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會的人到達時,我已經計謀已定。
“阿璧,選最好的槍手十人,跟我去樓頂。”我吩咐連城璧。
當着那些人的面,我如此安排,很多人臉上立刻露出了質疑的表情。
“好。”連城璧答應,迅速從中找出十人。
“小姐,我們聽您的召喚過來,只聽您一個人吩咐,這個人算什麼?”有人在人叢裡嘀咕。
“這位夏先生是秦王最看好的人,大家聽他安排,就像秦王或者我說話一樣,不允許有任何違抗。”連城璧回答。
“哼哼,他算什麼東西?讓我們這些老槍聽他的?”又有人嘟囔。
這種局面也在我意料之中,畢竟這些人都是秦王會派駐在濟南城的高手,在會中有一定影響力,而且自身都具備相當不錯的實力。所以,他們不會服氣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大家並不是聽我安排,而是因爲,秦王將發生在這裡的戰鬥委託給我全權處理。你們聽到的,是秦王的命令,而不是我的。結束了今晚的戰鬥之後,大家各不相欠,各奔東西,我絕對不會影響各位在秦王會中的地位。恰恰相反,如果今夜大家齊心協力,大破敵軍,我保證秦王另有嘉獎——即使是算在我頭上那一份,我也分文不取,全都分給大家。這樣說,大家滿意了嗎?”我說。
這些人闖蕩江湖,由陝甘道上千裡迢迢到濟南城來臥底,爲的只是錢。如果我滿足他們的要求,大家自然就沒有利益上的衝突了。
“好吧,先上去再說。”有人被說服,而更多人雖然沉默,但看得出來,只是看連城璧的面子,暫時忍着。
我頭前帶路,我們由頂樓的旋轉鐵梯上了樓頂,並排伏在女牆後面。
女牆的高度爲一米五,正好是槍手躬身射擊的最佳體位。
我之前並沒有刻意安排連城璧叫這些人帶武器,但他們是真正的精英,衣服下面全都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那種可以拆卸攜帶的長槍。
“看那個陣勢——太陽旗是主位,也是最明顯的目標,但是大家應該看得出來,那是敵人故意亮出來的幌子,意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在奇門遁甲陣式中,必定遵循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的佈陣模式,這是一切陰陽變化的基礎,數千年來,沒有任何一個東方奇術師能推翻這一點。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些流派可以逆推陣圖,故佈疑陣,給破陣者造成視覺上的困擾。”我說。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是一切奇門遁甲的基礎,我相信嶽不羣一定在這些方面做過不少研究,所以,他布的這個“不死鳥”之陣,形神具備,四角勻稱,看上去神完氣足,非常舒服。
“快說吧,要我們怎麼做?不要囉囉嗦嗦地說一些我們不懂的理論。我們是幹活的,不是打把勢賣藝的,靠槍桿子說話,不靠嘴皮子混飯吃。”有人大膽直言。
“好,從現在起,大家不要看中央的太陽圖案,只當它不存在。你們十個人分爲五組,兩人射擊青龍位置的燈光,兩人射擊白虎位置,另外兩人射擊朱雀、兩人射擊玄武。最後兩人,持槍聽令。”我大聲吩咐。
這是最言簡意賅的安排,相信這十個人既然夠資格被連城璧選出來,就會完成我的吩咐。
“好。”連城璧揮手,十個人立刻自動編組,輕鬆散開,各自選中了射擊位置後,動手組裝長槍。
“我進去,半小時後,開始射擊。我會把嶽不羣引出來,讓最後兩名槍手幫助我,一舉擊殺。”我告訴連城璧。
“我陪你進去。”連城璧皺眉,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不,這裡需要有人鎮守。咱們一起進去,只會造成累贅。”我說。
很明顯,嶽不羣擺出“不死鳥”之陣,已經有“同歸於盡、同仇敵愾、不死不休”的架勢。
在“瓶中魚”的奇術陣式中,他低估了言佛海和呂鳳仙,所以失了先機。這次,他全力出擊,非同小可。
“你自己去,太危險了。”連城璧低聲說,“我不能……不能讓你爲了秦王會而冒這麼大的風險。”
我輕輕搖頭,遠眺着燈火通明的經十路。
這是濟南的東西交通大動脈,每天有數十萬濟南人通過這裡去上班、上學、談生意,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爲社會、爲國家創造了大量的經濟財富。他們不該爲任何江湖紛爭買單,他們都是無辜的,而正義的華裔奇術師,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讓這些平頭百姓好好活着,保全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社會各階層中,士、農、工、商、學五大行業都有各自的使命與擔當,爲了我們這個和諧社會而貢獻着各自的力量。那麼,奇術師也應該有自己的情懷,對這個社會也必須貢獻一份力量。
