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剖心示愛

方如蘋笑道:“逢姑婆,你老怎麼也和我客氣起來了,哦,公孫先生這麼快就趕來了?”

畢纖雲道:“事情湊巧得很,公孫先生是奉了師父之命,出來辦事的,今天早晨剛到。”

公孫先生連連拱手道:“聽說二姑娘找老朽有事?”

方如蘋道:“真是巧極,幸虧公孫先生來了,如果特地把公孫先生從山裡請來,只怕就來不及了。哦……大師姐,師父……”

畢纖雲沒待她說完,含笑道:“師父指示已經來了,還對你大爲嘉許呢!說到這裡注目問道:“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

方如蘋道:“剛纔我在一樂也遇上公孫龍的九師弟,公孫龍還是令主身份呢!”

她把剛纔聽到的話,詳細說了一遍,接着問道:“大師姐知不知道相公廟在那裡?”

畢纖雲點頭道:“不錯,我們從公孫龍身上搜到了一方金牌,上面就刻了一個“令”

字,這麼說來,他果然是迷仙岩在外面的令主,手下可能還有不少人呢,只是你……”

方如蘋笑了笑道:“不要緊,好在他九師弟已在茶館見過了面,大師姐怎麼還信不過小妹,怕我應付不了嗎?”

畢纖雲笑道:“二師妹是第一任江南分壇的壇主,我是接你的任來的,以你的才幹,相信你能應付得了的。”

方如蘋道:“那就好了,哦,大師姐,我們應該送個信給萬松山莊,師父她老人家不反對吧!”

畢纖雲笑道:“這件事,師傅已有指示,請公孫先生去一趟萬松山莊,把消息透露給萬啓嶽。”

中午,丁劍南迴轉客店。

薛慕蘭已經先回來了,看到了劍南,忙道:“丁兄,你也沒有眉目?”

丁劍南笑道:“在下如果遇上了的話,一進門就先告訴你了。”

薛慕蘭攢攢眉道:“看來要找他真還不容易。”

丁劍南道:“崆峒飛雲精於易容,他如果易了容,那就無法找得到他了。”

薛慕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道:“如果今天再找不到他,那就只好用丁兄說的法子,到處貼找人的紅紙條了。”

丁劍南看看時光,口中故意咦了一聲道:“表弟怎麼這時候還沒回來呢?”

薛慕蘭嗯了一聲道:“快中午啦,她應該回來了。”

店夥送來了一壺茶,順便伺候着道:“兩位公子還沒用午飯吧!要不要小的叫廚下去做幾式酒菜送來?”

丁劍南道:“等一回再說。”

夥計退去之後,薛慕蘭拿起茶壺,斟了兩盅茶,說道:“丁兄,請用茶。”

丁劍南道:“謝謝你。”

兩人對面坐下,默默地喝着茶,又過下一回,方如蘋依然沒有回來。

丁劍南劍眉微攏,說道:“奇怪,說好了中午回客店來的,怎麼還不回來呢?”

薛慕蘭偏頭問道:“她會不會遇上蓋大鵬呢?”

丁劍南站起身走近門口,又轉過身來,說道:“她如果遇上了,就更應該回來了。”

“嗯!”薛慕蘭道:“也許她在外面吃了中午飯再回來,我看我們就叫夥計把酒萊送來吧,邊吃邊等也是一樣。”

丁劍南點點頭,走近門口,叫了聲:“夥計。”

店夥答應一聲,三腳兩步的走來,說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丁劍南道:“你去廚下關照一聲,做幾樣可口的酒菜送來。”

店夥答應一聲,匆匆退去。過沒多久,店夥領着廚下打雜的提了食盒走入,在房中小桌上擺好兩付杯筷,取出五盤菜餚,和一壺酒,就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房門。

丁劍南先坐下來,取過酒壺,斟了兩杯酒,說道:“薛兄快請坐下來。”

薛慕蘭在他對面坐下,忽然粉臉一紅,說道:“我不會喝酒。”

丁劍南道:“在下已經斟好了,就以這一杯爲限如何?”

薛慕蘭柔順的道:“你一個人喝酒,覺得無聊,我就陪你喝好了。”

丁劍南笑道:“其實我也不會喝酒,夥計既然送來了,兩個大男人,怎好一點都不喝?

來,在下敬薛兄。”舉杯喝了一口。

薛慕蘭和他一同喝了一口,擡眼道:“喝酒爲什麼要敬來敬去的呢?”

丁劍南笑道:“不敬來敬去,就沒有話好說了,在下敬你,是因爲你是我師姐呀!”

