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上的鍋蓋被掀開，一張少女的臉被隱在了熱氣後面。
記憶中，三百年前，有位老婦也撐着這樣一個餛飩攤。
走進前去，葉卿帶着如南找了張桌子坐下，少女看似隨意的掃了一眼葉卿，目光落在她左手中指上的紫金戒指上，眸色一深，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手上的湯突然撒了出去，足以彰顯此刻她得激動。
那是鴛鴦靈戒，她孟氏宗祠裡面便供着一枚鴦戒，而那女子手上的那一枚，是鴛戒。
“孟婆的湯不知是什麼味道，若是熬好了，倒是也來一碗嚐嚐。”
如南看着葉卿緩緩入座，說的話讓她覺得有着莫名其妙，想要說什麼，卻又敏銳的覺得，以自己小姐的本事，說的話定是另有深意。
果然，她們還沒有說要吃什麼餡的餛飩，少女便端上來兩碗，“純素無肉。”
孟氏祖訓，凡遇到戴着鴦戒之人，必定要獻上一碗純素無肉的餛飩。
她不懂，但是祖訓上說，三百年前，孟氏滿門傾覆，幸得藥谷谷主相救，並贈予信物鴦戒，孟氏才能重振旗鼓，谷主對孟氏有大恩，凡孟氏子孫，見到戴鴛戒之人，必傾全族之力相助。
三百年間，孟氏族人似是在等一個歸宿一般，卻無一人遇見。
葉卿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沒想到三百年已過，孟氏後人竟還記得她得喜好。
“五百兩，從蘇世清院裡，送一盒雪松酥給葉三小姐。”
如果說東廠的番子，錦衣衛的緹騎是這天下最強悍的特務，被安插在任何想象不到的位置，無孔不入無事不知，那麼孟氏孟婆，便是歸於江湖的第三大組織。
三百年前的孟婆，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江湖女，嫁於良人憧憬未來，良人一介書生，考取功名卻被貪戀江湖女美色的高官謀了性命，滿門抄斬。江湖女重傷逃竄立志報仇，被當時遊歷山川的她所救，並贈了信物，可以得到藥谷最大的支持。
江湖女做的很好，只用信物支取了錢莊的銀子，短短几年，便迅速在江湖中崛起，她收留江湖中人，也收留文人墨客。
江湖朝堂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兩者從不過問對方事，但孟婆卻是朝堂江湖兼顧，卻又神秘的無人能只孟婆蹤跡。
這以餛飩攤子爲組織總壇的習慣，竟也是三百年都沒變，誰能想到，那般神秘而又讓人畏懼的孟婆，竟在這小攤子上賣餛飩。
“今晚葉三小姐定能吃上雪松酥。”孟婆的組織名爲忘川水，孟婆是每一任忘川水家主的代號。拿錢辦事是忘川水的規矩，她明白葉卿的意思，她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客人，做一場普通的交易。
葉卿孟婆再無交談，只安靜的吃着餛飩，卻不只不遠處已有一雙眼，將這一切都目睹。
“這國公府的傻女，當真是總能帶給本王意外。”
東北方向的賭坊二樓，靜謐優雅的仿若茶樓，沈曜靠在窗前，懷中抱了一隻六尾白狐，正饒有趣味的看着吃餛飩的葉卿。
“主子，東廠和錦衣衛查了五年之久才查到孟婆所在，國公府這位大小姐，卻好像熟稔的很。”沈曜的近侍衛元修將斟好的茶端到沈曜面前，沈曜白皙修長的手指捏起那翠綠的琉璃杯，優雅又魅惑，“主子，要不要奴才再派番子去查一查。”
沈曜飲了口茶，緩緩放下，目光鎖定葉卿，在葉卿敏銳的察覺，擡頭看向他的同時，轉身隱在了房間之中， “元修，你看她像不像只小狐。”
手上撫摸六尾白狐的手倏地一頓，沈曜突然便低聲的笑了，“你們不是已經查過了，傻是真的傻，人是真的人，憑你們，若是能查出她的底細，她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衛元修臉上有些臊，他是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那些個東廠錦衣衛，都在他的麾下，如今他麾下的人，卻連個小姑娘的底細都查不出來，屬實有些丟人。
“主子說的是，都是奴才無能，可是主子，那葉大小姐還要給主子診治，若是底細都無法查清……”
“無妨，活的這般長久又有何趣，若不是因着霍先生，本王倒寧願在那地洞下長眠。”沈曜看着懷中的九尾白狐，腦中閃過的卻是葉卿的臉，“這小狐若能一直活下去，倒也不失爲一種樂趣。”
無法掌控的未知變數，纔是生活的樂趣不是嘛。
餛飩攤上，葉卿只覺得有種壓迫感，猛地擡頭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到，悻悻的收回目光，她不會懷疑自己的直覺，她只懊惱自己的修爲尚且不夠，還不夠快。
“小姐，雪松酥雖然只是個糕點，但是卻難得的很，雪松是極北之地的產物，儲存條件極其苛刻，溫度稍熱便會融化，如今正值六月，若是從北地送到這裡，需得用術法一路護送纔可，這般珍稀之物，送給三小姐，實在太可惜了。”還花了五百兩，如南很是心疼，在她看來，三小姐根本不配。
“來而不往，非禮也，何況，這禮不是送給葉喬的，而是送給蘇以柔的。”從嶺夷村回來，自然是要給蘇以柔送上一份大禮的。
“這麼漂亮的小娘子，這種小攤子怎麼配得上的。”東市就是這般龍蛇混雜，葉卿一碗餛飩還沒吃完，便有人前來挑釁。
葉卿聞聲望去，只見三四男子成羣走近，爲首的有些面熟，葉卿細細想來，卻是輕聲笑了。
“好孫兒見到祖奶奶還不請安？”
來着正是那日煉藥師考覈時，站在蘇世清身旁的好友，趙侍郎的兒子，趙寬。
葉卿的話音才落，趙寬那流氓模樣立馬變得兇狠起來，“小娘皮，讓你爺爺受了那奇恥大辱，就該好好呆在府裡別出來，今兒個讓你爺爺我碰着了，算你倒黴！”
葉卿放下湯匙，扣在桌面上的手輕輕擡起食指，無意識的敲點着桌面，饒有興趣的看向趙寬，“你當如何？”
“睜開你的眼看看，這裡是東市！爺爺我勾勾手指，都能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