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沈金貴就挑着擔子,與茂才叔出發了。今天,是他學做買賣的第一天。
得到爺爺應允的他,激動的幾乎一夜沒有閤眼,雞剛叫三遍便從牀上爬起來,做着準備。
一向心疼他的爺爺,還悄悄給了他二十個銀洋,讓他拿一部分做本錢,餘下的,讓他悄悄藏起來應急。
頭三腳難踢。
剛開始,沈金貴根本張不開嘴呟喝,更不懂的斤兩短長。抓着稱杆的手是那麼的笨拙!不是菜放的太多稱杆撅到了天上,就是菜放的太少稱砣滑到了地下。。。。。。對着那些買菜的大娘、大嬸們的詫異眼神,他真是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心裡忐忑不安,臉上一陣陣的發熱,別提有多麼的尷尬難爲情了!只好挑着擔子,跟隨在四叔的後面,全指靠四叔來幫忙張羅着叫賣。
他對四叔那真是說不出的感激!望着四叔那嫺熟的銷售技能,直看的目瞪口呆,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同樣的一個小小的稱杆,爲什麼四叔用起來是那樣的得心應手、輕鬆自如,而自己,卻象扛着棵大樹般笨重,無論怎麼擺弄,卻硬是使喚不來呢?“原來這看起來容易的事情,做起來卻着實的不那麼簡單!”他暗自慨嘆着。
天近黃昏了,爺倆才挑着空擔子回來。
一進家門,沈金貴顧不上一天的奔波勞累,就忙着倒出兜子裡零零碎碎的銅板,仔仔細細數算着,拋去本錢,竟然賺到了七八斤的米糧錢,足足夠全家吃上兩天的!
這下,沈金貴可高興壞了,也更增加了他用做生意來養活全家的信心。一心跟着四叔挑擔做買賣的勁頭,更足了。
匆匆吃過晚飯,他便把讓自己丟盡了臉面的稱杆,拿在了手上,在屋子裡轉悠着。勾住這個板凳稱一稱,拎起那個籃子測一測,心裡按着四叔教的法子,掛稱砣前儘量先估摸着物品的斤兩。他想自己無論如何得先學會使用稱杆,俗話說千生萬熟,只有自己多下功夫練習,才能掌握用稱的竅門。
“大哥,你在做什麼呀?。。。。。。”沈金貴的這一異常舉動,讓跟在屁股後面轉了半天的小福貴,很是迷惑不解,四歲的他,一雙清澈的大眼盯着哥哥,滿臉奇怪地問。
“大哥在學稱東西呀,學會了好賺錢給你買好吃的。。。。。。”沈金貴彎下腰,輕輕颳了下弟弟的小鼻子,笑嘻嘻地說。
“要不要讓大哥勾住你的鼻子,來稱稱你呀?。。。。。。”他隨即調皮地笑着舉起稱,另一隻手拿着稱勾搖晃着逗小福貴。
“不要!。。。。。。娘,大哥要勾我鼻子。。。。。。”信以爲真的小福貴,聞言趕忙用兩隻小手捂着自己的小鼻子,邊扭着小屁股顛顛逃向母親,邊驚慌的嚷嚷着。
“別跑,別跑!勾住了--勾住了。。。。。。”沈金貴還在後面跺着腳,誇張地假裝追逐着。
小福貴早已鑽入了母親的懷裡,頓感安全得到了保障的他,反倒回頭衝着跺着腳的大哥,“咯咯”直樂。他那幅憨態可愛的勁兒,惹得一屋子的人都開心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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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沈金貴用心向四叔學習請教着,不放過任何一個不懂的細小環節。再加上他天資聰明、悟性頗高,在四叔的悉心指點之下,這個昔日的富家少爺,學的很是象模象樣,很快就能獨自挑擔串鄉了。
而且生性耿直厚道的他,從不短斤少兩,憑着信譽和貨物的質量,深得衆鄉民的信賴。
母親吳氏,已不用再爲柴米發愁了;弟弟妹妹們,也能吃的飽穿的暖了。
家裡有七鳳幫着母親縫衣做飯,外面有金貴走街串鄉掙錢,沈守文一家的日子,漸漸的好過多起來了。每個人的臉上,都重新綻出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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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總是尾隨着沈金貴一家。剛擺脫了少糧缺米的日子沒幾個月,忙於買賣的沈金貴,卻被農會的人抓走了!
