結出了厚實的劍繭。
這很正常。
可是再看金髮少女的小手。
布萊恩老鐵匠家雖是塞爾瓦村富裕的大戶，但奧莉薇婭在村裡農活也沒少幹，私底下更是持握粗糙的鐵棍習武多年。
那她眼下的手，怎麼可能好似不事生產一樣，像貴族小姐那般漂亮細膩？
“奧莉薇婭，你手上沒生過繭子嗎？”萊昂問道。
他又沒吉良吉影的癖好，平時還真沒注意過少女這方面的特別之處。
“沒有.我小時候也問過父親，可他說有些人天生如此，沒什麼好奇怪的。”奧莉薇婭握了握手心。
自記事起就這樣，她早已習慣了，再說哪個女孩子會嫌棄自己不生手繭呢。
“起繭是一般生命體應對皮膚磨損而產生的保護性反應，但若自愈力遠超這種本能機制，那麼自然可以讓肉體的皮膚始終保持恆定的最佳狀態。”
蘿拉放下奧莉薇婭的右手：“不只是皮膚不會磨損而已看來你從小就很乖，沒有去玩弄過那鐵匠鋪火爐裡的火焰。
否則只要稍微調皮一點，你就會發現火焰也無法傷你分毫，高濃度的魔素可以免疫燃燒的熱反應。”
“我不怕火？”奧莉薇婭驚訝間睜大了漂亮的綠色眸子。
“你不怕的東西多着呢。”法師小姐頷首：“你的血脈完整的遺傳了一種獨特的炎陽系生命學魔導術式。
而你常年頻繁刻苦的習武鍛鍊，恰好復刻了血脈裡的磨練記憶，更進一步激活了體內活躍的高密度魔素。
常人肉體經歷鍛鍊刺激的魔素循環，遠不及這樣天生的優勢。
所以你纔有如今這份超越凡人的體能、感知和生命力。”
“蘿拉，一直聽你和考維斯提到‘魔素’，魔素到底是什麼？”萊昂忍不住插話問道。
“魔素是支撐凡世所有動植物與靈類生命存在的基本物質之一，可以與自然魔力、混沌魔力最大程度的互相轉化。
而它在生靈體內的量度與密度變化，粗略的說也很大程度決定了生命的成長形態。”法師小姐答道。
她對萊昂擺了擺手：“不用急，我已用費魯語寫好了一本通俗講解基礎概念的入門魔導書，你帶回去，有閒暇時可以提前翻翻看。”
說完，蘿拉重新看向奧莉薇婭。
“怎麼樣？決定好了嗎？”
“.”
奧莉薇婭皺起細細的眉毛，盯着自己的手掌，猶豫間生出茫然。
在塞爾瓦遭遇災難以前，她從來都覺得，自己只是個很擅長打架的普通山村女孩。
哪怕在接連打倒那些兇惡的敵國騎士，有了對比以後，她也僅僅將自己的自知提升到了——武藝比較厲害的山村女孩而已
這番跟上來一探究竟，也只是單純的好奇那法師小姐如何知曉自己的先祖罷了。
可是，與魔法有關的血脈？
身世？
真相？.
少女的記憶裡，閃過幼時母親那早已記不清模樣的模糊印象。
母親漂亮的金色長髮，哀傷的眼眸
奧莉薇婭奧莉薇婭
耳畔好像聽見了來自過去的呼喚。
她感到一陣莫名的茫然。
“奧莉薇婭？”
萊昂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金髮女孩這才如夢般，從朦朧的童年印象中回過神來。
“要不算了吧，布萊恩大叔也不會害你，他既然沒打算告訴你這些事，總有不想讓你知道的理由。”萊昂寬慰道。
“反正你過去不曉得什麼身世，不也開開心心長這麼大嗎。”
經歷過之前老布萊恩執意在特洛薩伯爵一行面前，隱藏女兒的急切和反常，他早已懷疑奧莉薇婭的身份不一般。
如今蘿拉小姐所言少女體質的獨特，更讓萊昂覺得她身世牽扯不小。
可若少女本人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那倒也實在沒必要現在就弄清一切徒增煩惱。
十六歲的年紀，在萊昂眼裡，她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而已。
奧莉薇婭無言的看着身旁的少年。
對方眼中的關心之色，一如那天絕境中，自己於恐懼又無措下所見到的光彩。
安心感緩緩浮上心頭。
她腦海中想起了父親那急切搬離塞爾瓦的奇怪態度。
不惜捨棄田地與居住了十幾年的家，貿然前往無親無故的遙遠北境，重新安家，父親到底在擔憂什麼？
女孩的眼神漸漸堅定。
她渴望見識塞爾瓦以外那無數讓人感到新奇的見聞。
也期待能陪伴在這些夥伴身邊經歷他們驚心動魄的冒險。
但唯獨不想這樣懵懂無知的輕易拋下所有朋友和夥伴，拋下自己出生成長了十幾年的土地，遠走他鄉。
將鐵甲套回手上，金髮少女平靜的看向對方：“蘿拉小姐，請告訴我吧。”
法師小姐見對方做出了選擇，便點點頭，開口道：
“你的先祖曾是炎陽禁衛的統帥。
當然，你無需知道他失職之前的身份。
因爲那傢伙，被我貶黜以後，在如今這片土地上，他有個你們現在更熟悉身份。
也就是如今北方王國的前身——克洛尼亞王國的締造者，現在奧蘭德王族的第一代君王。
黃昏騎士。
格爾文·德拉克瑪爾。”
良久，看了看趴在塔樓窗口前，靜靜望着塔下昏暗夜色的奧莉薇婭，萊昂沒有出言打擾少女消化那突如其來的真相，先一步跟隨蘿拉回到了下層的法師工坊內。
“對了，沒看到之前留在這的炎陽禁衛的遺體，你放哪了？”萊昂疑惑的問道。
