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這樣把錢白白送去填無底洞!”
對於花重金購買糧食這件事,冀州世家的代表們有不同意見。
並不是說他們的錢不夠。
整個冀州世家的資財加在一起,豈止有五百萬。
五千萬,五萬萬,甚至更多都不在話下——
但這些財富只有一部分,或者說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現金。更多的是不動產——土地,宅邸,工坊,理所當然的還有大量的奴隸。
這些東西佔據冀州世家總資產的八成以上,甚至更多。其餘兩成,又有一半以上是各種器具擺設,奢侈品,華服,鬥雞,走狗,名馬和珍玩。
再剩下的一成現金裡,布,絹等紡織品又佔了一半以上。畢竟在相當長的時間裡,紡織品在中國同樣是硬通貨,可以當錢花的。
——但他們不要。
他們只要金和銅。
這就有些尷尬了。
“就算將冀州所有世家的藏金和銅全都拿出來,也沒有五百萬貫。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更重要的是,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
理所當然,在計算到這一步後,冀州各世家的代表毫無疑問激烈反對。
雖然他們並沒看過後世金融書籍,不知道資金流動性這個名詞,但裡面的道理大家多少知道一些。
如果將手裡的全部現金投進去,那再接下來萬一出點什麼事又該怎麼辦呢?
當然更重要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憑什麼。
他們是世家,是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偉大存在。而那些庫吏則是卑賤的,污濁的垃圾。憑什麼要他們屈尊降貴,與他們進行公平交易?
他們難道不該拼盡全力的討好自己,將所有的一切都貢獻給自己。期盼着自己大發慈悲,稍稍賞賜他們一丁點的好處嗎?
這完全不對勁。誰給他們的膽子讓他們這麼做的?!
世家代表們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他們嚷嚷着,要給那些庫吏一點教訓。雖然目前還沒想好要怎麼做。但是無非從他們的家人下手。
他們既然是冀州本地人,那他們的家人,家族,親人自然在冀州……雖然這麼做手段下作了點,不過那又如何?
大丈夫不拘小節。
而且是他們先給臉不要的啊。
同一時間,坐在上首處的審配對他們的反對恍如未聞。
在計算到這裡後,他開始思考。各種可能性。
這是否也是劉玄德的詭計?
他要抽走各家的資金,達成某種目的?
如果是那樣,他是否真捨得這些糧食?還是說,劉玄德其實與一般的官員,名士沒什麼區別,只要有錢賺別的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不應該,不應該的。他一定還有什麼計劃,一定還有什麼詭計。如果他還活着的話。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想到這裡,審配用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聽到這聲音的世家子們雖然不願,卻不得不停止討論,看向了他。
“最近一段時間,有糧食輸入冀州嗎?”
他這樣問,然後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除了最初,劉玄德在時從幽州輸入的兩千車糧,以及數千只牲畜外,這段時間冀州再沒有糧食輸入。
“刺殺劉玄德的殺手得手了嗎?”
審正南得到的答案仍舊是否定的。
敲擊,敲擊,敲擊。審正南敲擊椅子扶手的速度越來越快。顯示他的心情變得越來越煩躁。
劉玄德到現在仍是生死不明,也就是說……
“按之前說好的去做。”審正南做了決定:“威脅那些庫吏,讓他們幫忙……當然,爲了防止他們狗急跳牆,該給的好處還是要給的。”
但是很快,審正南的計劃又宣告失敗了。
那些庫吏是冀州人沒錯,但卻絕大多數都是光棍一條,無牽無掛。盧植好像早就想到了有人可能會拿他們的家人威脅他們,所以新調派的庫吏都是這樣的人。
殺不了,威脅不了,對他們說要去盧植那裡告發他們他們也不害怕。說自己本就是爛命一條,愛怎麼樣都無所謂。
這反而讓冀州世家沒辦法了——他們總不能真的去盧植那裡,從沒聽說過做賊的自己去找當兵的道理。
這種情況下,審正南只好選擇第二條,更危險,付出更多,回報卻更少的路。
“從大陸澤方向運輸糧食,按照跟那些庫吏約好的價格進行交易。”
在說出這個決定時,審配只覺得非常不舒服。
如果是劉玄德那樣的人逼他退讓也就算了。但一想到現在逼他退讓的,只是一羣卑鄙小人,他就鬱悶的想要殺人。
“可是,價格——”
“——去聯絡營內的黃巾餘孽!想辦法讓他們暴亂,然後毀掉糧食數量最多的南倉!”審正南毫不猶豫的下令。
但是很快,情況又證明他的想法只是一廂情願。
那些被收攏,關押起來的黃巾降兵,以及被編入了州兵裡的黃巾降兵沒人願意動。
他們的勇氣好像隨着張角的死一起消失了。即使冀州世家一再引誘他們:自由,復仇,財富……
他們也無動於衷。
對於他們來說,冀州世家與官府一樣不可信。
審正南,似乎無計可施?
這段時間裡,冀州世家又派人去,打着“看望”的旗號見到了劉玄德。
就像官方發佈的消息一樣,劉備面色慘白,昏迷不醒。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但是審配還是不相信。
“如果不是劉備,爲什麼我的計劃這麼不順利?除了劉備之外,還有誰能這麼面面俱到?!
但如果劉玄德還在,那麼局勢也不該這麼惡化下去。他早就該從其他地區調撥糧食,解決冀州的問題了。
難道真的如他們所說,劉玄德沒有死,只是重傷不能理事?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審正南的計劃還在持續着。
儘管不情願,但冀州世家還是決定拿出一部分錢財,按照庫吏們約定的價格進行交易。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審正南見到了他的交易對象。
那是個身體輕捷,孔武有力的年輕人,雙眼有神,略顯粗鄙卻又自有格局。
他自稱褚飛燕。審配相信這不是他的本名,不過無所謂了。只要他真的能將糧食交給自己,他就是叫東皇太一也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