薛慕蘭也舉杯道:“現在該我敬你了。”

丁劍南道:“那是師姐敬師弟了。”

薛慕蘭喝了口酒,輕笑道:“這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

兩人吃了些菜,丁劍南又道:“那麼現在又該我敬你了。

薛慕蘭道:“我不來啦,一直敬來敬去,這還有完?”

丁劍南看她喝了兩口酒,一張春花般的臉上,暈生雙頰,更顯得撫媚動人,不覺心頭一蕩,輕笑道:“這叫做相敬如賓。”

薛慕蘭聽得身軀微震,更是紅透了耳根,嗔道:“你表妹不在,就這樣不老實了。”

丁劍南話說出口,心中不禁感到後悔,自己怎可如此儇薄?聞言慌忙站起身來,朝薛慕蘭作了個長揖,歉然道:“薛兄原諒,請恕小弟酒後失言。”

薛慕蘭紅着臉,幽幽的道:“你不用自責,我不會怪你的,快請坐下來吃菜了。”

丁劍南:“多謝薛兄。”果然又回身坐下。

薛慕蘭低垂粉頸,輕聲道:“我們從認識到現在,相處已有多日,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早已……屬於……你了……言爲心聲,你………剛纔說的話,足見你……對我……我不怪會你的。”

她這幾句話,說得很吃力,是鼓着勇氣說出來的。

丁劍南伸過手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薛兄,你真好……”

房門上起了剝啄之聲。薛慕蘭趕緊縮回手去,說道:“是方兄回來了!”

接着房門啓處,店夥提着食盒走入,陪笑道:“小的要廚房下了兩碗鱔絲面,這是小店廚司最出名最拿手的麪食,二位公子爺嚐嚐就知道了。”說着從食盒中取出兩小盤還在濺着油珠,“滋”“滋”作響的炒鱔絲,和兩碗湯麪,一起放到桌上,才行退出,又替兩人闔上了房門。

薛慕蘭道:“這夥計倒是巴結得很。”

丁劍南笑道:“我們三個人住三間上房,這樣的闊公子不巴結,還巴結誰去?”

丁劍南只喝了兩三杯,就不喝了,兩人又吃了些菜,就吃着鱔絲面,果然十分鮮美可口。

過了一回,店夥進來取過碗盤,又沏了一壺新茗送上。

現在午牌已過,方如蘋還是沒有回來。

丁劍南眉頭起了結,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搓搓手,說道:“表弟也會不會出了事呢?”

薛慕蘭也似乎感到不對,說道:“出事……應該不會,再說她一身武功也不弱,現在又是大白天……這樣,我們再等一會,如果她還沒回來,就出去找她去。”

丁劍南喝了口茶,放下茶盅,說道:“薛兄說的也是,只是……”

薛慕蘭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看你坐立不安的樣子,是不是心裡很着急?”

丁劍南道:“她說好了中午回來的,絕不會不回來,除非她真的出了事……”

薛慕蘭幽幽的道:“你們是青梅竹馬的伴侶,大概沒有一刻離開過對不?”

丁劍南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說道:“在下一向把她當作兄弟看待。”

薛慕蘭道:“你心裡也許這樣想,她可不一樣。”

丁劍南道:“她也一向把我當她大哥一般。”

薛慕蘭道:“我是女兒之身,我可能比你更瞭解她。一個女孩兒家,她心裡要是沒有你,怎麼會一直跟着你在一起?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們……不是……不是……”她一張臉驟然紅了起來。

丁劍南當然知道她說的是指兩人住一間房的事,俊臉登時也漲紅了,說道:“那是因爲當時客店裡只有一間房了,表弟穿了男裝,總不能不住店,其實我們從小就像兄弟一樣……”

薛慕蘭嗤的笑道:“所以我說嘍,你把他當兄弟,她心裡可認定了你,不然,一個女孩兒家肯和你同住一間房嗎?”

丁劍南道:“薛兄如果遇上了這樣的情形,你能不住店嗎?”

