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戰爭犧牲品

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小人這個詞可不是現在意義上那種背後使壞之人的意思,而是指小孩子。孔子那樣的聖人能夠發出這樣的感慨,是因爲女子和小孩子,真的是很沒有道理可講的。

尤其小孩子,小小的個子就有小小的心眼兒,你得罪他一下,他必然會很快在某個地方報復回去。當然,這種報復可能很幼稚也很天真,讓人既無奈而忍不住莞爾一笑。

曹操看着山丘上那六千匈奴遊騎就在呼廚泉絕望而憤怒的嘶吼中,緩緩而冷漠地退出戰場,心中浮現的就是這樣一種複雜無奈的情緒。

大戰之前,曹操耍了個心眼兒,先北後南吃透了袁術,卻也將漢室大軍推出去當了一回擋箭牌。這當然是對漢室的一次試探,曹操原以爲劉協識破自己此計,轉而進軍河東後就將此事忘之江湖了。

但他確實沒有想到,劉協竟然一直將此事記得。不管這次匈奴遊騎是劉協早就謀劃妥當,還是機緣巧合才發生了這一幕。但總歸是劉協還是給了自己一個警示,讓自己永遠不可輕視那個小天子。

這樣的一舉,看似兩個高手過了一次招,但劉協所爲畢竟帶着一絲小家子氣。曹操吃了這麼一個小悶虧,除了震驚劉協的手段之外,也只有苦笑不已了。

“於夫羅!你這個懦夫,你背棄我們匈奴人的勇武,不配當我們的單于!”呼廚泉目眥欲裂,他從未想到過,自己刺殺天子一事的後果還是來了。並且,來的還是這樣突然。

但他一點都不後悔自己所爲,他只是氣憤,自己的所爲得不到應有的回報。這個亂世實在太殘酷、太不公平。自己苦心積慮追尋祖先的足跡和勇武,卻得不到崑崙神的賜福——這是匈奴人的悲哀!

“愚笨之人,豈不知水無常勢、順勢而爲?當初匈奴稱霸北疆,威嚇大漢,自可耀武揚威,鐵蹄翻踏。而如今匈奴四分五裂、逐亡漠北已如喪家之犬,你不知天命還欲逞能弄勢,自乃取禍滅亡之舉!”曹操冷哼了一聲,他戰於百軍之中捻鬚悠嘆,彷彿絲毫不將自己性命放在眼中。

“懦弱的漢人,只會逞這口舌之利!”呼廚泉大怒,他最受不了被漢人教訓。驕傲的匈奴人,從來是戰爭的主宰,在他眼中,漢人那等兵法詭道,簡直是對戰爭的褻瀆!

“曹孟德,此番我也敬佩你的勇氣,當更憐憫的你愚蠢。你以五千人對三十萬大軍,雖有鋒芒小勝,但終究難逃滅亡一途!”呼廚泉邊怒吼邊突進,此時他已看到,由於自己這支生力軍的突入,袁術的大軍已然止住了潰敗的步伐:“等殺敗了你,我再從袁將軍此處借兵,定要奪過匈奴單于之位,重振匈奴的榮光!”

在執法隊的瘋狂屠戮下,袁術那些潰兵也開始壯着膽子再度圍困上來。更重要的是,袁術的真正主力、漢室曾經的北軍精銳已然即將渡過北濟河。只要那支精銳大軍一出,曹操這五千人定然有死無生。

曹操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再多說也不亞於對牛彈琴,只是微微一笑後,信手一招:“別白日做夢了,我曹孟德用兵多年,豈能這般有勇無謀?”

下一瞬,震天徹底的金鼓之聲猛然大作。呼廚泉遽然遠眺,只見北濟河遠處淺灘上,頓時又涌來一支曹軍。喊殺聲直衝雲霄,根本難以揣度究竟有多少人,但毫無疑問的是,那一支曹軍纔是曹操的真正主力!其漫過淺灘後仍舊源源不斷的黑點,一如蜂擁的蟻羣,令人瞬間頭皮發麻。

“怎麼回事兒?!情報上不是說,佔據匡亭的,只是擊敗劉祥的小股兵力嗎?”袁術看着那已經如同黑雲一般壓上來的曹軍,心中頓時如被一塊巨石砸中,頭暈的要命,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難…難道北面陶謙大軍與公孫瓚聯軍,已被曹操擊破?!”

