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麾下騎兵分散出擊的同時，劉玄德帶着曹操，趙雲到了放鬆戒備的孫堅所部陣列前，勒馬之後朗聲問道：
“孫討逆，無恙否？”
隨着劉備的話音落下，盾陣分開兩側，略顯得有些風塵僕僕，表情有點兒複雜的孫堅，在麾下大將黃蓋，祖茂的陪同下，向着劉玄德走了過來。
“某無事。”孫堅這樣回答。
在這樣說了一句之後，又沉默了一下，然後補充了一句：“多謝劉撫軍……搭救。”
只是簡單地一句話，說完之後卻像是卸去了孫文臺一身的力氣，甚至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
“文臺兄客氣了。”劉備翻身下馬，曹操與趙雲跟在他後面，大踏步的走向了孫文臺：
“袍澤之間守望相助，不過是分內之事。文臺兄不要太過在意。”
劉備說得情真意切。然而這並不代表他說“不要在意”對面的孫堅就能真的不在意了。
事實上剛好相反。
如果劉備的態度傲慢一點的話，事情可能更好辦一點。孫堅孫文臺也會更加激烈的予以迴應。或者喊着：“此恩必報！”然後毫不猶豫的離開。又或者乾脆拔刀自刎：“我不要承你的人情”之類的。
然而他完全沒想過，之前他沒對劉備有過任何好臉色。剛剛被劉備幫了一把也不回話。這一會兒又被劉備救下了，劉玄德竟然還這麼溫和，好像完全沒有因爲他的傲慢恣意而生氣一樣。
這讓孫堅非常驚訝，以至於面對劉玄德時，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就這麼定神的看着劉備。而在他看着自己時，劉玄德也平靜的看着他。就這樣僵持了一小會兒，孫文臺低下了頭：
“我，在下……”
雖然說脾氣耿直一些，性情也更傲慢。然而歸根到底，孫堅並不是那種完完全全的不識好歹的人。
眼看着如此坦誠的看着自己，溫和的微笑着的劉玄德，他最終還是臉紅，不好意思了。
“不用說了。”
在孫文臺左右爲難。一方面想要說出一些感謝對方的話，另一方面找那因爲覺得這樣丟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有些說不出口的時候，劉備制止了他：
“好了，文臺兄。”他溫和的看着孫堅，而後對他說：“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能理解。”
在孫堅有些奇怪，又有些驚訝，有些激動的看着他的同時，劉備伸出了手：“重新認識一下吧，在下劉備，字玄德。幽州涿郡人士。”
“……”
“嗯。”
似乎是受到了劉備的真誠的感動，孫文臺深呼吸了一下，然後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孫堅，字文臺，吳郡富春人。”
說着這樣的話，他握住了劉備伸出的手。
在之後他頓了一下，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對不起，劉撫軍，我——”
“——叫我玄德就好。”劉備打斷了他的話：“叫我玄德就好。”
……
與此同時，看着握着劉玄德手，不知道是羞愧還是感激，面色漲的通紅的孫文臺，曹孟德忍不住感嘆了一下。
如此能招攬天下英雄。劉玄德真非常人也。
……
同樣是與此同時。
“甩掉了嗎？！”
策馬向前狂奔的馬騰這樣大聲問着。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緊緊跟在他身邊的龐德轉頭，飛快的轉向身後看了一眼，而後轉回來：
“不，還沒有，主君！”
“該死！”
……
他們不是第一次進行類似的對話。事實上在這之前，馬騰至少有四次，向龐德問出了相同的問題。而龐德的回答也是一樣。
劉玄德的騎兵如同跗骨之蛆，緊隨其後，怎麼都甩不掉。
就算馬騰丟掉了自己的頭盔，展現了驚人的馬術，在飛快奔馳着的戰馬上解開了他披掛的盔甲。丟掉了沉重的長槍，只爲了降低負重，讓自己的速度更快一點。
但是仍舊不行，仍舊甩不掉！那些騎兵好像不將他殺死，就決不罷休一樣。
緊隨其後，緊隨其後……
不斷有掉隊的叛軍騎兵被追上，而後被弓箭，被雁翎刀，被騎槍擊殺，成爲這場戰鬥的最新的祭品。
聽着掉隊者從他們身後發出的絕望喊叫聲，馬騰緊緊地咬着牙。
“乾脆和他們拼了，主君！”
他身邊，又有人忍不住這樣喊了起來。而馬騰對此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厲聲呵斥：“閉嘴！”
開什麼玩笑。現在回頭拼命只是白白送死，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當然，同時他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必須讓屬下保持最起碼的尊重與忠誠。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們身後的北地騎士追得太緊，也太不留情的話，他很願意相信他的手下會在第一時間背叛自己。
他們會很樂意揮刀，砍掉自己的腦袋，然後用自己的腦袋做見面禮，向那些可怕的北地騎士搖尾乞憐的。