薛慕蘭臉上嬌紅欲滴,說道:“那要看什麼人了,如果和丁兄在一起,我也……不會害怕,因爲你是一個君子。”

丁劍南情不自禁一把握住她的手,說道:“薛兄,如此看重在下,在下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薛慕蘭幽幽的道:“如果你心裡有她,我也不會嫉妒的,誰叫我認識你比她晚了一步,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好……”

丁劍南一陣感動,把她緩緩拉了過來擁入懷裡,說道:“慕蘭,你太好了。”

他低下頭去,輕吻着她額頭,她仰起臉,羞澀的閉上眼睛,於是他一顆頭漸漸的更低,終於找到了輕輕喘息着的櫻脣,如漆似膠的粘在一起。

過了一回,她才輕輕的把頭別開,埋在他懷裡,悄聲說道:“丁……郎……我這幾天心裡好象有一種預感,時常會想到有一天……我們……會分開……”

丁劍南又輕輕的吻了她一下笑道:“這是你多想,我拜谷主爲師,我們就是同門了,怎麼會……”

薛慕蘭道:“我也這樣想,但我心裡總好象籠罩上了一層陰影,連我自己也想不出道理來。”

丁劍南放開環抱着她嬌軀的雙手,說道:“慕蘭,我該出去了,表弟這時候不回來,只怕真的出了事了。”

薛慕蘭嗯了一聲,說道:“師尊要你們來尋找蓋大鵬,也一點頭緒都沒有,我看還是依你的辦法,寫幾張紅字條,要店小二的給我們到街上去張貼,他如看到了,就會來找我們。”

丁劍南道:“叫店小二去貼有些不妥,最好還是我們自己去貼。”

薛慕蘭道:“那就寫好了帶出去。”說着,就拉開房門,叫道:“夥計。”

店夥聽到叫喚,趕緊奔了過去,問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薛慕蘭掏出兩把重的一錠銀子,遞了過去,說道:“你去給我們買一張大紅紙來,順便借櫃上筆硯一用,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夥接過銀子連連應是,三腳並作兩步,往外走去。

過沒一回,手中拿着一張大紅紙和筆硯走入,放到桌上,說道:“公子爺還有別的吩咐嗎?”

薛慕蘭道:“沒有了。”

店夥退出之後,丁劍南把一張大紅紙裁成了十二張紙條然後拿起毛筆濡墨寫上:“找尋蓋大鵬”五個中楷。

薛慕蘭道:“下面要不要寫上請駕臨安客棧幾個字。”

丁劍南道:“最好不寫,蓋大鵬要是看到了,他還會找不到我們?如果他已經不在安慶,那就不會來了,寫上了客店,萬一給其他的人知道,我們豈不泄露了行蹤?”

薛慕蘭點頭道:“好吧,那就不用寫客店了。”

丁劍南沒有多說,濡墨揮毫,十二張紅紙條迅快就寫好了。

薛慕蘭道:“丁兄這一筆字,寫得瀟灑勁遒,真是字如其人!”

丁劍南擲筆笑道:“薛兄誇獎了。”

薛慕蘭道:“我說的是真話,師尊門下,大概只有你是個文武兼資的全才了,師尊時常說:大師兄機智過人,只是胸襟不夠寬大,那是因爲從小隻知練武,沒有多讀書的緣故,將來只怕不能繼承她老人家開創的大事業,後來陸續收的門下,師尊也都說他們氣質不夠,你正式拜師之後,將來一定會受到師尊重視的。”

“開創大事業”,這句話聽得丁劍南心中一動,但此時不便多問,只得聳聳肩笑道:

“大師兄現在已把我當作情敵,視作眼中釘,這一來,他更將視我若仇了,我武功不如他遠甚,那可危險得很。”

薛慕蘭撇撇嘴道:“你呀,還當我看不出來呢?那天晚上,你明明已經架開了他的劍招,那一掌應該也閃避得開的,但你並沒閃避,你大概是怕師尊不高興,才硬挨的,對不?”

丁劍南所得暗暗一驚,忙說道:“你也許看錯了,大師兄那一劍我是架開了,但是我內力不如他,手臂被他劍招震得陣陣發麻,身法就不夠靈活,我也想閃避,但就是躲閃不開。”

“好吧!”薛慕蘭道:“算我看錯了,字快乾了,我們去吧,出了店門,你往東,我往西,我們分頭去貼,一面可以找你表弟,不論有沒有找到人,晚餐前務必趕回來。”

丁劍南點點頭,兩人分別拿起六張紙條,就各自出門。

丁劍南在薛慕蘭面前,表現得好象很焦急,其實他早就知道方如蘋是找她大師姐去的,此刻只怕早已另外變了一個人,她是不會再回來的了。”

他目前真正急於要找的人,乃是化名蓋大鵬的崆峒飛雲霍從雲,只有找到他,才能把谷主支持淮揚派向萬松山莊尋仇的消息告訴他,好迅速通知萬松山莊,可以早作準備。

他一路行去,把六張紙條都貼到了行人衆多的牆角,和大酒樓、茶館門口。

大街上的行人眼看一位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的少年公子在貼着紅紙條,自然會特別注意。