奇術師的地位與榮耀都是平民百姓給的,到了關鍵時刻,必須拼死頂上去,纔不枉了老百姓對奇術師的尊崇與信任。
這一刻,我也想到了官大娘。
在老城區曲水亭街,家家戶戶都感念官大娘的好,無助之時,都會想到向她求救,把她看作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即使是五六十歲的老百姓,無論男女,見到她都會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官大娘”。這是她的榮耀,正因如此,她才更有責任,爲老百姓的平安盡心盡力,絕不推脫。
今日之事,我絕對不知是爲秦王會效命,也不只是爲連城璧解圍。
我夏天石作爲華裔奇術師中的一員,土生土長於濟南,自然應該爲了濟南城百姓的安危而未雨綢繆。
這是我應該做的,即使沒有榮耀、沒有掌聲、沒有利益、沒有名聲,我也必須去做,因爲我是男人,男人就是要頂天立地、爲民出力的。
“阿璧,聽我的,都聽我的。”我拍着連城璧的肩,輕聲安慰她。
“天石,你一定好好的,否則,你要出事,我也不會苟且偷生。”連城璧堅決地說。
我淡淡一笑:“我怎麼會有事?這一局,我們身在百尺高樓之上,已經高於嶽不羣太多,居高臨下射擊,他總有偷天換日的本事,也得俯首就擒。”
只過了五分鐘,所有槍手的武器準備停當,各自進入射擊位置,從東往西排列,兩人一組,井然有序。
我走到最西邊,告訴那兩名槍手:“戰鬥開始以後,你們盯住鳥頭至太陽旗的中間位置,我極可能由那裡衝出來。你們記住,敵人就在我身後,最多跟我保持五米至十米的距離。我會刻意控制步調,不會離他太遠。那麼,只要我出現,你們默數‘三、二、一’之後就可以向着那個範圍開槍,千萬不要等到敵人出現後再扣動扳機,那就爲時已晚了。”
兩名槍手的年齡都在四十歲上下,滿面風霜,沉默寡言,對於我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你們有什麼問題嗎?”我又問。
射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八人屬於挑釁者,即“主動敬酒”,意在激起嶽不羣的憤怒,而最後兩人,纔是我爲嶽不羣伏下的“罰酒”。
這一次,不管是“敬酒”還是“罰酒”,最後都將變成苦酒,讓嶽不羣吃下去就吐不出來。
“嗯,我有問題。”其中一個槍手開口,略帶木訥地問,“射擊什麼時候停止?”
我在他的彈匣上一拍:“一匣能裝多少子彈?”
“二十。”他回答。
“全部射完,即使已經連續命中敵人,也必須射完全部子彈。兵不厭詐,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非常狡猾的敵人,大概連秦王都不敢小覷。”我回答。
“什麼?”東側立即有人反對,“哪有這樣作戰的?平時我們參戰,一擊得手,必須迅速撤出兩公里之外。在開始進入射擊位置之間,必須做好狡兔三窟的準備。你這樣安排,是不是不懂得射擊要訣?”
我沉默不語,靜等着各人發表意見。
秦王會頗多草莽之士,這些人的特點就是有能力、高水平、不怕死,但最大的缺點卻是不服從管理,更願意各行其是,按照自己過去的江湖經驗做事,跟軍隊中的鐵血紀律完全不同。
我面前的第二名槍手也開口:“夏……夏先生,我以前也參加過戰鬥,那時候由呂丞相親自帶隊。我們是槍手,不是信號兵,不用等到戰鬥結束以後再離開。要是需要打掃戰場的話,自然有後續人員負責。我們只是槍手,只負責開槍射擊。”
這兩人的話受到其他人的贊同,十個人、二十隻眼睛盯着我,等着我的解釋。
“還有不同意見嗎?”我問。
有人舉手:“夏先生,你是哪個軍事學院畢業的?學的什麼專業?我們怎麼覺得,你對戰鬥完全外行呢?”
“還有沒有?”我最後一次問。
“沒了,沒了。”有人代替大家回答。
我舉起右臂,伸出食指,向着所有人:“既然大家沒有問題了,我也向大家提一個問題。你們都談到戰鬥經驗、戰鬥模式,那麼我問你們,如果今天的戰鬥跟你們從前參加的戰鬥性質完全不同,是不是就不能採取同樣的戰鬥模式了?性質變了嘛,那麼很多經驗也就不適用了,對不對?”
這問題令他們困惑,因爲這一個問題就能推翻他們所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