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戰軍元帥終結亡靈魔災的大英雄嗯~”金色的挽發在窗前輕曳,已換回白金王裙的伊妮絲眺望奧都魯克遠景,耐心的聽完了屬於所謂另一個世界的更多細節。
“哼哼~.不愧是李昂。”小巧的絨絲摺扇在女王手間把玩,陽光映射那精緻的王冠,依然少女模樣的北境之主,與鑲嵌其上的寶石同樣璀璨。
“倒是你。”
伊妮絲女王碧眸瞥向那另一個自己,表情甚至露出一絲埋怨嫌棄般的奚落:“真沒用,整整三年,你就這麼看着讓他被其他人搶走?不敢相信,老實說,我現在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了。”
剛擡起紅茶想潤潤嗓子的藍裙伊妮絲,聽得不禁額眉微跳,攥着茶杯耳朵的小手若非力道不夠,甚至幾欲想捏碎瓷把。
自己被自己毫不留情的數落,這體驗還真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不忿的放下茶杯,杯底碰出了清脆的響聲。
“你說的輕鬆,我頭一次聽說他時,奧莉薇婭已經和他締約,髮帶都綁上了.我只是比你差幾個月而已,之後更沒有機會和他長期相伴,再後來,他已和別人伐樹爲船,我又能怎麼辦?”
“下毒,暗殺,威脅.這些從小習慣的手段需要我來教你嗎?難不成西灣的土地在你那是天上掉到面前的?”伊妮絲女王撐着側顏,聲音冷然。
穿着藍裙的伊妮絲則毫不留情的擡眸,反脣相譏:“你怎麼不讓我拿把劍,去和奧莉薇婭決鬥算了?這樣我不是死的更快些?
如果那些把戲有用,你現在應該坐在奧蘭頓的寶座上,而不是被那金獅小姐逼到海文郡的要塞裡吹冷風。
何況,下作的手段又怎麼可能瞞得過萊昂?你到底是在給我出主意?還是想害我和他反目成仇?”
侍立在側的阿加莎看着桌前的“兩位”主人,辛辣的針鋒相對,只覺得腦袋一團漿糊。
她不敢插話也不敢細聽,想了想,女近衛長自覺的無聲離開殿內,去外面守着。
伊妮絲女王扇子展開,搖了搖:“我只是看不慣你這猶猶豫豫的模樣,你就不能多主動一些嗎?”
“如果經歷相同,我可不會比你更慢,你不過是比我更走運而已。”藍裙的伊妮絲不甘示弱。
伊妮絲女王挑眉,含笑諷刺:“是嗎?那一個多月來,金獅可不在他身邊,這麼說?你已經把他弄上牀了?”
藍裙的伊妮絲睜大眼睛,臉頰浮紅,第一次感到在自己面前敗下陣來,只得撇眼嘀咕:“你瞎說什麼?怎麼如此不知羞恥。”
“和本來就應是我丈夫的男人親熱,有什麼可讓人指摘的~?”
伊妮絲女王得意的支着下巴,對那如敗犬般的自己炫耀:“你怕不知李昂一本正經的表象下,有多會使壞呢~,需要我~提前告訴你該如何取悅他嗎~?”
