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民駒走出沈華駒家門的時候,已是子夜時分。白天那車水馬龍的喧囂,早已銷聲匿跡,只有那一杆杆狐獨的路燈,在這陰黑的深夜裡,散發着幽幽的光。
這雖然才只是初秋的季節,但已漸知寒意的蟄蟲,早就絕望地哀嚎着,自己那去日不多的悲涼。
獨自晃悠在大街上的沈民駒,似乎並沒有回家的念頭。腦子裡,依然迴響着二哥沈華駒善意提醒的他,那被自己灌了一肚子的啤酒,讓迎面的秋風一吹,立刻酒勁上涌。頓感頭重腳輕的他,再加上反覆回放着的“就單隻俺嬸子這關,你就不容易過……”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禁!母親章蓮心那張鐵青、憤怒的臉,立刻浮現在了眼前。
“哇,哇……”心已寒顫,胃更是跟着痙攣,那上涌的酒勁兒,更是不肯落後地翻攪起了……終於,那滿肚子的啤酒,再也承受不住腹中那倒海翻江的沈民駒,踉蹌着衝向路邊,哇的一聲嘔吐了起來。
“老天爺呀!俺該怎麼辦呢?”吐完了酒的他,無力地跌靠在路邊的大樹上。眼前依然揮不去的母親的那張臉,讓他絕望、沮喪地,大聲叫喊着。
自打父親沈福貴去逝之後,脾氣變得越來越暴燥,越來越不怎麼通情理的母親章蓮心,實在是讓此刻的他,心生怯懼。
前些日子,只向其試探性地露了下離婚的口風,就被其披頭蓋臉地怒罵着,揮着苕帚給趕出了大門。而今,若是再被其知曉了,離婚的根由是源於陶彤彤的介入,她還不得一口把自己給生吞了呀?!想到此時,沈民駒的冷汗都下來了。
自與陶羽菲結婚以來,一心一意打拚過日子的他,無論客戶多麼誠摯地邀請,別說是找三陪了,就連KTV都幾乎沒有進過。若不是事業做大的自己,新創的項目入駐了德州;若不是與陶彤彤大街上的偶遇;若不是對方告知了退學的緣由;若不是婚姻失敗的對方,生活的不如意;若不是舊情難忘的自己,大動了憐香的惻隱;若不是舊情的復燃,導至的一時衝動……太多太多的“若不是”,促成了他今天這進退兩難的局面——進,則必須直面,那已被出軌的哥哥沈國駒,給氣的快要瘋掉的母親;退,則又要與自己的致愛失之交臂,況且,此時的陶彤彤,肚子裡已有了自己的骨肉!
“唉!既然進退都是個不容易,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吧……就算將來真被二哥說中了,至少,自己曾爲自己,而勇敢地努力爭取過!……”頭靠在樹杆上,反覆糾結、撕扯着自己的沈民駒,內心的天平,已明顯地偏向了初戀的那一方。明確地做出了選擇的他,心卻並不輕鬆!默默嘆息喃喃着的他,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是其母那難以預測的雷霆震怒。
……
“民駒俺告訴你,你要敢跟羽菲離婚,去娶那個沒臉沒皮的女人,俺,俺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俺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孽?生了你們這羣不省心的孽障!把你爹氣死了還不算,現在又一個二個的,連俺也要活活給氣死!嗚嗚嗚……民駒,你可給俺聽好了,你哥國駒雖揹着你嫂子,與肖家那狐狸精不清不楚,可人從沒動過離婚的心思!今兒你要是爲了那個陶什麼,把羽菲娘倆給休了,老孃俺也沒臉再活了!……寶婷她爹呀,你兩腿一蹬,把你這羣不聽話的孩子,全都扔給了俺,讓俺這個婦道人家,可怎麼管的了喲……”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眼看着陶彤彤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沈民駒,離婚之事迫在眉睫。硬着頭皮再次回了老家的他,未待徹底講明一切,就被瘋魔了的母親章蓮心,哭叫連天地破口大罵着。那源於一個爲孩子們的不聽話,而傷心無措的母親的悲愴和無奈,實在是讓人辛酸難過。
“三哥,瞧你把咱娘給氣成什麼樣了?你就不能別跟咱大哥似的,拈花惹草的讓人笑話嗎?光一個沈國駒,就把咱娘天天氣的要死要活的,而今,你竟然也不學好!俺可醜話說頭裡,俺這輩子,只認羽菲是三嫂!你要是跟那女人結了婚,俺連你這個三哥,也不認了!哼!……”未待神煩意亂的沈民駒言語,剛從上海回來的沈家唯一的女兒沈寶婷,立刻氣憤地衝着自己的哥哥開了腔。
