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命運螺旋
用樹枝挑動石欄圍攏的營地篝火，萊昂平靜道：“不必胡思亂想，殿下，我若要傷害你，當初在王宮又怎麼會去救你？我們是朋友。”
伊妮絲望向搖曳的篝火，盯着時而飛舞飄起的點點火星。
“但現在我知道了你們的秘密，奧莉薇婭小姐的秘密。”
萊昂將樹枝輕輕丟入火團燃燒：“所以呢？你知道後，會打算傷害奧莉薇婭嗎？”
“就算我說不會，但你能相信我的話？”伊妮絲看着他那平靜的側顏：“.我可是萊德溫的女兒，是殺死奧莉薇婭小姐父母仇人的女兒。”
“不必這樣給自己背上包袱。”萊昂轉頭看向少女道：“你父親打贏內戰成功篡位時，離你出生都還差一年呢，萊德溫和維倫的戰爭能與你有多大關係？.只要你保證對其他人保守這秘密，不傷害奧莉薇婭，我們便依舊是朋友。”
說着萊昂嘆道：“何況我雖然不知這個平行世界的奧莉薇婭，經歷了什麼，因什麼樣的命運而走到了現在這條道路
但屬於我們時空的她，那個我身邊的奧莉薇婭卻從未想過要對你父親發起復仇。”
他頓了頓，直視伊妮絲的雙眼：“殿下，你知道奧莉薇婭曾對我說過什麼嗎？”
少女擡眸，無言的靜聽。
萊昂回想起自家小獅子的高貴品格，他臉上露出難以遏制的自豪和思念。
“.奧莉薇婭說，犧牲那些英勇無畏的士兵，犧牲成千上萬無辜的民衆，用這些寶貴的生命，爲了她個人而挑起內戰，是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除非你的父親，變成一名不配端於王座的殘暴昏君，否則她不會只爲自己的私事，而挑起註定生靈塗炭的內戰。”
聽聞這等大義，伊妮絲眼神閃了閃，久久默然。
萊昂仰頭望向頭頂璀璨的星空，再一次平靜沉聲道：“現在選擇在你手上，伊妮絲殿下，我的奧莉薇婭不願陷入這仇恨的螺旋，所以我還是方纔的問題。
你呢？.你會傷害她嗎？”
伊妮絲蜷縮在毯子裡，抱了抱膝蓋，輕聲道：“不我不想傷害奧莉薇婭小姐，我也不想成爲你們的敵人，可你願意只憑一言，就輕信於我嗎？”
“不是隻憑一言。”萊昂收回目光，看向伊妮絲，露出溫和的笑意：“記不記得基爾默頓要塞之戰？”
伊妮絲回憶起當年的可怕血戰，微微點了點頭。
萊昂淡淡的笑容依舊：“殿下那晚曾有許多機會選擇撤離，保全自己的安危可你堅守死戰，只爲接應我的軍隊讓我撤回時要塞不至於淪陷阻擋退路.那時的你，不會想到我能遭遇矮人的援軍吧？
希望如此渺茫，你都願以性命爲代價相信我能歸來，助我和我的同伴、戰友免遭身陷亡靈重圍的孤立絕境，僅此一由.我就不會背叛你的友誼。”
“友誼。”
伊妮絲擡眼遙望明月，那明亮的眸子，似映射出星光般閃爍。
“.謝謝你，萊昂大人，能做你的朋友真讓人安心。”
說着，少女低下腦袋，將毯子提了提遮住俏臉，雙眼望着萊昂：“尤其是我一無所有的現在。”
“不必言謝，但你並非一無所有。”
萊昂指了指自己，爽朗的笑道：“你還有我這個朋友，不是嗎？”
月光下.少女眸光閃動，掩在毛毯下的嘴角挑起心安的微笑。
“.是啊，我還.有你”
夜風習習吹拂着篝火。
疲憊的伊妮絲，徹底放下了腦海中跳動不止的思緒，沉沉的睡去
次日，東昇的溫暖朝陽，撫上伊妮絲的面龐。
樹下的少女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
從夢境中甦醒，有那麼一瞬，看到晨光拂照的郊野，她以爲自己又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眸光掠過熄滅的篝火，不見那高大的身影，少女心裡微微一慌，身體瞬間緊繃。
但緊接着，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早安，殿下。”
萊昂靠着一旁的樹幹，側目看向醒來的伊妮絲：“需要再休息一會兒嗎？還是馬上出發？”
少女側目擡頭。
見到了讓她心安的面龐，這才從心底的微微驚慌中放鬆下來。
擡手揉揉眼角，伊妮絲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不用了，我們走吧，還得儘快找到回家的辦法。”
萊昂點頭，利落的起身。
有這幾日的休息和恢復，如今只是露營守夜一晚未眠而已，以他的體能，還遠遠不至於疲憊。
伊妮絲試圖撐身站起，但露宿一夜渾身痠麻的她有些脫力，少女不由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唔.拉我一把，腿好像麻了~”
伊妮絲可憐兮兮的對萊昂露出苦笑。
待瞧見萊昂靠近過來，伸手試圖扶起自己，伊妮絲秀眉舒展，笑盈盈的緊緊握住對方的大手。
本想扶着少女肩膀的萊昂眉頭不禁抖動。
也不敢爲掌中纖細小巧的觸感多想，他輕輕拉起伊妮絲的身子。
少女站起來，微微遺憾的鬆開手掌，低頭拉拽整理衣襬。
有那麼一瞬，少女有種奇妙的衝動。
好像
就算萬一沒法回去了.