藍裙的伊妮絲瞧着自己臉上的得意洋洋,不禁生出一陣闇火。
以前照鏡子時怎麼沒發現自己的臉,居然能這麼讓自己感到討厭。
不過她明白,眼前的自己的確更瞭解萊昂。
“你爲什麼一直叫他‘李昂’?”藍裙的伊妮絲端起紅茶又飲了一口,壓着心裡的惱意問道。
她不認爲憑自己的語言能力,會念錯這麼簡單的名字的讀音。
“我還奇怪你爲何叫他‘萊昂’呢。”
伊妮絲女王眯眼,微微收起對另一個自己的揶揄,擺着扇子答道:“‘李昂’是他從~嗯,他還沒告訴過你這個秘密,呵呵,那算了,你自己猜吧。”
“喂~!我也是你,告訴我又有何不可?”藍裙的伊妮絲微惱,不滿道。
“或許是吧,但若你真是我,那就該知道自己沒那麼容易完全相信一面之辭,何況昨日所謂的置換之說,根本無法解釋爲何失蹤的僅僅是他,而我好端端的仍坐在這。”
伊妮絲女王說着合上眸子,不置可否道:“在我看來,李昂他也可能是腦袋裡的記憶莫名出了些問題,身旁多了你這和我一模一樣的可疑存在而已,迄今爲止,你還沒拿出除了記憶以外的任何證據,證明他不是我的李昂。”
藍裙的伊妮絲聞言蹙眉,要不是自己明確知道自己來自另一個不同的世界,也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自己,她也得承認對方的懷疑和質疑有道理。
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李昂和自己這邊的萊昂,有任何一絲不同嗎?
論證起來,兩人甚至沒有同時存在過。
藍裙的伊妮絲猶豫了一下,不禁斟酌道:“二人既然經歷過不同的戰鬥和戰場,也許,他們身上留有不同的疤痕,要不,喚他來問問比較一下?你肯定很熟悉他的身體吧?”
“李昂身上倒是沒有疤痕,除疤不是什麼困難的魔法,不過,這倒是個辦法,至少能作爲旁證。”伊妮絲女王想了想,點頭道。
“現在談談該如何幫你回去了,奧蘭頓的王宮我暫時也沒辦法,至於李昂他說的吟遊詩人.我已命人前往各地張貼告示,放出風聲邀請那位不知蹤影的高利亞德大師,前來奧都魯克王宮參加宴會,公告上也特意寫的是‘萊昂·潘德拉貢’邀請。”
說罷,伊妮絲女王頓了頓,神色認真的輕聲道:“但我必須把難聽的話說在前頭,哪怕找到了能送你回去的辦法,你是去是留我可不管,然而除非真的找到了所謂的‘另一個他’,證明眼下的他,當真不是我的李昂,不然我絕不會讓他隨你一同離開我!”
她的聲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態度。
藍裙的伊妮絲眉頭輕蹙良久,才緩緩點頭。
萊昂匆匆來到王宮後殿,看到了門廳前的阿加莎女士。
“日安,利昂萊昂閣下。”高大的女近衛瞧見來人,略一猶豫,還是選擇了對方堅持的自稱。
作爲王宮中如今僅有知曉所謂“時空來客”存在的女王心腹,她雖沒看出眼前,這否認自己身份的“利昂殿下”與平時有何不同,但還是謹慎的依照對方的說法進行問候。
“我來找伊妮絲。”
萊昂瞧着眼前的女騎士,不由擔憂起原本時空裡,王宮中不知安危的阿加莎等人。
“陛下都在裡面,她們吩咐過,您可以自行進殿。”阿加莎表情有些古怪的答道。
利昂大人出走一趟,帶回了又一位伊妮絲,就算是以對方那在民間流傳的遊俠冒險傳說的角度,這也是她聽聞過最離奇的事情。
萊昂點點頭,邁步進殿。
阿加莎騎士回望那別無二致的背影,想到了什麼,靈光一閃冷不丁的突然出聲試探:“萊昂閣下,請問您對‘項圈’有什麼特殊看法嗎?”
“啊?”
萊昂回頭:“項圈?”
他詫異皺眉,下一秒,忽然間面色大變。
萊昂心中駭然的看向阿加莎女士的脖頸。
啊啊啊?不會吧?!
“阿加莎女士,難道我不對,是難道他——!!?”
“不不不,別誤會,親王殿下。”阿加莎面露尷尬,一時習慣性的叫回了原來的稱呼,她連連擺手,心底卻更加篤定對方當真是一模一樣:“請放心,沒這回事的,是我失言冒犯了,我只是在幫陛下找東西時,曾.不小心在櫃子裡看到過”
這種事情,總不會是外人都能知道進行僞裝吧。
她告罪了一聲,連忙轉身躲到了大門外。
萊昂抹了把冷汗,鬆了口氣,深感虛驚。
不過,項圈.?