尤其是紅紙條上只寫“找尋蓋大鵬”五個字,又有些象是江湖道上的隱語,大家更是猜測不透,圍觀的人也自然更多,也就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揣測,不知這蓋大鵬究竟是什麼人。

不過半天工夫,已經傳遍茶樓酒肆,說有一個少年公子到處張貼字條,找尋一個蓋大鵬的神秘人物。

丁劍南一個下午,依然沒遇到蓋大鵬,黃昏時候,回到客店,薛慕蘭還沒有回來,店夥給他沏了一壺茶來,他獨自坐在窗下,自斟自喝,心中暗暗忖着:不知谷主給霍從雲的這封密柬上,寫了些什麼?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丁劍南一聽就知道薛慕蘭回來,不覺站了起來,正待迎出去。

薛慕蘭的聲音已經在門口傳了進來:“丁兄回來了嗎?”

丁劍南應道:“薛兄怎麼這時候纔回來?”

薛慕蘭已經推門走入。

丁劍南迎着笑道:“你回來了就好,我正有點擔心,你也失蹤了呢?”

薛慕蘭道:“安慶城裡出了吃人的老虎?”

丁劍南道:“你如果再失蹤,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薛慕蘭朝他甜笑道:“謝謝你,總算你也在關心我了。”接着正容道:“我下午遇上九師弟查家榮,才知道他和大師兄都在這裡,他們是師尊派在這裡的一支旗令。”

丁劍南好奇的問道:“一支旗令?”

薛慕蘭解釋道:“旗令就是奉有師尊特別命令的一個小組,一共有十二個人,令主是大師兄,直接聽命於師尊,九師弟是副令主,手下有十名劍手。”

丁劍南道:“你有沒有打聽蓋大鵬和表弟的下落?”

薛慕蘭道:“他們在這裡已有多天,消息較靈,我自然問了,據九師弟他們說根本不知道蓋大鵬這個人,方仲平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保證,今天從早晨到下午,安慶城裡大小茶樓酒肆,都沒有人鬧過事,大街小巷上,也沒有人打過架。”

丁劍南道:“那麼表弟怎麼會無故失蹤的呢?”

薛慕蘭道:“奇怪也就在此,方兄的離奇失蹤,實在使人想不透……”

丁劍南聽出她的話因來了,好象她對方如蘋的失蹤起了懷疑,對方如蘋起了懷疑,豈非對自己也起了懷疑嗎?

薛慕蘭道:“走,丁兄,我們吃飯去。”

丁劍南道:“我們還是分頭找嗎?”

薛慕蘭道:“不,今天才是第一天,還有兩天時間呢,再說,光是今天,我們差不多已把安慶城裡的茶樓酒肆都跑遍了,再找也未必找得到,反正貼了字條,他如果在安慶城,明天就會來找上我們,不在,再找也是白找了找了。現在天色已晚,我們應該好好的去吃一頓。”

丁劍南自言自語的說道:“安慶城裡既然沒有發生過事情,表弟她會跑到哪裡去了呢?”

薛慕蘭道:“看你念念不忘表弟!快走了,就是要找人也總得填飽了再說。”

兩人來至江淮第一樓,坐下之後,薛慕蘭跟跑堂的點了許多酒菜,等堂倌退去,她才低聲說道:“丁兄,你可知道我爲什麼點了這許多萊嗎?”

丁劍南道:“我正在奇怪,你點的都是下酒菜,這爲什麼?”

薛慕蘭深深的看他他一眼,才道:“從中午到現在,方兄失蹤之後,你心裡一直很焦急,悶悶不樂的,所以今晚我要陪你喝幾杯,另外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丁劍南問道:“你要告訴我什麼?”

薛慕蘭含笑道:“這時候還不能說,等酒菜來了,我自會說出來的。”

丁劍南道:“好象很神秘。”

薛慕蘭口中嗯了一聲,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卻沒有說話。

丁劍南望着她,說道:“關於哪一方面的事?”