“遺體已經安葬在塔後的庭院裡，也算了卻了那名禁衛的遺願，盔甲現在保存在倉庫中，我準備當做下一次製作涅蒂牌的儀式基底。”
蘿拉拾起桌上的銀牌，繼續答道：“儘管他的靈魂已經迴歸了死海，但或許可以再次將其呼喚回凡世，就看他願不願意來幫忙咯。”
“不過你啊，一定要儘快鍛煉出調用魔力的本能，不然就算召喚出他來，你也沒法維持這張你所說的呃.‘英靈牌’。”
“嗯，放心，回去只要有空，我就會拉着考維斯鍛鍊，絕不懈怠。”萊昂保證道。
他收好黑色寶具牌沸騰之心，轉而又好奇看向蘿拉。
“說來，德拉克瑪爾王族歷史上的開國之君，居然是你的法師近衛？”
聽到這說法，蘿拉溫和的臉蛋上，罕見的轉而露出一抹嫌色：“我什麼時候說那傢伙是我的近衛？”
顯然，法師小姐對那名字，雖沒有達到厭惡的程度，但也談不上是好臉了。
“你不是說奧莉薇婭的先祖，那個叫格爾文的是禁衛統帥嗎？還被你貶黜了。”萊昂撓頭疑惑。
“他是炎陽禁衛沒錯，但不是我的近衛。”
蘿拉默默閉上了眼睛：“我將格爾文貶黜，從法王庭驅逐，正是因爲那傢伙沒有守護好他的君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失職。
當然，我的懲戒某種程度也算救他，不然那傢伙，肯定會衝進靈界深淵以求戰死謝罪吧”
好複雜.萊昂這才明白誤會了，二人雖然是上下級，然而並非直接隸屬關係。
不過從這番話裡，他忽然對蘿拉小姐生前所處的時代有了個模糊的概念。
既然蘿拉認識克洛尼亞的開國君王。
那自德拉克瑪爾王族後來統一北方，將王國更名爲奧蘭德以前算起。
北方王國的前身，克洛尼亞有四百來年的歷史，加上奧蘭德如今六百七十多年曆史
粗略一算，萊昂驚覺，蘿拉小姐最少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
萊昂摸了摸下巴，再看向面前的白髮少女。
古代的法王，這是自己眼下，已知最高等的法師階位了。
而看考維斯那天的反應，就連大洋彼岸的阿緹亞斯皇帝，都在模仿眼前這位古代法師小姐所處階位的服飾風格。
這樣顯赫的地位，顯然不可能是一位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無名之人。
畢竟，連奧蘭德歷史上的開創之君，都能在傳說中於千年後留下姓名。
可至少一千多年前，還有另一位同樣姓伊拉利爾的大人物嗎？
蘿拉
蘿拉·伊拉利爾。
法王伊拉利爾。
蘿拉和聖先知伊拉利爾同時代。
不對。
想起涅蒂牌後自動顯現的炎陽日輪圖案。
想起約定回羅蘭納爾的大神廟.萊昂不禁瞪圓了眼睛。
他起身，圍着法師小姐左看右看。
不敢妄下心中的猜測。
太離譜了，這也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把二者聯繫在一起的原因。
由於清晰的繼承了原主瑟瑞安少年的記憶，所以他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你幹嘛？”
蘿拉抱着權杖，好笑的瞧着對方來來回回，圍着自己兜圈圈。
“等一下，讓我緩緩。”萊昂擡手，深呼吸了一下。
還是太不現實了。
一路的所見所聞，他倒是早已接受蘿拉生前，是一位強大法師的事實。
但是伊拉利爾？！
如今大陸上絕大多數費魯人國家，所信仰的聖陽教義裡，崇拜的唯一真神在凡間的化身。
聖先知伊拉利爾。
萊昂嚥了口唾沫，盯着法師小姐斟酌道：“能問問嗎？蘿拉，你生前，信不信仰聖陽教？”
蘿拉看到對方臉上的難以置信，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別問這個傻問題。”
說着，她表情不免泛起無奈：“我怎麼可能信仰一個我活着的時候還不存在的東西呢？”
得到了明確的答案，萊昂驚喜的高聲道：“你真的就是如今教會信仰的那位先知！？神明的化身？！蘿拉，你是神明啊？”
嘣~
“哎”萊昂退開一步，訕笑着揉揉腦門上被權杖輕敲的位置。
“冷靜點沒有？”蘿拉無奈的收回手裡的魔杖，擺擺手：“我哪是什麼神明化身，都跟你說了，我活着的時候連所謂的聖陽教會都不存在，更不知道自己死後，會被傳成什麼先知。
聖陽摩瑟拉·索爾的確偉大，但那至高的存在和現在人們膜拜的神明概念，完全不同。”
“哦，這樣嗎？”聽到這番來自本人的澄清，萊昂倒也沒失望，心裡仍有種無比踏實的感覺。
該怎麼說呢？
蘿拉小姐不管是不是聖陽教會教義裡的神明化身，但是其在聖陽教王國的地位，無疑和自己前世某位耶姓小哥沒有區別。
好傢伙，和聖先知本人做朋友！
這還得了？傳出去，西大陸哪個信聖陽教的王國敢不賣自己幾分薄面？
蘿拉瞧見對方越來越得意的笑容，再次擡手，用力點了點萊昂的額頭：“別傻笑了~！小笨蛋，不是我打擊你，若真拿那個什麼聖先知的名頭說給外人聽，不談別人信不信我這孤魂野鬼的身份.
