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寂靜黑暗中,躺在牀上的曉美焰緩緩掀開鹿目家的備用棉被,她的目光穿過黑暗、慢慢掃視了一圈傢俱稀少的客房,隨後摸黑下牀輕輕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雖然她的身高要比小圓高一點,但畢竟兩人都是沒怎麼發育的少女,小圓的粉色睡衣穿在她身上也是挺合身的。
赤腳走在木質地板上的粉衣黑髮少女,彷彿幽靈一樣在這座寬大的房屋中徘徊着,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之前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無論是自己成爲魔法少女的事情還是被告知的那些驚人的秘密,都給少女帶來了很大的精神衝擊,這讓她一時間完全睡不着覺。
而且,一種異樣的感覺始終在她心中纏繞着——爲什麼,她會對這裡感到熟悉呢...
幾乎不需要特意去看,曉美焰就知道自己走到了房屋的哪一個角落,雙瞳閃爍着紫色微光的她,彷彿在自己家裡漫步一樣,在黑暗中本能的避開了各種傢俱、來到了小圓的房間外。
魔力仿若手腳一般延伸,壓住鎖舌的同時消除了房門軸承摩擦間的噪音,曉美焰無聲無息的推開小圓房間的木門,探頭向裡面看了一眼。
窗邊的小牀上,抱着粉色兔子玩偶的鹿目圓靜靜的側躺在棉被裡,正在睡夢中輕緩的呼吸着。
居然睡着了...本想在小圓父母睡下後和小圓交流一下之前事情的曉美焰怔了怔,不由得爲小圓的大心臟無聲輕嘆了一下。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後,曉美焰的目光從牀上的少女處挪開,掃視了一遍這佈滿玩偶的、粉紅色調的房間。
那種異樣的熟悉感覺,在看見這個房間的時候越發高漲,曉美焰眼前幾乎看到了她自己以不同視角觀察這個房間的景象,而且...她甚至本能的知道了,小圓平常在這房間裡的活動規律,以及...
...在哪些角落安裝監控設備不會被小圓發現...
曉美焰貼着房門的手顫抖了一下,她被自己心底冒出來的念頭給嚇了一跳——我怎麼會去幹這種事情、去監視自己的朋友小圓呢?
輕緩的關上門後,曉美焰匆匆走過走廊,她的視線不自覺的在小圓家各處徘徊——
之前的詭異念頭彷彿打開了一個開關,她觀察這座高檔獨立房屋的角度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她彷彿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魔法少女打扮的自己在靜止的黑白世界中行走在這棟房屋裡...
“魔法少女的生命本質,多重世界線的平行自我...”想起之前文雯所說的那些秘密,不敢多看的曉美焰匆匆打開客廳落地窗走出房屋,她輕聲喃喃道,“...那些,是其他世界線的我嗎?我和小圓之間...”
鹿目家的房屋環境優秀到有些異常,房屋與圍牆之間有着大片的空間,草坪圍繞的私家花園裡種了一些果樹,邊沿還排列着一些結着小番茄的豎長植物。
低頭赤腳走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心中憂慮蔓延的少女忽然發現腳前草地上有人影晃動,嚇了一跳的她連忙擡起頭來,就看到一個扎着馬尾的紅髮少女揹着月光坐在二樓陽臺的欄杆上,捧着一本書雙腿輕輕晃悠着。
“佐倉杏子?!”粉色睡衣瞬間切換成了魔法少女的裝束,曉美焰擡起左手戒備着說道,“你在做什麼?”
坐在陽臺上的佐倉杏子瞥了眼下面緊張的少女,隨後兩手一合將書本合攏,腰腹用力躍下了欄杆。
落在草坪上的佐倉杏子比劃了一個低聲的手勢,隨後她拍了拍手中書籍的封面道:“如你所見,我在看書啊...”
之前才被對方襲擊過的曉美焰當然不相信對方來到別人家裡只是爲了看書,不過她還是禁不住看了眼對方展示的書籍封面。
只見那純白封皮的書本表面沒有任何多餘的文字,只在正中間寫了書名和作者——
書名叫做《關於魔法的十萬個爲什麼》,而作者那一行...赫然寫的是文雯、丘比...以及曉美焰。
“你到底...”曉美焰看着對方手裡的書怔了怔,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這算是科普讀物吧,針對魔法少女的...”手中書本憑空消失的佐倉杏子走近兩步,“裡面有很多魔力作用和正常知識關聯的地方,什麼相對論啊量子物理啊,反正我是看的挺頭痛的...”