薛慕蘭輕笑道:“待會你自會知道。”

丁劍南道:“好,我不問。”他只好拿起茶盞喝着茶。

過不一會,堂倌送上一壺酒來,接着菜餚也陸續送上。

薛慕蘭拿起酒壺替丁劍南和自己杯中斟滿了酒,舉杯道:“丁兄,我們不用敬酒,慢慢的喝,不過在喝酒的時候,你一定要開懷飲。”

丁劍南朝她低聲道:“慕蘭,本來有你和我一起喝酒,我自然很高興,只是表弟一點消息都沒有……”

薛幕蘭沒待他說下去,就攔着道:“我就是因爲你心裡悶悶不樂,纔要你一起來喝酒的,我所希望的就是你能夠放得下心所以,我要告訴你……嗯,你先喝一口酒,我再說。”

丁劍南和她各自喝了一口,又吃了一筷的菜餚。

薛慕蘭才笑道:“你只管放心,我方纔也去見過大師兄,告訴他我們是奉師尊之命出來辦事的,方兄今天中午突然離奇失蹤,我要他能協助我們查尋方兄的下落……”

丁劍南心底微微一笑,一面雙目一睜,急急問道:“大師兄他怎麼說?”

薛慕蘭道:“大師兄一口答應,而且就要九師弟負責派人查尋方兄下落。他手下十名劍手,都是一流身手,地方熟悉,有他們出動找尋自然比我們盲人騎瞎馬到處亂闖,要有把握得多了,所以你只管放寬心事,不用再發愁了。”

丁劍南聽得感激的道:“慕蘭,真謝謝你!”

“又來了!”薛慕蘭嗔道:“你只會說謝,也不想想,方兄雖然是你表弟,但表兄弟是私情,她還是我的師妹呢,何況又是奉命出來的,丟了人,我們如何向師尊交代?所以大師兄答應出動他手下那一組人找尋,並不是我私自央求他的,這也是公事呀!”

“好!”丁劍南欣然道:“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來,我們乾杯。”說着一口喝乾。

薛慕蘭白了他—眼說道:“我和你說好了的,我們慢慢的喝,不準乾杯的。”她果然陪他喝了一口。

兩人邊吃邊喝,薛慕蘭至少也喝了兩三杯,一張粉臉已經紅得像塗了一層胭脂!

這時也正是酒樓上最熱鬧的時候,喝酒,就少不了鬧酒,也少不了豁拳,酒客們喧譁的聲浪,可以把樓頂都掀了,自然也蓋過了他們的低聲談笑。

丁劍南忽然發覺似是有人正在朝自己兩人打量着!那只是心靈上的一種感應,自從練成“洗髓經”,這種心靈上的感應,可說百不爽一,於是他裝作漫不經意的轉過頭去。

只見和自己隔着一張桌子,坐着一個身穿灰布大褂的老頭,這時已經別過頭去,自斟自酌的喝着酒。

丁劍南沒有和他眼神接觸,看不出他是否練過武功,但這人是個很瘦的乾癟老頭,頭髮鬍子全已蒼白,但身子卻很硬朗,人坐着,腰幹挺得筆直。

這人當然不是崆峒飛雲,因爲他和崆峒飛雲很熟悉,一個人的面貌,可以經易容而改變,身材應該無法改變的。

他既然不是崆峒飛雲,爲什麼注意自己兩人呢?也許他只是隨便望望也說不定。

丁劍南當然不會把毫無根據的事情告訴薛慕蘭,但薛慕蘭是女孩子家,心思較細,何況她早已把一顆心都放在他身上了,自然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會關心。這就輕聲問道:“你在看什麼呢?”

丁劍南道:“沒什麼,我只是隨便看看酒樓上的食客,有沒有岔眼的人……”

口中說着,心靈上卻又有了感應,那個乾癟老頭又在向自己瞧來,而且似乎還在用心諦聽自己兩人的說話!

這人究竟會是誰呢?

丁劍南沒有再回頭去看他,兩人又坐了一會,纔會帳下樓。

薛慕蘭雖然沒有醉,但走起路來,也好象踩在雲端裡一樣,一腳高,一腳低的。丁劍南伸過手去,攜着她的手同行。

薛慕蘭跟他靠得很近,吹氣如蘭,低低的道:“丁郎,你真好。”

迴轉客店,丁劍南送薛慕蘭回到房中,一店夥看到兩位公子回來,趕緊沏了一壺茶送來。

丁劍南倒了一盅,說道:“薛兄,你不會喝酒,今晚酒喝多了,快喝口茶,可以醒酒。”

薛慕蘭紅透雙頰,眨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說道:“謝謝你,其實我……我沒有醉。”

丁劍南趕緊伸手把她扶住,笑道:“你還說你沒有醉?”

薛慕蘭一下撲入他懷裡,仰起臉道:“我真的沒有醉……”

她望着他,忽然羞澀的閉上眼睛。

丁劍南一顆頭忍不住低了下去,四片火熱的嘴脣,立即緊緊合在一起。

薛慕蘭一個嬌軀貼着他胸膛,發出輕微的顫抖,愈來愈軟,幾乎站不住腳!