要是真有人試圖奪走我如今虛弱的靈體，到時候，我就只能放棄一切去死海睡覺了哦。”
說着她攤攤小手：“.到那個地步，凡世要再出什麼亂子，我可就真管不着這爛攤子了。”
感受到靈體漸漸有難以爲繼的跡象，蘿拉擡頭看向萊昂：“.看來這狀態能維持的時間差不多了，還有別的問題嗎？”
“等等，還有件事想讓你幫我看看。”
趁法師小姐還在，萊昂趕緊衝她捋起了頭髮，展示自己這兩個月來已經半扎長的黑色髮根。
“我這是什麼情況？原本這身體是棕發，可這陣子從底下長出來的頭髮好像正在變成黑色，正常嗎？”他擔心的問道。
“髮色改變？”
蘿拉摸着下巴，湊近端詳了一番。
“對施法者而言倒並不奇怪，不主動干涉的話，魔力本就會影響施法者的髮色，不過以你現在體內這點魔素，怎麼會有這種變化？”
她說着，快速思考起來，又看了看對方的眼睛。
察覺到萊昂瞳孔中同樣有一抹難以察覺的黑色，蘿拉恍然反問道：“你生前是不是黑髮黑瞳？”
“嗯，沒錯。”萊昂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那目前看來，你的靈魂本質或許正在影響這具肉身的成長。”
蘿拉說着，又狐疑的看向了他：“可這又奇怪了，以你的靈魂強度”
“靈魂改變肉體？你是說，我會漸漸變成以前的模樣？”萊昂意外道。
蘿拉皺了皺眉。
照理說.靈魂複寫軀體
若有所思，法師小姐轉而對他寬慰道：“應該不至於那麼誇張，放心吧，這種現象倒不會妨礙你的身體健康，如果實在在意，不如去剪剪頭髮。”
聽她這麼說，萊昂安心下來，是該去好好理個髮了。
回答完最後的問題，蘿拉合上雙眼，不再刻意維持靈體的穩定。
嬌小的身軀瞬間化爲了飄飛的璀璨光粒，並於半空中重新聚合成了最初的涅蒂牌。
萊昂伸手，小心的接住了那容納蘿拉靈魂的金色英靈牌。
看着牌面上閉目安睡的法師小姐模樣，他有些遺憾暫時不能將她隨時帶在身邊。
不過，終有一天他得履行諾言重返羅蘭納爾，到時候，就又能和這位傳說中的古代先知之靈一起旅行了。
萊昂忽然回想起兩個月前，剛掙脫禁錮在洞窟中和夥伴的交談。
當時洛哈克那小子，還祈禱着伊拉利爾在上。
現在想來，伊拉利爾哪裡是在上啊。
明明就在旁邊
萊昂好笑的搖頭。
將金色和銀色的涅蒂牌在桌上放好，他轉身向頂層走去。
這麼好一會兒冷靜的功夫，想來奧莉薇婭應該從她那身世的真相里緩過勁來了。
德拉克瑪爾家族，也就是如今奧蘭德的王室。
也不知道少女是旁系，還是王室本家。
不過聽蘿拉小姐所言，奧莉薇婭身上，還帶有千年前炎陽禁衛統帥那特殊魔導血脈的遺傳特性。
如果奧莉薇婭不算現在的王室正統.那應該也不是她的問題。
腦海裡仍記得厄利弗男爵說過，擁王者特洛薩伯爵，就是十幾年前擁護着現在的國王登上王位.
時間正好對得上奧莉薇婭如今的年齡。
萊昂揉了揉眉心。
怎麼感覺，這陣子自己和王室血脈那麼有緣？
考維斯是維拉尼亞的王子。
奧莉薇婭又很可能是奧蘭德王國的王女。
這年頭，國王的後裔如此容易碰上嗎？
回去以後好好“拷打”一下阿澤瑞恩和洛哈克，看看他倆是不是也是什麼隱藏的皇親國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