“不過,裡面的一些東西對我們來說都挺有意義的,例如...”打量着警惕中夾雜着茫然的曉美焰,佐倉杏子壞笑道,“時間停止的世界裡,物質運動和時空尺度同步之間的關係之類的...
“擁有時間魔法的你應該還沒有想過吧,如果你接觸的所有物質真的是時間停止的狀態,你的任何動作都會製造出物質間的光速碰撞,那種事情如果真的發生了,整個地球都會砰的一聲灰飛煙滅呢。”
自己才覺醒沒多久的能力,別人卻比自己研究的還要深入...曉美焰帶着略微的複雜心緒開口道:“你到底想做什麼?那本書上,爲什麼會有我的名字?”
“我可不想一條條慢慢給你解釋——你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佐倉杏子聳了聳肩,目光看向旁邊的房屋,“就像你不知道我已經經歷了幾次這個晚上、不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進行過幾次戰鬥一樣...”
——時間停止的能力確實很強大,就算曉美焰沒有掌握與之配合的各種武器與技巧,自己的低維軀殼想正面戰勝她也是很難的...
不過,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視野超越時間軸的她,只要承受得住時間線震盪帶來的痛苦,隨時都可以調整上游軀殼的行動來抹去不利的未來,甚至可以將“戰鬥”本身消滅在其產生之前...
如果不是這束世界線上存在着曉美焰、鹿目圓、文雯等強大的干擾錨點,讓未來在震盪變遷中無法確定,徹底掌握時間線的佐倉杏子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頓了頓後,佐倉杏子轉回頭看着曉美焰道:“你不用擔心太多,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其實是來保護你和小圓的——如果我懷有惡意,就憑你們那種警戒水平,偷襲肯定也是一偷一個準吧?
“你就當我是無家可歸下在這寄宿着麼...理解魔法少女身軀本質後不用睡覺、不用吃飯,真的是挺方便的,不過你應該還沒有接受這種觀念吧?所以去休息吧,就像小圓那樣。”
似乎是被佐倉杏子口中那句無家可歸觸動了,曉美焰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她看了眼自己左手的時光圓盾,就解除了魔法少女形態,穿着粉紅的睡衣盯着佐倉杏子慢慢側身向着屋內走去。
看着黑長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落地窗後,佐倉杏子手中再次浮現出厚薄難辨的奇異書本,她摩挲着書的純白封皮嘀咕道:“...曉美焰的各種即視感越來越嚴重了啊,這可不是輪迴的輪迴裡該有的現象,上一次的重啓果然不是正常進行的麼...”
將這一晚的多重觀察記錄通過無處不在的丘比轉發給文雯後,佐倉杏子隨意坐在草坪上,就着昏暗的月光繼續閱讀十萬個爲什麼去了。
說是閱讀,但本質上,她只是不斷的翻頁而已,真正在閱讀、記憶、理解的,是靈魂寶石中她的類高維意識——
如果不顧靈魂在時間震盪中承受的壓力,她其實完全可以在同一段時間內通過反覆讀檔翻閱不同的內容,從而在世界時間軸的數秒內掌握書本內所有信息的。
不過她並不需要這樣做,她完全可以拉長閱讀的時長慢慢看,畢竟在這一個月的世界內,她有的是“時間”。
......
在一棟修建到一半就被放棄的大樓內,一圈扭曲的荒誕圖景正在緩緩消退,文雯上前兩步伸手接住從空中緩緩降下的悲嘆之種,看了看後就將視線轉向了鹿目家所在的方向——
與理論上重啓後的初次輪迴表現不同麼,看起來曉美焰正在向着自主掌控魔法少女生命本質的方向前進...不過她畢竟經歷了那麼多次輪迴,有這種傾向倒也不奇怪...
或者說,掌握着時間魔法的曉美焰,原本沒有這種意識晉升的傾向,纔是相當不正常的事情...自己那一匕首果然有改變了什麼嗎?