“——他們的甲冑厚重，又是長途奔襲！”
他大聲安慰着麾下將士：“他們不會一直這麼追下去的！他們的戰馬的體力很快就會消耗殆盡！我們能逃走的！”他這樣大聲說。隨後得到了屬下們有氣無力的響應。
就像是之前他問龐德的問題一樣，這樣的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說起來了。
“可惡，爲什麼還能繼續追擊？！”
完全不清楚，劉玄德在培育良種上花了多少工夫與金錢。所以也完全不清楚，劉備麾下的騎兵耐力究竟有多強大……
當然時至如今，就算是最愚蠢的傢伙也確信，馬騰說的話不是真的了。
“該死的，爲什麼會這樣？！”他死死地咬着牙，拼命思考着。
——自己的計劃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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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制定的戰術也沒有任何問題。
事實上，直到劉玄德所部騎兵出現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既定方向前進着。
“也就是說，劉玄德……”
一想到這個名字，馬騰就覺得有條蛇一樣的東西，在啃食自己的內心。
非常痛苦，非常難熬：
“這個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嗎——”
心裡面這麼想着，他忽然聽到前面一片嘩嘩的流水聲。再緊接着一勒馬繮，停在了河流前。
“這是，渭水？！”
原來不知覺間，他們已經跑到了渭水河畔。
這時正是盛夏，渭水漲起，有十幾丈寬。附近又沒有渡船，所以根本不可能過河。而追兵眼看着就要到了。
不要說別人，就連馬騰自己，都感覺到了一陣絕望。
完了嗎？
自己的人生，理想，抱負，野心……甚至還沒開始，就要這麼結束了嗎？
“不，不，不，我不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心裡面這樣想。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我們堵住他們了！”同一時間，張翼德震得人耳膜發痛的大嗓門也傳了過來。想必這一會兒，那個黑的像燒炭一樣的混蛋很開心吧。
“不行。”
他心想：“我不能就這麼去死！”
心裡面這麼想着，馬騰咬着牙跳下馬，運運氣，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渭水湍急的河中……
……
“也不知道，翼德他們追擊得怎麼樣了。”
回營的路上，劉備與孫堅聊天聊得很熱鬧。天南海北的各種事情，尤其是軍事，戰爭方面的話題是他們最喜歡的。
這樣的交流讓孫堅意外發現，他與劉備還是挺有共同之處的——至少在軍事方面，劉備的計謀與果敢讓孫文臺感到驚訝。忍不住的產生了一點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們就這樣愉快的交談着，一路返回了灞水大營。
聽劉備說出這樣的話，孫文臺揮揮手，這樣說道：“玄德麾下張、文二將具有萬夫不當之勇。突破敵陣猶如摧枯拉朽一般，不會出什麼事的。
“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劉備這樣回答着。與此同時軍營大門打開。兩人一齊策馬進去。
……
這個消息讓張溫略感不安。
就是說，他之前，是靠着營中諸將的矛盾，進行調和與維持自己的威嚴的——至少他自己是這麼想的。
而在針對劉玄德的計劃中，孫堅是他最看重的一把刀。
他必須依靠孫文臺的暴烈勇鷙，爲他的計劃作鋪墊——
但是現在看來，情況有變。
明明早上出去的時候，孫堅還信誓旦旦，要給劉玄德一個好看。
爲什麼等太陽落山他們回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開什麼玩笑？！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劉玄德究竟使用了什麼蠱惑人心的巫術？！
心裡面這麼想着，張溫只覺得有一股危機感撲面而來。
他麾下四位將軍中，周慎庸碌無爲，不足論。他能夠依靠的就是劉玄德，董仲穎，孫文臺三人。
這三人一個文武兼備，天下英雄；一個沙場宿將，經驗老到；一個勇猛豪邁，敢於爭先。都是第一流的優秀人才。然而現在的問題是——
如果這三個人抱團，組成一個利益集團的話，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他的充滿了權術思想的腦子裡，構思出可怕的一幕。
那便是他手下的三人聯手起來，將自己架空，大權旁落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的身體不由得微微發顫。憤怒，恐懼，歇斯底里，種種負面情緒紛至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