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萊昂手腳麻利的收拾旅具，解開馬繮，帶伊妮絲牽馬，去附近的小溪讓兩匹馬出發前飲飽河水。
二人順便藉着清澈的山泉洗漱。
從羅蘭納爾市場上買到的牙刷造型，倒比奧蘭德王國的通貨牙刷更接近前世地球上的模樣。
聽商店掌櫃吹牛逼說，這還是非常古老傳統的款式，甚至早在聖陽教會建立以前就存在。
萊昂估計這大概是從古文明流傳下來的遺產之一，想來有些合理高效的設計，即便換了個世界，只要大環境條件相同，也總歸會有着一定趨同性。
清潔好儀容，兩人重新跨上馬匹，馭馬回到大橡樹附近。
準備踏上大道啓程時，行商巴桑克父子也重新催動了馬車開始上路。
恰好順路之下，萊昂還是帶着伊妮絲與行商父子結伴同行。
期間他也從行商口中，打聽着瑪莫爾郡的近況，一行人抵達聖鷲郡的西部邊陲小鎮後稍作休整，便再次出發，同行了整整兩日，才最終在靠近奧蘭德邊境龍爪要塞附近的岔路口分道揚鑣。
萊昂和伊妮絲商量後，還是改變了原本取道從“德亞圖克郡”返回奧蘭德的打算。
這個世界的奧莉薇婭，既已經起兵成功推翻了萊德溫三世的赫查王朝，復辟正統。
那麼眼下，自己身邊的伊妮絲王女，對於那位端坐王宮的“金獅女王”而言，身份就太敏感了。
沒有足夠的準備，貿然帶着伊妮絲返回王都奧蘭頓，實在不智。
何況，萊昂也不敢賭這個時空的奧莉薇婭，對自己會是什麼態度。
和伊妮絲商量後，他打算向西，先前往科索斯郡，去塞爾瓦村看看，至少要了解一下奧蘭德的局勢，以及成爲女王的奧莉薇婭現在的狀態和過去的經歷。
萊昂很疑惑。
這個時空的自己.更準確的說，是這個時空，到底有沒有“李昂”穿越到獵戶之子“萊昂”的屍身上這件事發生？
如果此世，並無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同位體。
而獵戶之子萊昂的屍體，也早已在六年前於奴隸囚籠中死去，被堪塔達爾傭兵拋屍荒野。
那麼對於這世界其他人而言，自己顯然就是個陌生人。
而這個時空的小獅哦不對，是擁有完全不同經歷的“大獅子”，恐怕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特別態度。
雖然很不願接受這種事情，但萊昂的理智告訴他，無法排除這個時空，二人很可能形同陌路的現實。
理智的想，這是個不能輕冒的風險。
如果爲了保護伊妮絲，在這個時空被奧莉薇婭認定爲萊德溫的餘黨，被其當做敵人那就
嗯，十六到十八九歲的小獅子，自己都難以打贏.而以奧莉薇婭那恐怖的成長速度，如今還多了三年的變化，已經二十二歲的她，他還能有一絲勝算嗎？
尤其同時身爲施法者，他三成的實力還在魔法上，更是被奧莉薇婭天克。
這還不算奧莉薇婭現在貴爲奧蘭德的女王陛下，麾下有龐大的軍隊和無數騎士，根本不用她動手，就能將自己和伊妮絲輕易拿下。
這個世界已經被殺的萊德溫，至少曾經坐擁着十萬大軍，數以千計的騎士，還有特洛薩這樣優秀的將軍，和凱蘭、馬薩奎斯這兩位大騎士，這都沒能保住性命。
那要是與之敵對，他抱着伊妮絲這小拖油瓶，哪怕是常山趙子龍附體也活不下來。
行於郊野之中，馬背上思索間，萊昂莫名生出了一股無力感。
從來沒想過，依戀在自己懷裡百依百順的小獅子，若成爲了“敵人”，居然如此讓人感到絕望。
萊昂搖搖頭，心裡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和此世的奧莉薇婭敵對。
風餐露宿向西前進去往科索斯郡的路上，途徑一座座瑪莫爾郡的城鎮和村莊，雖然難免會遇上些旅途的小麻煩，但好在一切都在能應付的範圍之內。