“...居然真的有魔女在這具現化,”一路緊跟着文雯盯着她行動的巴麻美,看着對方手心那枚原本是一位魔法少女的悲嘆之種嘆了口氣,“你是怎麼提前預知到的?”
“我只是在某條世界線裡看了一遍某個背板狂魔的備戰行動,大致記下了一些時間地點和一點知識而已,反正丘比也可以提供準確的即時信息...”文雯含糊略過這個話題,收起悲嘆之種轉而對巴麻美問道,“你不回去休息嗎?你還是中學生吧,明天不上課麼?”
見到悲嘆之種被對方收起,巴麻美皺了皺眉,隨後輕嘆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靈魂寶石和魔女化的事情還沒搞清楚,我怎麼可能還去在意上學的事情?反正我一個人住,隨便找個藉口請假就是了。”
現在的巴麻美連魔力都不敢多使用,因爲她在知道魔法少女最終的下場後,對利用悲嘆之種淨化靈魂寶石的事情產生了一點心理障礙,心事重重的她自然不可能把一切當做沒有發生過、自顧自的回到原來的生活節奏裡去。
“是麼?”走到水泥框架的邊沿,文雯看着都市夜景輕聲道,“趕着回家的鹿目圓,似乎並不像你這樣想啊——她明天應該會繼續去上學吧?”
“小圓她...”巴麻美頓了頓,有些遲疑的道,“...她還有重要的家人,不可能像我這樣自由行動的吧...”
“真的是這樣嗎?”轉過身的文雯對面前這位和自己在不同時間線裡接觸過的少女說道,“在危及生命、涉及人類與世界安危的事件面前,若無其事的照着正常節奏去生活、上學...這真的正常嗎?”
巴麻美一時有些語塞——站在少女小圓的角度去想,這樣做似乎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她們過往作爲魔法少女戰鬥時也沒影響到日常的生活...但視角摘出來仔細想想的話,果然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吧...
“巴麻美...小說啊電影啊戲劇啊什麼的,觀看體驗時最重要的是什麼?”
在感到奇怪的少女面前,文雯自問自答道:“是代入感啊,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只有那種能製造出令人沉浸其中的深層代入感的作品,才能最大程度的引起場外觀衆的共鳴,調動她們的情緒...”
說了句意義不明的話後,文雯擡頭看向天空,她看着那會在未來準時出現世界傷口的位置嘀咕道:“所以,願意反覆觀看同一出劇目,並始終在其中投入感情的存在,到底是沒有心還是真慈悲呢?”
一臉茫然的巴麻美還沒琢磨清楚文雯話語中的意思,就被她甩了一本白皮書在懷裡:“佐倉杏子折騰起來,我這邊感覺也很難受啊,這本書能讓她消停一會兒,你看看應該也有收穫...總之先拿去打發時間吧,以後說不定還得弄正式版的教材...”
......
清晨的鹿目家。
除了起牀時被牀邊趴着的曉美焰嚇了一跳外,鹿目圓的生活與往常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叫母親起牀、安置好弟弟、與母親一起洗漱並談論關於學校老師的八卦、吃父親準備好的早餐,然後小圓就自然而然的和小焰一同走上了通往學校的道路。
生活的慣性是如此之大,彷彿昨晚所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是夢境一般...在上學路上找不到話題的鹿目圓和曉美焰並排走着,兩人的神情與兩人之間的氣氛彷彿都有種脫離現實的微妙感覺...
這種異樣的沉默,很快就被一聲熱情的招呼給打破了——
“小圓!”在離小圓家不遠處的一個路口,如同往常一樣在這附近等待着與小圓一同上學的、有着藍色短髮的少女美樹沙耶香,正向着小圓她們大幅度揮舞着手臂,“這邊這邊!哎?轉校生你怎麼和小圓一起過來的?”
快步跑過來的藍髮少女用狐疑的目光在鹿目圓和曉美焰之間徘徊了一下:“我記得昨天放學時,轉校生你走的和我們不是一條路吧?”
停頓了一瞬後,她自來熟的拍了拍曉美焰的肩膀,臉上露出莫名的笑容說道:“算啦,肯定是小圓又在照顧人了吧?她總是這麼好心的不是麼?我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