自己和伊妮絲已經玩這麼大了嗎?明明連和奧莉薇婭他都沒
大伊妮絲怎麼也不藏好點,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興趣,但突然被阿加莎這麼說,好懸把他心臟都給嚇停,差點以爲自己在平行世界居然那麼不檢點。
安下心來,萊昂繼續往殿內走去,沒過一會兒,還沒瞧見兩位伊妮絲,他又聽到身後有腳步追趕。
“——利昂殿下!!”
回頭看見阿加莎女士再次快步奔來,萊昂不由惶恐的後退半步。
又怎麼了?
自己還暴露了啥不可告人的社死興趣嗎?
然而一晃眼,他看清了女騎士臉上的肅然和手中的皮筒。
“——上貝索傳來急報!金獅女王率領一支軍隊突襲攻破了泰莫瑞恩關隘,孤軍突進已兵臨卡蘭塔要塞城下!”
秋風吹拂麥田。
肥沃的奧斯塔尼亞土地,驟然震顫。
抓緊秋收的農戶們忽然停下動作,如受驚的土撥鼠般擡頭張望。
遠方漸漸顯露的紅底王旗,讓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即刻隨風傳遍了田野。
毫無徵兆的戰爭如烈火燎原,農夫們捨棄耕植收穫,落荒而逃。
很快地震般的戰馬鐵蹄和恐狼獸掌,轟鳴着從郊野踐踏而過,撕碎了上貝索郡的平靜.
上貝索郡、萊森郡、杜瓦納郡。
三地燃起烽煙的軍情,幾乎是前腳趕後腳般被前方哨騎快馬送回了奧都魯克城。
停戰快兩年之後,南方突然發起的進攻,讓奧都魯克王宮的會議廳中氣氛沉重。
杜瓦納和萊森兩地尚在僵持,但金獅女王突然從東疆邊境歸來,勢不可擋的一路洞穿泰莫瑞恩地區的防禦,直撲北境腹地的兇猛勢態,不禁讓衆人回憶起,兩年前在奧都魯克城下,決定王國如今格局的兇險大戰.
待緊急軍議結束,海鷹禁衛的將領們,迅速前去徵調北方王領的大軍。
整場王宮會議中一言不發的萊昂,在散會衆人離去後,跟隨着大伊妮絲走出會議廳,來到一側的城堡露臺透氣。
小伊妮絲爲了“避嫌”,並沒有參加這場軍議。
不過萊昂卻仍然被大伊妮絲,十分懇切的請求參加會議,即使在會上什麼話都不說也行。
萊昂明白她的意思。
失蹤一個多月下落不明的北方統帥再度現身,可以重振赫查王朝諸臣的士氣。
事實也正如所料,僅僅只是現身,裝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當個大伊妮絲的背景板,羣臣也爲“利昂親王”的迴歸而振奮不已。
“情況很嚴重嗎?”萊昂來到伊妮絲女王身邊問道。
以他對眼下這個世界奧蘭德局勢的有限瞭解,不知軍隊部署、不知雙方軍力,也不知各地將領,他方纔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始終保持着沉默,除了鼓勵之言,並未實質性的插手大伊妮絲做出的佈局和軍事調遣。
“嚴重.也或許沒那麼嚴重。”
伊妮絲神色略感憂愁的扶着石雕圍欄,她回過頭,無可奈何的看向身邊一直否認身份的丈夫。
“我知道她遲早會得到你‘失蹤’的情報,但沒想到這麼快,更沒料到,那金獅居然有不顧東部蠻人大軍逼近,驟然突襲北方,在兩個戰場同時開戰的魄力,我這段日子應該更小心些暗中找你的,但你那麼詭異的從我身邊消失.”