不過，等過了瑪莫爾郡的中西部，萊昂發現了又一件有些意外的事實。
此世統治瑪莫爾郡大部分土地的勢力，看旗幟居然是法羅里斯家族。
詫異的和城鎮酒館中的荊棘花家士兵們打聽，這個世界沒有遭遇亡靈戰爭的荊棘花家主“厄利弗”，如今活的好好的。
而厄利弗更是憑藉其早年，支持金獅女王奧莉薇婭起兵的“從龍之功”，現在一躍成爲了統治科索斯郡、布林克郡、格萊德郡、瑪莫爾郡中西部等地區的“荊棘花大公”。
萊昂爲這個世界老闆的崛起不禁唏噓。
感情，還真是沒了自己，大家都飛黃騰達了。
嗯.老實說，這種好像就自己多餘一樣的狀況，實在有點讓人不禁有些難受。
距離和行商父子在龍爪要塞附近分道揚鑣，花了整整十天，萊昂終於帶伊妮絲進入了科索斯郡境內。
馬不停蹄抵達塞爾瓦村，萊昂勒馬在村口的丘地駐足。
望着眼前依舊保持着村落狀態的似曾相識之地一片寂寥寧靜的景象，讓他心裡生出物是人非的莫名感觸。
眼前的村莊，並未如自己時空那樣，發展成了數千人口的繁華城鎮。
這裡仍保持着當年自己初次抵達塞爾瓦村的大概模樣，是座僅有幾百村民的小村莊。
萊昂擡頭側望，北崖上的廢棄風車磨坊，它靜靜地如同觀察者般，仍在俯瞰着這片彷彿被時間定格的土地。
硬要說不同的，或許就是村裡的房屋得到了修繕，環境也更加平整乾淨，而距離塞爾瓦村不遠，似乎也有座規模不大的兵營，守護着這座“金獅女王”曾經成長的小山村。
來的路上，萊昂便已經在法羅里斯城的酒館打聽過了。
這個世界的奧莉薇婭，同樣生在塞爾瓦，長於塞爾瓦。
只是法羅里斯城酒館裡的本地人，從來沒聽說過什麼斬蛇者·萊昂·潘德拉貢的名諱，民間也並無高利亞德所編撰的塞爾瓦騎士故事流傳。
塞爾瓦村自然也並非被三個逃亡的瑟瑞安少年拯救。
據本地人說，女王陛下隱居成長的村莊，六年前的確遭遇過堪塔達爾潰兵的屠掠。
這件事倒是一樣發生了。
區別在於，村子並未得到拯救。
據說除了殺出重圍的奧莉薇婭一人。
整個塞爾瓦當年留村的老幼婦孺，全部遇難.
無一倖免。
牽着馬匹緩緩進入塞爾瓦村，讓伊妮絲在村中的酒館旅舍裡等待，萊昂循着記憶，找到了安葬自己岳母蕾莉婭的林地墓園。
得到精心修繕的墓園前，站着一隊荊棘花家族的衛兵。
顯然，在此世，這裡安葬之人的身份早已公開了。
當萊昂向墓園守衛道明前來祭拜蕾莉婭公主的意圖時，倒也沒有被他們阻攔，只是由兩名士兵跟着他，一同進入墓園加以監視。
萊昂規規矩矩的深入林地，見到了平行世界岳母的墓碑。
那本來沒有雕刻姓名的基座上，在這個時空，刻上了蕾莉婭的姓名和身份。
而在這墳墓左側對角，則同時還有着另一個彷彿護衛者般的墓碑。
上面刻着：
此處長眠，塞爾瓦的布萊恩，馮諾斯克堡的羅蘭男爵。
願養育我的父親，在維諾利斯神的國度安息。
慈愛的父親，忠誠的王家騎士。
621年——672年。
萊昂恭敬的默哀後，才起身嘆了口氣。
果然沒錯
在法羅里斯城沒聽到有關奧莉薇婭養父布萊恩的絲毫傳聞，他就有所預感。
逝世於672年.也就是說，布萊恩在這個時空，早就在那夥潰兵屠掠塞爾瓦的劫難中死去。
這恐怕，也是爲何奧莉薇婭此世能了無牽掛的憤然殺出重圍，沒有被俘獲的原因。
這個時空，塞爾瓦沒有得救，也沒有獅鷲降臨。
聽民間傳說，是在奧莉薇婭孤身突圍，逃至法羅里斯城後，請到了厄利弗領主出動軍隊，在荊棘花軍隊的幫助下，奧莉薇婭隨軍一同將那夥堪塔達爾潰兵，全部追殺剿滅，才完成了對塞爾瓦劫難的復仇。
本地民間的故事裡，並無自己、阿澤瑞恩、洛哈克的身影。
從眼下的情報看來，這個世界三人都沒有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