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裡，黑騎士的神性完全消散。
祂留下的讖言，仍在葉芝耳畔不斷迴響。
葉芝陷入沉思。
使徒，來自天界的使者。
其形狀、權柄、領域，各不相同。
葉芝記得，坎德拉老師曾向他提及，有關第五使徒的來歷。
《啓示錄》記載，侍奉神前的第五位天使，監視天使的善行，糾察天界的紛爭，招引對光之世界的復仇……
坎德拉稱呼這位使徒爲“復仇天使”。
可爲什麼到了黑騎士的口中，這位天使卻成了美德“寬容”的象徵？
難道和七罪宗相對應，使徒，具有七美德的權柄？
明明行的是復仇之舉，卻坐擁寬容之名，這屬實有些虛僞了。
葉芝眉頭微皺。
想起曾見到過的，那些比惡魔還要怪誕可怖的天使，隱約覺得，天國並不如世人想象得那般美好。
亦或者，在新舊紀元交替之時，一定發生了什麼重大變故。
讓舊日的光明之神隕落，讓今日的光明不再光明……
由此可見，《啓示錄》中所提“對光之世界的復仇”，同樣大有深意。
到底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在葉芝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瞭解彼此的利益與動機，這樣才能料敵制勝。
因爲就算是神，也和人類一樣，會因信仰、權柄、力量而相互掠奪。
就像大領主吞併小領主的地盤，弱神淪爲強神的附庸。
神祇之間的紛爭，也逃不出“利益”的糾葛。
——與東方那些無慾無求的仙人不同，西方的神身上往往具有人性化的特徵。有的會把人類當做情人，挑選鐘意的英雄成爲祂們的神選，甚至會因凡人獻上的金蘋果而爭風吃醋。
所謂的神，和人類並無本質區別，因此把握利益，就顯得至關重要。
教廷與使徒，無時不在威脅葉芝的安危，損害他的利益，因此是敵人。 ωωω＿тTk án＿￠Ο
狂獵之王是被教廷恨之入骨的異端，卻屢次幫助於葉芝，因此是朋友。
梳理清楚這些。
葉芝不由感到提升實力的重要性。
就算有銀槲之劍，可以矇蔽天界的監察，卻也只是權宜之計。
在物質領域，只有先成爲聖域，才能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爲此。
只要斬殺血蛛公，就能獲得獅心王的鼎力相助。
利用【阿瓦隆】湖水，灌溉葉芝的生命之樹，幫助他晉升五環！
“也不知道國王陛下的計劃，執行得怎樣了……”
葉芝喃喃道：“他說要借柯林假降的計謀，引誘血蛛公前往布好埋伏的內斯湖……算算時間，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
九月，豐收的季節。
倫都城大小酒莊的葡萄田成熟，鄉野間飄蕩着馥郁的香味。
八月盛夏這一由戰神守護的熱月已經結束，迎來的是豐饒之神守護的葡月。
葉芝在八月競技大會所創造的驚人表現，依舊爲倫都平民所津津樂道。
詩節、決鬥、馬術，葉芝在這三大項目中連奪三冠，創下英雄般的事蹟。
雖不是前無古人，但至少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葉芝的記錄難以超越！
更傳奇的是，葉芝本身是個沒有修煉天賦的“朽木”，而今一鳴驚人。
這故事經由吟遊詩人，已經在倫都各個酒館中傳唱。
內容還將“葉芝對抗寒潮”“求學劍河大學”的事蹟進行藝術化改編，相當受到市民的歡迎。
越是受歡迎的故事，傳唱的越多。
就比如盲眼詩人荷馬創作的《伊利亞特》。
在荷馬之前，吟遊詩人的題材千變多樣，到了荷馬之後，吟遊詩人們就以他的著作爲範本。
葉芝得知自己的故事，被改編成了吟遊曲目，心情複雜，心想他們唱我的故事，我都連一枚銅幣都收不到！
不過，葉芝倒也算理解，爲什麼許多英雄只在特定區域內活動，其名聲卻能名揚七海。
這與，這羣浪跡天涯的吟遊詩人，密不可分。
競技大會，至此落下帷幕。
葉芝的收穫頗豐。
裝備方面，狂獅戟、大師長弓、金羊毛勳章，均有珍奇品質，足以流傳後世。
能力方面，【天賦·百步穿楊】【賜福·詩之蜜酒】【戰技·烈獅斬】【戰技·烈陽之矢】【天賦·黑騎士騎術】。
專長方面，箭術、騎術、槍術的熟練等級獲得驚人的增長。
相較競技大會之前，葉芝的整體實力有了質的提升！
他畢竟踏入超凡剛滿一年，底蘊薄弱，需要靠積累才能增強的靈魂力量一直卡在瓶頸。
不過，葉芝已對英雄獨有的【權力意志】有所感悟。
這種意志，不僅僅能夠讓自身心靈堅韌不拔，更能憑藉一個眼神、一句話，就通過意志來讓弱者屈服。
托馬斯之所以能坐穩公爵之位，正得益於他掌握瞭如何運用意志。
葉芝不由對早日晉升五環，多出一份期待。
翌日，清晨。
銀樺莊園，湖畔。