“不是俺這個做妹妹的說你們!瞅瞅你們這些哥哥,一個個可真是俺的好榜樣啊!就說咱那不着調的大哥吧,好不容易把咱大嫂追到手了,沒稀罕上三兩年,就天天圍着那肖家的閨女轉悠。把大嫂給氣的,是天天和他吵架!……還有俺那小四哥,整個是咱大哥的小翻版!學不好好上不說,打架鬥毆、惹事生非,卻是他的拿手本事。都快成了派出所的常客了!如今好不容易被咱忠駒哥給弄到了公司裡,還不知能不能收籠住他呢……唉!俺本以爲,三哥你是最讓咱娘省心、孝順的……沒想到,今天你竟我更離譜!難不成你是跟外面那些大老闆一個德行?有了錢就要換老婆?哼!真搞不懂你!……現在看來,咱這個家裡,還就是俺那老實巴腳的“悶葫蘆”二哥,安安份份。人守着咱三大伯和二大伯,一心一意地跟二嫂過日子幹活兒,人是咱家最懂事、最讓娘省心的兒子!你和大哥幾個呀,讓俺這當妹妹的,可真真佩服到家了!……”二十一歲的沈寶婷,相貌體形,簡直就是當年章蓮心的翻板。自小嬌生慣養的她,儘管有些強勢霸道,但卻通曉事理、深明大意。職高畢業之時,被上海的一家公司給招走,後因母親章蓮心的不放心,而辭工回來的她,被沈忠駒安排到自己的公司裡,做了一名小會計。一向與三哥關係最好的她,實在是不滿着哥哥的行爲。此刻的她,毫不客氣地,衝着沈民駒逐個數落、抱怨着。
“寶婷,你跟娘都誤會了!三哥跟彤彤,不是你們想象的那個樣子的……三哥,三哥不是因爲有了錢,就變壞變花的那種人!……”被妹妹的一通連嘲帶諷的數落,直感到羞愧難擋的沈民駒,不想毀掉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更不想讓妹妹和母親,對陶彤彤的誤會繼續加深。臉已紅到了耳跟子的他,急忙分辯着。
“你甭跟俺在這兒摳字眼!俺沒文化,不懂你說的那什麼‘這種人,那種人’的!俺就只知道:爲了別的女人扔掉老婆孩子,那就不是人乾的事兒!那種破壞人家庭的女人,就是壞女人,就是狐狸精!”未容沈民駒繼續辯解,怒火上涌的章蓮心,立刻橫目駁斥。
“娘,俺求你了!您罵我就罵吧,能不能別捎帶着人陶彤彤,別一口一個‘狐狸精、壞女人’的好嗎?”被母親又一番的連珠斥罵,感到無在自容的沈民駒,對其貫給陶彤彤的“狐狸精”名號,實在是大爲反感。眉頭已然鎖緊的他,雖不敢大聲反駁,卻也小聲嘟嚷道。
“俺就說她“狐狸精”怎麼了?她要不是狐狸精,能把你的魂給勾走了?你甭這麼護着她!俺還就告訴你,她就是好的象天仙,俺也不稀罕!你要鐵心跟她過,俺是攔不住,也不可能綁住你的腿!可有一點你給俺記好了:你別讓她進俺的門!……”
“還有,昨天羽菲回來過了……。她明確地表明瞭態度,並讓俺轉告你:你既然心已經不在她娘倆身上了,她不會再勉強你。但是,婚她是絕對不會離的!就算是你給她剩下的,是一個名存實亡的婚姻空殼,她也不跟你離!她不想給孩子心裡留下單親的陰影,她要爲孩子保留一個,完整家庭中的孩子,所具有的正常心態!所以,她死都不會跟你離的!……她說了,你愛跟誰過跟誰過去吧,她不會再幹涉了。至於要離婚證的事兒,門兒都沒有!讓你就死了那條心吧!……”憤然回擊着兒子的章蓮心,兩眼怒視着對方,轉達着兒媳陶羽菲的話。
“娘,這不離婚怎麼行呢?彤彤她,彤彤她都已經懷孕了!你怎麼不勸勸羽菲呢?”此刻的沈民駒,已顧不得在乎母親的怒斥了。離不了婚沒法給陶彤彤交待的他,身心大亂地道。
“我憑什麼要勸羽菲?俺巴不得她這樣做呢!況且人家不肯離,是爲俺孫子着想,俺感謝她還來不及呢!”
“娘,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怎麼如此不心疼您兒子俺了呢?俺這是在追求俺的真愛,又不是花心胡來!您當初爲了真愛,不是還跟俺爹私奔嗎?這會兒,對俺卻如此苛刻起來……”急了眼的沈民駒,不理解地抱怨着自己的母親。竟脫而出地拿對方的曾經,來說事兒。
“你個鬼迷了心竅的東西!娘跟你一樣嗎?娘跟你爹,那是一個沒娶,一個未嫁!你呢?你現在是有妻有子,那女人雖說是離了,卻還拖着個油瓶!這能一樣嗎?你還拿娘來比方?!你給俺滾出去,你個混賬的東西!……今後,今後你愛怎樣、怎樣,俺就當沒生你這個兒子……”雷霆震怒的章蓮心,揮手摔碎了手上的杯子,痛心地喝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