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從佛塔到警察局,這一路上想明白了嗎?」
敏昂站在貌丹面前,距離很近,這會給貌丹很大的壓迫力。
聲音雖然平緩,但陳益能明顯看到貌丹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害怕,在迪瓦這種偏遠地區,普通人面對警察不會有任何反抗能力。
「手指頭怎麼斷的啊?」
「說!!」
敏昂突然提高音量,貌丹嚇的臉色一下白了,結結巴巴道:「我我我———·
我賭博欠錢了,讓賭場砍斷的!」
賭博?
敏昂並不意外,他多少能猜到幾種可能,賭博就是其中之一。
在迪瓦,警察局對賭博的態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可以偷偷賭,警察可以假裝看不見,但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上,因某種原因被警察查了,那就得處理你。
但是,敏昂把貌丹抓來可不是爲了查賭。
首先,達奈是賭場的股東且死在了佛塔,貌丹也算和達奈有間接交集,其次,陳益判斷兇手很有可能是佛塔內的底層工作人員,所以他覺得貌丹具備一定作案嫌疑。
其實有點牽強了,敏昂現在有點急功近利的意思,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嫌疑的,不願放過。
「你認識達奈嗎?」他問。
貌丹嚥了咽口水,道:「認—————·認識。」
「嗯?怎麼認識的?」敏昂追問。
貌丹:「達奈在迪瓦—咱們不都認識嗎?」
他說的沒毛病,以達奈在迪瓦的知名度,確實大部分民衆都認識。
敏昂一愣,罵了出來:「你特麼的要我是不是?!我是這個意思嗎?啊?」
貌丹又被嚇到,生怕敏昂動手打他,還下意識向後躲了躲。
此時陳益開口:「敏昂少校,先查一下他的通話記錄和債務情況吧,一邊查一邊問。」
聞言,敏昂點了點頭,衝手下警員擺擺手,後者立即離開了審訊室。
陳益的話,讓貌丹的表情有了明顯變化,雙手不安定動作多了起來。
「陳警監,他什麼情況?」敏昂感覺陳益好像看出了點什麼。
陳益也不避諱貌丹就坐在這裡,開口道:「賭博在蒲甘也不算大事,面對警察的追問和懷疑,包括後續針對性的一系列調查,貌丹明知不可能糊弄過去,卻到了警察局纔開口,還把你惹的非常生氣。
敏昂少校,這說明什麼?」
聽完陳益的話,敏昂漸漸反應過來,
真要處理賭博問題,貌丹頂多面臨罰款或者數天的監禁,這對一名賭徒來說不痛不癢,根本沒必要嚇成這樣。
在佛塔的時候,他完全可以開口說自己賭博欠錢了,然後被人砍斷了手指頭。
實話實說好好配合,迪瓦警察是有一定可能性放你一馬的,就當沒這回事,
全迪瓦那麼多賭博的,他們也嫌麻煩,除非因爲某些原因就是要把你抓進去,否則懶得處理。
就算在佛塔的時候不說,來警察局的路上問了好幾遍依然沒說,非要到了警察局逼問了才告知實情。
結果就是,辦案人員很生氣,放是不可能了,說不定還會從重處理。
賭博行爲有情節較輕和情節嚴重,貌丹這是直接往槍口上撞,不太正常。
除非,貌丹還牽扯了其他事,而且這件事和賭博存在關聯,所以他纔沒敢馬上說出來,在擔心和猶豫中時間過的很快,人已經坐在警察局審訊室了。
想到這些,敏昂指着貌丹的鼻子怒道:「你到底幹過什麼?啊?!老實交代!」
貌丹驚異的看了一眼陳益,矢口否認:「沒—-沒幹什麼啊,我就是賭博欠錢了!」
「你——」敏昂想動手。
陳益拉住了他,說道:「敏昂少校,不着急,他想隱瞞的事情肯定和賭博有關,很好查,走訪賭場和他的債主就行了。
他現在不願意說我們不勉強,到時候一切查清楚,後果他自己承擔。」
敏昂給陳益面子,盯着貌丹道:「行,你給我等着啊,我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等查清楚了,我讓你哭出來!」
不用等查清楚,貌丹現在都快哭出來了,滿臉糾結。
已經到了坦白的邊緣。
見狀,陳益勸道:「貌丹啊,我是華夏刑警,和敏昂少校是朋友,當前我們調查的是達奈在佛塔被殺一案,這案子你肯定知道。
我能看出來,此案應該和你無關,所以最好該坦白的坦白,別到最後—惹上了本不該有的麻煩。
如果你現在說實話,只要除了賭博沒有其他事,我做主,讓敏昂少校對你網開一面,如何?」
貌丹去看敏昂,後者說道:「陳警監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說不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審訊室安靜下來。
等待良久,貌丹張了張嘴,眼看就要開口了,但最終表情又變得糾結起來,
那種糾結很少見,好像一旦說了就會引發嚴重後果,但不說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此刻連陳益都有點奇怪了。
首先,從貌丹的表現看,肯定不是殺害達奈的兇手。
其次,貌丹在隱瞞一件事情。
第三,隱瞞的事情和賭博有關。
但他爲什麼就是不說,糾結的點在哪?