曹操這時看不到袁術這等悽惶之色,但他卻可以想象出袁術的臉色究竟有多變幻。不錯,此時趕來的,正是由曹仁率領、擊敗了北面威脅的主力。事實上,這支大軍早在昨日便趕來了匡亭。而消息之所以一直封鎖,是因爲他最近新成立一個機構——靖安曹

這是直接隸屬他這位兗州牧的一個機構,其主官被曹操任命爲軍師祭酒——是一個二十多歲且真的很嗜酒的年輕人。

就是這位年輕人牛刀小試,輕而易舉地截獲了北方大敗的消息,使得袁術認定匡亭此處目前只有曹操的小股部隊。而曹操擊敗劉祥之後,又故布疑兵,裝出一副蟒蛇吞象的模樣,令袁術以爲自己不過仍舊當年雒陽那位只會一點小聰明的浪蕩子,同樣輕而易舉地引來了袁術的大軍。

由此,袁術纔敢在大軍尚未擺好陣勢的時候,便對匡亭發起進攻。因爲曹操知道袁術的秉性,這個傢伙好大喜功又想佔盡便宜,表面清高骨子裡又市儈至極。曹操知道,出身四世五公的袁術,對待戰爭還有種春秋時代兵者正道的虛榮觀念,總想着堂堂正正一舉擊敗自己。

假如袁術真清純如宋襄公,那他便不會渡過北濟河,只會等着曹軍主力匯聚之後,兩軍再一五一十地擺好陣勢一決雌雄。但袁術畢竟不是宋襄公,是個吃啥啥不夠、拿啥不手短,臉皮厚的如城牆,心脆弱又如玻璃的傢伙,他看到匡亭這快肥肉,又怎能忍住不流口水?

於是,曹操將計就計,就在這塊肥肉上抹上了毒藥。這個時候,就是袁術復發身亡的時刻!先是曹操騎兵突襲打消了袁軍的士氣,此時主力突進又趕在袁術大軍即將渡過又未全渡過北濟河的一刻,這時機掌握得相當精妙,相當於在袁軍還在穿褲子的時候突然捉姦,後果只能是措手不及。

而首當其衝遭殃的,自然就是呼廚泉所率領的匈奴遊騎。

“不!崑崙神不會拋棄我們的!”呼廚泉仰天發出一聲悽嚎,嗔目結舌,手足無措:袁術大軍見曹操主力到達,頓時又是一片人仰馬翻的自相踐踏。此時自己深陷陣中,就算立即疏散後退也來不及了。因爲,他已無處可逃!

剎那間,隨着虎豹騎將士們第三次齊聲呼喊,一杆杆長矛同時刺殺。每一支長矛刺出,往往便洞察了一位匈奴勇士的軀體。匈奴騎兵人馬悲嘶,陣頭頓時一片混亂。

“咬住他們,不要鬆懈!”曹操兩眼放光,大喝道。其實不用他特別下令,久經訓練的虎豹騎們也會整然有序地屠殺。這一刻,曹操已經不用再身先士卒了,由此,他又悠悠地感嘆了一句:“陛下,你真的是個孩子啊。於夫羅就算衝殺下來,難道還能改寫這場敗局嗎?”

這一瞬,最後一位離開山丘的於夫羅看着滿場的局勢,額頭冷汗不由猛然滴落下來。他握緊手中馬鞭,回頭望見劉豹,再一次叮囑道:“豹兒,記得,永不要與漢室爲敵。萬不得已,也不要與曹操交鋒……”

“曹操,我必然取你首級!”呼廚泉已完全瘋了,在接連不斷的打擊下,披頭散髮的他瘋狂殺戮,滿身的血跡讓他看起來就如頭被困的野獸。

可只突進了一步,呼廚泉便感覺身側有一股威猛無邊的殺氣撲面而來,還來不及猜想來人究竟是誰,他便陡然聽到了一聲獰笑:“終於有個值得我出戟的了!”

就在這一瞬,數十年的草原馳騁、征戰廝殺,使得這位匈奴單于身體中爆發出驚人的潛力。他不辨來人,只用手中的彎刀快如閃電般劈向了來者。同時,他身體向一邊疾閃,藉此想逃過那人的襲殺。

然而,手中的彎刀碰撞到敵人的兵刃時,呼廚泉卻感覺自己砍到了一塊巨石。來人悍勇的力量如噴薄的火山一般,呼廚泉只覺得手腕一抖,虎口猛然大痛,強勁無邊的烈風直接將自己的彎刀震飛開去!

呼廚泉立時回頭,只見那柄彎刀去勢猶急,飛旋着瞬間斬入了一匹良馬的脖頸當中,直接將那匹戰馬的頭顱斬落了下來!

這等霸道的力量令呼廚泉瞬間升起了無邊的恐懼,他疾速彎身,期望可以藏在馬腹側躲過來人的後續攻擊。但耳邊卻仍舊傳來敵將的嘲諷:“雄狼的子孫?我看是耗子的子孫還差不多!”

再之後,呼廚泉便感到自己自己的身體驀然失去了控制,被人一把拋向了半空。在空中的那一瞬,他終於看清了來將,正是剛纔他欲擊殺的典韋!也就是此時,他才知道之前自己的勇武又多可笑可悲!

同一時刻,他看到,典韋正朝着自己下墜的方位奔來。手中雙戟猛然一個交錯,半空中的自己身軀便猛然一分爲四!無盡的血液和腹腔中的臟器一時噴灑下來,淋了典韋一頭一臉!

“一個被戰爭欺騙了的可憐犧牲品。”曹操望着呼廚泉四分五裂的屍體,下了這樣一個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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