此時正是日本鬼子在歐洲戰場節節潰敗之際。隸屬僞泰安道尹公署的縣城裡,留守的僞軍及僞政人員自知末日來臨,倉惶逃向了泰城,兵貴神速的人民軍隊,順利進駐了縣城,代表着無產階級政權的“農會”,立即在各鄉鎮成立了起來。
因當時正值國共聯手痛擊日寇的大好時機,剛剛成立的農會,只是一老一少兩個傷兵留守着,當地農民也還無人加入,農會的各項工作,並未真正開展起來。
沈金貴的被抓,是農會收到舉報信,罪名是夥同團伙一起偷盜,他是主謀。說他平時以串鄉賣貨爲掩護,踩盤子打探目標,點踩好之後,再主使同夥夜晚下手,他自己坐吃賊贓。
而且,還從他家裡搜出了一袋子高梁米,裡面藏着一塊金質懷錶、幾十塊大洋,和四五件珠寶首飾。
看到這一切的沈金貴,頓時就傻眼了!
因爲那袋糧食,是他在挑擔串鄉回來的路上,撿到的!他以爲是哪個拉糧的車子掉落的,怕失主着急,還在原地等了很久。後來,眼看天都黑透了也不見有人尋找的他,還是在五嬸的勸說下,纔將糧食挑回家的。臨走時,還一再叮囑五嬸如果有人來找,一定要讓失主來家取。到家後,就隨手將糧袋放在了門後。
沒想到自己前腳進門,飯還沒等吃完,後腳,農會的兩個兵,就氣勢洶洶的衝了進來。並直接就從糧袋裡,翻出了那麼多貴重的東西。
農會的人不由分說,將沈金貴連同贓物,一起帶走了,將其關押在了農會的小屋裡。。。。。。等待着第二天被審問的沈金貴,如丈二的金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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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貴當然百思不解!因爲這一切,都是“陰陽臉”胡二設的局,是這個無恥小人,蓄謀以久,用來陷害金貴的伎倆。
“人怕出名豬怕壯,亂世小人最猖狂。”胡二,這個無恥的漢奸走狗,鬼子撤離此地返回省城之時,這個認鬼子做爹,卻不受鬼子待見的狗腿子,因爲沒有了利用的價值,被丟棄在了原地。
爲了逃脫鄉鄰們對他這個死漢奸的唾罵、懲罰,他神密般地人間蒸發了。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是沒有人問津、提及這個沈家堡的敗類。
沒想到,這個禍害人間的跳樑小醜,一年之後,見風頭過去了,又悄悄潛了回了沈家堡。。。。。。開始了他那混水摸魚、重興風浪的勾當。
沈家大院的敗落,曾一度讓他暗自開心、得意了很久。可沈金貴的不屈不撓,卻又讓一向想置沈家於毀滅的他,如刺在喉般難受。他非常清楚——沈金貴不除,沈家早晚會重振雄風。心腸歹毒的他,決定落井下石,拿沈金貴開刀。
他私下買通了兩個向來遊手好閒、吃喝嫖賭的小混混,讓他們將準備好的東西藏到高粱米袋裡,每天悄悄在沈金貴回家必經的路口,窺視着,伺機等待金貴路過時,好將糧袋放至路口。
只要沈金貴把糧袋一撿走,他們就立刻去農會,把事先準備好的污陷信,投進農會的門縫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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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全家人的生計,很久以來,沈金貴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門,回家的時候,都已是滿天星斗兒。
兩個小混混,一連在陰冷的街頭守候了好些日子,也沒有見到沈金貴的半點影子。早出晚歸的沈金貴,讓他們等的心焦失望,根本無法得手。
可巧這一天貨賣的痛快,太陽尚未落山,金貴就挑着空擔往回走了。老遠就看到沈金貴的兩個混混,可真是喜出望外,打量着四下無人,趕緊按計劃將糧袋放到了路當間。
橫躺着的糧袋,差點把只顧趕路的沈金貴絆倒。他低下頭奇怪地看着腳下的袋子,彎腰摸了摸,感覺裡面裝的象是高粱米。
“是誰家丟的糧食呢?這麼一大袋子,如果被人撿走了,失主該得多着急呀!。。。。。。”他看了看漸漸落下山崗的太陽,暗自嘀咕着。
“要不還是在這兒等會兒吧。。。。。。興許,一會兒就有人來找呢。”好心的沈金貴,一邊思付着,已將擔子放在了路邊兒,並把糧袋也拖到了邊上。自己,坐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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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金貴啊,這麼晚了不趕緊回家,坐在這兒發什麼呆呀?。。。。。。”太陽早已經滑下了山頭,黑色的夜幕已漸漸的拉開,正當沈金貴望着越來越暗的天,直犯愁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五嬸的聲音。
五嬸就住在路口旁邊,沒兒沒女,老伴又老早病逝了,是個苦命的孤老婆子。平時每當金貴路過見其挑水劈柴的時候,總是要上前伸把手,所以,她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善良懂事的小夥子。出門潑水的她,一轉眼看到坐在石頭上的沈金貴,忙緊走兩步好奇地高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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