伊妮絲苦笑:“我曾一度懷疑有巫師潛入王宮,用魔法在那天暗害了你,最開始追查‘兇手’時,的確有些失去了冷靜。”
萊昂看着對方滿眼的情愫,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寬慰,只能接着道:“你是說,奧莉.你是說金獅女王,是因爲‘我’的失蹤,才挑起了戰事?”
伊妮絲輕輕頷首,忽然,少女露出傾慕而自豪的微笑。
“整個奧蘭德不,是整個西大陸,只有你,也唯有你,天下無雙的斬蛇者,能對抗那位曾經戰無不勝的女武神。
記得嗎?是你兩年前擊落了她的座龍,在奧都魯克城下讓那不可一世的金獅女王,首次嚐到敗績。”
戰無不勝的女武神?.聽着大伊妮絲以敵人,甚至弒父血仇的立場,對此世的奧莉薇婭如此尊稱,萊昂啞然。
說實話,來到奧都魯克王宮這幾日,儘管南北對立,但他居然沒聽到過有任何人,出言詆譭或侮辱那身爲北境之敵的金獅女王。
能夠讓敵人如此敬畏,固然品行聲譽,以及正統王室血脈復辟的法理性是一方面,但沒有強大的力量堂堂正正的折服,必然不會有如此聲望。
難以想象,這個世界比原本時空多了三年時間歷練的大獅子,如今究竟強到了何種程度。
不過,說來,能夠正面擊敗如此強大的奧莉薇婭.
萊昂心中更驚訝,那個消失的自己,比自己多了三年成長的另一個他,究竟又強到了什麼地步?
他無奈對大伊妮絲搖了搖頭:“我談不上記得什麼,伊妮絲陛下,那並非我的經歷,我真的不是‘他’。”萊昂無奈的嘆道。
聞言,大伊妮絲閃動的眸光略微黯然。
她低了低眼簾,沉默了一會兒,再次擡頭問道:“那我如今,還能再依賴你嗎?李昂還是說,我現在只能稱呼你萊昂?”
儘管在得到戰報的那一刻,萊昂就早有心裡準備,但當真面對這個問題,他還是皺緊了眉頭。
奧莉薇婭。
即便換了一個時空,她畢竟仍然是奧莉薇婭,自己真的能做到,對另一個世界的‘妻子’舉起兵刃嗎?
這不是自己的世界,也不是屬於自己的衝突。
可是就這麼坐視她與大伊妮絲的軍隊廝殺嗎?
光從地圖上看,都能看出如今南強北弱的大概局勢,若兩年前,奧莉薇婭便能大軍兵臨奧都魯克城下,現在北境沒有了“利昂親王”坐鎮.
“沒法.大家坐下談談嗎?”萊昂糾結的直想撓頭。
伊妮絲不禁微微苦笑。
像是理解了對方的兩難,她優雅的點點頭,不再繼續出言爲難,轉身打算去看看軍隊徵調情況。
看着那柔弱的背影離去,萊昂心中莫名的一緊,他望了一眼堡壘下的奧都魯克城,咬了咬牙,連忙追上去拉住少女。
“等等!好吧,我可以試着幫你,至少想辦法暫時停止這場戰事”
萊昂心裡只能安慰自己,畢竟可能是他和伊妮絲的突然到來,導致了這世界“利昂·莊森”的消失,他多少也得幫另一個自己的妻子,在另一個自己回來前,別被自己的另一個妻子傷害.嗯?
這話怎麼這麼繞?
無論如何,在搞明白一切之前,他實在不可能置身事外。
伊妮絲回首,眼裡滿是欣悅。
“但有個問題,伊妮絲陛下,我必須得說實話。”
萊昂尷尬道:“在我的時空裡,三年前的奧莉薇婭,我都打不過這裡的那位金獅女王,老實說,我真不知自己能否制止她的攻勢,恐怕你得多給我一些軍隊和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