丁劍南抱着她,漸漸擡起頭輕聲道:“薛兄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把她扶到牀上躺下,又替她脫下靴子,拉過一條薄被,蓋到她身上。

薛慕蘭閉着眼睛,蒙朧的道:“丁……兄,你……不要走……”

丁劍南俯下身去,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說道:“時間已不早了,你休息吧!”

擡手熄去几上燈盞,舉步走出,又替她輕輕帶上了房門,纔回到自己房中,關上房門,脫下長衫,正待上牀睡覺,就在轉身之際,瞥見後窗似有人影一閃而沒!

心中不覺一怔,急忙披上長衫,走近後窗,輕輕推開窗戶,只見一條黑影在後面屋脊上閃了閃,立即不見。

果然有夜行人!

丁劍南不再猶豫,吸了口氣,一個人便已穿窗而出,再一點足,長身掠起,一下飛身上屋,再看那人影,這一眨眼工夫,已經掠出去十來丈外。

這人輕功之高,着實使丁劍南爲之一怔,既然發現了此人,豈肯放過,立即施展輕功,一路追了下去。

前面那人發現丁劍南在追她,奔行得更快。

丁劍南若非練成洗髓經,準會被他丟落老遠,如今他一路吸氣急追,也只能保持原來的距離,休想再把距離拉近,心頭越追越驚,此人輕功如此之高,會是什麼人呢?

現在兩人都己越過城垣,奔向原野,他們幾乎是比賽上了腳程,一前一後,宛如兩點流星在貼地低飛,但前面那人奔行得雖快,也同樣無法再和丁劍南拉遠距離。

這一陣工夫,差不多已奔出一二十里遠近,前面已有一座黑幢幢的小山。前面那人奔近小山麓,忽然停住,轉過身來。

他身形堪堪停下,丁劍南也相繼追到,兩人這一對面,丁劍南看清楚了,這人正是方纔酒樓上坐在鄰桌的乾瘦老頭。

那乾瘦老頭一雙炯炯目光之中,似有不信之色,盯着丁劍南說道:“年輕人能有這身輕功,倒是看不出來。”

丁劍南抱拳道:“老丈過獎了。”

乾瘦老頭冷冷一哼,說道:“你一路緊追老朽而來,有什麼事嗎?”

丁劍南看他神色忽然冷漠下來,不覺笑了笑道:“老丈這話不覺得問的奇怪嗎?”

乾瘦老頭道:“老朽這話有什麼奇怪?”

丁劍南道:“因爲這話應該是在下問老丈的,老丈在客店後窗覷伺在下,又有什麼事呢?”

乾瘦老頭道:“不錯,老朽是覷伺了你的後窗,那是老朽要問你一句話。”

丁劍南道:“老丈請說。”

乾瘦老頭道:“你是不是在大街上貼了不少找人的紅字條?”

丁劍南心中一動,點頭道:“是在下貼的。”

乾瘦老頭道:“你找蓋大鵬作甚?”

丁劍南含笑說道:“因爲蓋大鵬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找他有事,老丈問這幹嘛?”

乾瘦老頭道:“你認識蓋大鵬?”

丁劍南笑道:“蓋老哥是在下的朋友,在下當然認識。”

乾瘦老頭哼道:“只怕蓋大鵬沒有你這樣一個朋友。”

丁劍南含笑道:“老丈不是蓋老哥,怎麼知道蓋老哥不認識在下呢?”

乾瘦老頭突然大笑一聲道:“因爲老朽就是蓋大鵬。”

丁劍南點頭道:“老丈輕功蓋世,也許真是蓋老哥,只是在下還沒看到老丈的真面目之前,如何相信得過老丈就是蓋老哥呢?”

乾瘦老頭雙目緊盯着丁劍南,一霎一霎,過了半晌,才點頭道:“好,老朽就讓你看看真面目。”

說話之時,伸手朝臉上抹了一把,說道:“現在你看看是否認識老朽?”

他這伸手一抹,說也奇怪,一個乾瘦的老頭,立時變成一個紫臉濃眉的漢子!

他因丁劍南說認識蓋大鵬,蓋大鵬只是崆峒飛雲霍從雲喬裝的賣藝老頭,已有六十出頭,他這時給丁劍南看的,卻是霍從雲的本來面目,爲的是試試丁劍南是否真的認識他!