「你給臉不要臉是不是?!」敏昂失去耐心,上去就是一腳。
貌丹默默承受着。
陳益沒有阻止,貌丹這個小人物身上似乎隱藏着大秘密,在階級劃分明顯的迪瓦,能讓貌丹非常忌諱,推斷涉及到了迪瓦某位知名人士。
可是,一個佛塔的底層木匠,怎麼會和上層人員產生關聯?
再往後就很難猜了,可能性太多。
難道他看到了達奈被殺全過程?兇手身份特殊?
不,不會,對方要隱瞞的事情肯定和賭博有關,否則在佛塔的時候完全可以實話實說,就告訴敏昂自己的小拇指是因爲賭博斷掉的,又能怎麼樣呢?
無緣無故的,敏昂包括自己不可能將達奈的死和他扯上關係。
頂多問兩句,到時候撒謊說什麼都不知道即可。
而且,陳益現在依然認爲殺害達奈的兇手並非迪瓦的大人物,至少動手的不是。
「賭博.」
陳益盯着低頭沉默的貌丹。
想不通,那就只能等調查結果了。
敏昂和貌丹墨跡了半天,後者還是不開口,氣的敏昂直接離開了審訊室。
「這傢伙到底搞什麼鬼?!」敏昂百思不得其解,一個幹木匠的賭徒,怎麼感覺那麼邪門。
陳益沒說話,他暫時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釋,需要更多線索。
時間來到一個小時後。
刑事調查科的警員電話打了過來,敏昂在聽完電話內容後,複述給陳益聽:「貌丹確實欠了很多錢,有賭場的,有朋友的,賭場最多,手指頭斷在了賭場。」
斷人手指放在國內是嚴重故意傷害行爲了,但這是在蒲甘迪瓦,刑事調查科會如何處理,那就不是陳益該過問的了。
「還有啊,貌丹的欠款在五個月前,全部還清了。」敏昂繼續說道,這纔是重點。
「還清了?」陳益追問,「一共多少錢?」
敏昂:「九千萬蒲幣。」
陳益心算匯率,大概三十萬左右,蒲甘人均GDP大概在一萬(華夏幣),偏遠地區更低,三十萬恐怕是貌丹一輩子才能賺來的財富。
這筆錢肯定不是他的。
誰給的呢?