丁劍南雙目一亮,喜道:“果然是霍老哥,小弟找得你好苦。”

這下可把霍從雲楞住了,因爲江湖上看到過他霍從雲本來面貌的人並不多。這人能一口叫出自己來,足見定是熟人無疑,不,尤其他叫的是“霍老哥”口氣十分親切,但自己根本不認識他。

不,自己見過他幾次,他該是迷仙岩的人。

霍從雲目中流露出驚異之色,忍不住問道:“閣下究竟何人?”

丁劍南口中“哦”了一聲,忙道:“小弟是丁劍南,因爲小弟臉上易了容,所以霍老哥認不出來了。”伸手揭下了面具。

霍從雲一把握住丁劍南手臂,欣然道:“你是丁老弟!你臉上戴了面具?哈哈,丁老弟你這易容術果然高明得很,連霍某都居然看不出來。哦,你老弟這些時候去了哪裡?二師弟、三師妹都沒找到你。”

丁劍南道:“小弟經過,說來話長……”

“走!”霍從雲握着他手臂不放,一面說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你跟我來。”

兩人把臂朝小山上走去。霍從雲又道:“丁老弟幾個月不見,大概另有奇遇,你這一身輕功,已經不在老哥哥之下了!”

丁劍南道:“小弟方纔一直沒有追得上你老哥,應該早就想到是你老哥。”

霍從雲大笑道:“老哥哥在輕功一道,一向自許很少有人能及,但你老弟卻有後來居上之勢了。”

說話之間,已經登上山腰。小山腰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廟,小廟敢情久無人住,兩扇山門敞開着,還用大石頂住了。進入山門,小天井中雜草叢生,大殿雖沒倒塌,也十分荒涼。

霍從雲拉着丁劍南走近殿前石階,笑道:“坐,坐,你先坐下來,咱們就在這裡坐了,老哥哥去拿酒來,咱們好好聊聊。”說完,轉身往殿上走去。

丁劍南俯身朝石階上吹了吹,就坐了下來。

霍從雲已從殿上捧着一小壇酒和一包用油紙包的滷菜說:“要你們兩天後去萬松山莊,那就是說淮揚派當在兩天後找上黃山去了,有事,老哥哥會找你的。”

丁劍南道:“霍大哥,小弟還有一件事……”

霍從雲哦道:“你說。”

丁劍南以“傳音入密”和他說了幾句。”

霍從雲笑道:“原來你們還有這一着,好,好!”

他站起身,把半壇酒放到神龕之中,說道:“本來咱們該好好聊聊,現在時間匆迫,老哥哥要走了,咱們在黃山見吧!”說完,大踏步走出山門,立即縱身掠起,宛如一頭灰鶴,朝小山電射而去。

丁劍南也立即施展輕功,一路趕回客店,依然穿窗而入,掩上窗戶,脫下長衫,走近木牀,橫身臥下,忽然發覺牀上蜷臥着一個人,心下不禁大疑,急忙翻身坐起,凝目看去,只見那人矇頭而睡,一動不動,口中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依然沒有作聲,蜷伏如故動也沒動。

丁劍南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會是如蘋,不對,她如果來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事情來和自己說的,不會這樣蜷伏着不動!”

心中想着,不覺輕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伸過手去,一下掀開薄被,目光一注,只見這人竟是一個長髮女子,一頭如雲秀髮,披散在枕上,一身晶瑩如玉的胴體,只穿一件緊束胸肚的乳白色兜肚,曲線玲瓏,玉腿修長,令人目爲之眩!

她緊閉着雙目,連睜都不敢睜,一張秀色宜人的粉臉,這時業已羞得象大紅緞子一樣,香息迫促,隱隱可以聞到還有一股酒味!

丁劍南心頭一陣狂跳,驚駭的道:“會是你……這做什麼?”

那女子忽然睜開眼來,嚶嚀一聲,一下撲入他懷裡,顫聲道:“丁郎……你不要……

我……嗎?”

她仰起臉來,一雙明亮的眼睛忽然起了一陣霧水,從眼角掛下兩串珠淚,幽幽的道:

“丁郎,這是我自己願意的,自從我們相識以來,我的心……早已屬於你的了,我要把我的身子……也交給你……你不用娶我,但在我的一生中,我都會是你的人,我……會永遠永遠記得你的……”

她說得象夢囈一般,但每—句話,每一個字,都表示着她愛他之深,癡情慾絕!

丁劍南聽得極爲感動,抱着她,低下頭去,輕輕吮吸着她臉頰上的淚珠,低聲道:“慕蘭,你對我的情意,我都知道,我心裡當然有你,但是我尊重你,你……這是何苦……”

薛慕蘭嬌軀扭動了一下,幽幽的道:“我說過,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是淫賤之人,我也慎重考慮過,我決心把身心交給你,我是清白女兒之身,你……如果不要我,我……就自絕在你面前……”

她忽然舉手在兜肚上一劃,迅快的褪下了身上僅有一層褻衣,把一顆頭埋在他懷裡,再也擡不起來。

丁劍南懷中抱着一個軟玉溫香的絕色佳人,早已心頭猛跳,面紅耳赤,呼吸也異樣的急促,低着頭在她耳朵邊低低的道:“慕蘭,好端端的怎麼說出自絕的話來?人非草木,你對我好,我……怎麼會不要的?”

他雙手情不自禁的掩上她柔軟而堅挺的雙峰。

她嬌軀口中只“嗯”了一聲,櫻脣立時被他吻住了。

兩個人立時翻倒下去,他感到的是無比的興奮,她雖是心甘情願的承受一切,但還是又驚又怯。

兩情繾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薛慕蘭低聲的叫了聲:“丁郎!”

丁劍南擁着她,柔情地道:“慕蘭,你……你太好了,我……真是對不起你……”

薛慕蘭仰起臉幽幽的道:“丁郎,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了,我總算是得到了你,我好高興,這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天,也許我們只有這一次的緣份,就是立刻死去,我也……會永遠刻骨銘心,記在心裡的……”

丁劍南聽出她口氣有異,不覺看着她一怔,說道:“慕蘭,你……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薛慕蘭悽婉一笑,坐起身,開始穿好了衣衫,說道:“丁郎,你也坐起來,我有話和你說。”

丁劍南依言穿好衣衫,擁着她並肩坐在牀上,說道:“你要和我說什麼呢?”

薛慕蘭偏頭望着他,問道:“丁郎,你知不知道我今晚爲什麼要把身子交給你呢?”

丁劍南愕然道:“你……”

薛慕蘭悽然一笑道:“因爲明天我們就要分手了,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沒有聚首的一天了……”

她說到最後一句,已經忍不住流下兩行情淚,語聲嗚咽,忽然又撲到他懷裡,雙肩抽動,悽楚欲絕!

丁劍南聽得大爲詫異,急忙摟着她肩頭,柔聲道:“你怎麼啦?明天我們就要分手了?

我們兩天之後,不是要一起去黃山嗎?

薛慕蘭緩緩擡起頭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丁郎,你不用再瞞我了,我雖然不如道你是那一門派的人,但我已經知道你是和迷仙岩站在敵對—方的,我自墮情網,深愛着你,心已經屬於你的了,所以我決心把身子也交給你,雖然我們不能結合,但在私情上,我可以償了我的心願,古人說過兩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又說生女外向,我既然把身子都交給你了,應該跟你走纔是,但我不能……”

丁劍南叫道:“慕蘭……”

薛慕蘭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了再說好嗎?我之所以不能跟你走,因爲我從小是孤兒,是師尊把我扶養長大的,我又是她老人家門下女弟子中的大弟子,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決不能背叛她老人家。你是有爲的青年,你有你的抱負,作爲,當然更不可能爲了我,背叛你的師門,真心投到師尊門下,而且縱然你真的肯爲我而投到師尊門下,師尊生性善疑,我就是向她自首,掏出心來,她也絕不會容你活下去的,我考慮再三,才作了這個決定。明天,你該回去了,不可再假裝下去了,我也要趕回山去,向師尊自請處分。師尊生性好強,你們雖是我引進去的,但經過她老人家的考察認可,我的責任就減少了,我願意回去接受師尊的處分,今後天各一方,我們再……也不會有聚首的一天了。”

丁劍南被她說穿了,一時難以開口,不覺攢攢眉,說道:“慕蘭,你怎麼知道的呢?”

薛慕蘭幽幽的道:“第一,你那天和大師兄動手,你已經破解了他的劍招,怎麼還會被他一掌擊中?那明明是你賣了一個破綻給他,他纔會得手,這一點,除了親眼看到,才能看得出來,所以連師尊都給你瞞過了。第二,是今晚,你回房之後,有人在你後窗等你,你穿窗出去的時候,我就發覺了,悄悄跟着你出去……”

丁劍南道:“你跟出來了,我怎麼會一點也不知道呢?”

薛慕蘭微微搖頭道:“等我跟出來,你已經去遠了,你輕功比我不知高明多少,我如何追得上你?我才證實你果然是混進迷仙岩去臥底的……”

丁劍南道:“慕蘭,你誤會了……”

薛慕蘭幽怨的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是對了一半。”丁劍南道:“我們並不是到迷仙岩存心去臥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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