迪瓦能一次性拿出三十方的人,並不多,而且還是幫貌丹還債。
還有,三十萬只是債務,對方到底給了多少,不一定。
也許是三十一二十萬,也許是三十五萬丶四十萬,都有可能。
敏昂也意識到這裡面問題很大,立即帶着陳益去審訊室,再次站在了貌丹面前。
「你的九千萬欠款誰幫你還的?」敏昂質問。
貌丹已經做好被查到的準備,此刻糾結的表情又浮現在了臉上,的不輕。
想說,卻又不敢說。
陳益明白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不說,敏昂不會放過他,說了,某個人不會放過他。
左右,都沒好果子吃。
不知到底經歷了什麼,也夠慘的了。
見貌丹還是不打算說,敏昂的怒火達到頂峰:「陳警監!你們先出去!」
陳益轉身就走。
在蒲甘,在迪瓦,他「尊重」敏昂的審訊方式,非特殊情況不會過多介入。
離開審訊室回到特案組的臨時辦公間,陳益給自己倒了杯水,此刻何時新說道:「陳巡,這個貌丹似乎和達奈被殺案沒關係吧?屬於另一個新案子,咱們是不是沒必要插手?」
出一個案子就插手,特案組明年也回不了國。
陳益喝了口水,說道:「不一定啊,萬一幫助貌丹還錢的人是達奈呢?」
何時新一愣,這一點他剛纔沒想到:「所以他纔不敢說,生怕警察把達奈的死安在他身上?」
陳益搖頭:「不,如果幫助貌丹還錢的人是達奈,他不敢說是因爲無法解釋達奈動機。
迪瓦的土司後裔,名下產業衆多,人脈關係廣泛,這麼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去幫助貌丹還清了三十萬欠款,理由呢?」
何時新恍然:「這就複雜了啊,其中內情———
他沒有說完。
陳益:「換做其他人也是如此,比如其他大人物幫助貌丹還清了欠款,貌丹依然無法解釋動機,非親非故的,那可是三十萬啊,在國內也是一筆鉅款。」
一旁的騰大斌說道:「可能是把柄在手?」
陳益否定:「我覺得不是,小人物手裡掌握大人物把柄?那不是把柄,那是催命符。
就拿達奈來說,如果貌丹手裡有達奈的把柄,貌丹能好好活着嗎?他膽子多大敢去威脅達奈。
哪怕想好了投鼠忌器的對策讓達奈不敢動手,他的生命也會迎來倒計時,達奈早晚會把他的皮給扒了。
換位思考,貌丹一個小小的木匠,有作大死的勇氣?」
騰大斌皺起眉頭:「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誰出於什麼原因幫助貌丹還錢?」
陳益:「等等吧,看敏昂能不能審出來。」
時間緩緩過去,半小時後,敏昂推門走了進來,臉色陰沉,殘留着未消的怒氣。
看來審訊不順利。
「如何?」陳益起身。
敏昂罵道:「這狗東西嘴是真硬啊,承認有人幫他還錢,但誰還的就是不說!
陳警監,你覺得這個人會是達奈嗎?」
他還是想把貌丹往達奈被殺一案上去靠,如果真是達奈,算重大線索了,說不定繼續查下去能查到兇手。
「是不是達奈不知道。」陳益回答,「他不是不敢說名字,是害怕說出來後,會面對第二個問題:爲什麼。
爲什麼?這纔是重點。」
敏昂點頭:「我知道,迪瓦能拿出九千萬的人不多,爲什麼要給貌丹還債?
這裡肯定有事,大事!」
陳益剛想說話,敏昂似乎想到什麼,轉身開門:「陳警監歇會,我先走了,
回頭再聊。」
房門關閉。
「啥情況?」騰大斌奇怪。
陳益:「他應該親自去查達奈的銀行流水了,只要五個月前有九千萬以上的大額取款,說明八九不離十。」
騰大斌:「要不是達奈呢?」
陳益:「不是達奈的話,咱們就不管了。」
這件事在他看來比較嚴重,能讓某個大人物拿出三十萬給貌丹,肯定有非常特殊且性質嚴重的原因,特案組不能扯進去,後果不可預測。
只需關注達奈的案件即可。
敏昂離開了警察局。
局長辦公室。
在敏昂走後,刑事調查科有人立即來到了這裡,向倫泰彙報對貌丹的審訊情況。
得知貌丹和達奈的死關係不大,倫泰這才鬆了口氣,他不關心貌丹是怎麼回事,只要對調查達奈被殺一案沒有幫助就行了。
其實他和達奈的關係不錯,起碼錶面上不錯,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揪出殺害達奈的人,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達奈,動機是什麼。
但是,查清此案的人不能是敏昂。
只要不是敏昂,誰都可以。
「敏昂少校出去了,沒帶那幾位華夏刑警,去哪不知道。」親信說道。
「出去了?」倫泰思索片刻,「這樣,你把陳警監單獨請過來,就說來了迪瓦雙方還沒有見過面,聊一聊。」
「好的。」親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