砰！砰！
阿克斯揮拳擊打鐵樁。
精鐵鍛造的拳樁印出深深淺淺的拳痕。
看見葉芝伯爵到來，阿克斯調整呼吸，點頭道：“領主大人。”
葉芝微微頷首，道：“你夫人的病情怎樣了？”
阿克斯眼中流露出深藏的柔情，有些木訥，磕絆道：
“有了領主大人的魔藥，她的身體逐漸好轉…我…當真不知道…應當如何感謝您！”
“等隨我回領地，會有你的用武之地的。”葉芝微笑。
阿克斯這名火神信徒，是葉芝在競技大會上招攬的一員猛將。四環巔峰，卻擁有準大師級的體術。
伯爵麾下的超凡者實力，是衡量這名伯爵底蘊的重要標準。
目前，葉芝麾下不僅僅有四環的弗卡斯、阿克斯，更有痊癒歸來晉升五環的格蕾。
晨霜嶺的綜合實力，相較白夜城也毫不遜色。
格蕾的地位比較特殊，更多作爲貼身護衛。
而阿克斯更擅於單打獨鬥，葉芝打算封他“勇士”頭銜，將來率兵征戰，陣前決鬥之類的活兒就交給他來。
將來擴大地盤建立公國，少不了阿克斯出力的地方。
葉芝原本還想招攬傑洛那三名獵魔人，可惜傑洛放浪不羈，只好作罷。
不管怎樣，通過魔藥治好阿克斯的夫人，將他賺至晨霜嶺，也是葉芝的食饗天賦立了大功。
葉芝又簡單勉勵了番阿克斯。
這時，管家走來，道：“伯爵大人，克蘭前來拜訪。”
“請他到會客廳來。”
“遵命。”
葉芝與克蘭合作多次，每回合作似乎都會碰見大事。
這次受到葉芝的邀請，克蘭心底還有些緊張，坐在會客廳的沙發裡，顯得有些拘謹。
直到葉芝道出來意，克蘭這才鬆了口氣。
“我想請你引薦我與冒險者公會的會長，安東尼先生見一面，克蘭先生。”葉芝開門見山道。
克蘭這纔有閒心品鑑馥郁香甜的紅茶，微笑道：
“怎麼想到要見安東尼先生？”
“實不相瞞，我想請他留心，有關帝級魔獸的下落。”
葉芝道：“在狩獵魔獸的領域裡，沒有組織比冒險者公會更在行的了。”
冒險者與獵魔人時常混爲一談，因爲獵魔人時常客串冒險者的營生，比如獵殺魔獸、驅除邪魔等等。
實際上，只有獵魔人學院出身，纔有資格自稱獵魔人。而獵魔人已經是冒險者裡的精銳。
在良莠不齊的冒險者之中，高層冒險者能夠斬殺毒龍，底層只能做些簡單的委託。
有關帝級魔獸的下落，王室都不見得有冒險者公會來的消息靈通，這也是葉芝想拜訪安東尼會長的緣故。
“帝級魔獸…我明白了，你是想利用帝級魔獸的材料，幫助自己的魔寵晉升！”克蘭恍然道。
葉芝微笑道：“瞞不過你。”
克蘭有些感慨，葉芝的馴獸能力他相當服氣。就連專業的四環馴獸師，往往都只能契約一頭君王級魔獸。
而葉芝契約的君王級魔寵，絕不僅有一隻。
現在，葉芝居然開始嘗試培育帝級魔獸……他要是真的成功了，絕對會讓一衆馴獸師佩服得五體投地！
“安東尼目前不在國內，應該是回拉齊奧辦事去了，我會幫你轉達的。”克蘭微笑道。
“有勞了。”葉芝頷首。
能坐穩冒險者協會的會長之位，安東尼的手段可見一斑。
葉芝對於安東尼印象深刻，原劇情中他便是個教父般的人物。
教父控制龐大帝國，不僅僅靠個人實力，和“人情”也分不開聯繫。
早在數個月前，葉芝尚未成名，僅僅獵殺一頭鬼婆，就引來安東尼的登門拜訪。
這與安東尼的敏銳嗅覺與投資眼光有着很大關係。
克蘭是安東尼的朋友，有他的引薦，讓雪鴞晉升之行會更加順利。
葉芝與克蘭寒暄片刻，親自將他送出莊園。
已是黃昏。
一隻信鴿飛進莊園，身上流淌着信使流派的法術氣息，徑直飛向葉芝。
葉芝取下信件，瀏覽上面的魔法文字，隨後文字自動消失，信件變作白紙。
信件表明，國王有急事要向葉芝交代，讓他速速前往獅宮覲見。
夕陽將尖頂鐘樓與倫都橋籠罩在暮色中，爲葉芝的心頭增添一絲凝重。
“看來計劃有變，國王纔會這麼着急宣我覲見……”
葉芝快馬加鞭，趕赴獅宮。
*
獅宮。
獅心王坐在王室書房之中。
厚重的橡木門隔絕外界喧囂，讓書房更顯沉靜與壓抑。
書房四壁均由深色的雕花木板裝飾，紅木書桌上鋪着一張羊皮紙製成的地圖，古銅色的鍊金油燈散發明亮的燈光。
獅心王伏案凝視地圖，眉宇緊蹙，面沉如水。
“陛下。”葉芝低聲道。
獅心王擡頭注視，眉宇稍稍舒展了些，頷首道：“坐吧。”
“陛下有什麼煩心事？”葉芝謹慎地問。
“你先坐，站着哪兒能談事？”獅心王招手道。
葉芝這纔在獅心王書桌前旁的座椅落座，靜待獅心王切入主題。
獅心王又凝視着會兒地圖，淡淡地道：
“你在馬術比賽上奪冠的消息，我已經聽說了。黑騎士騎術名震大陸，與你相得益彰，你要勤加練習。”
“謝陛下。”
“嗯……蕾妮對你的評價也很高。”
獅心王流露出一絲笑意，這笑容其實是因葉芝支持蕾妮，符合他的心意。
葉芝趁勢吹捧道：“殿下天資聰穎，器量非凡，有陛下的風采。”
獅心王啞然失笑，他知道葉芝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只說聰明話。
但是這話聽起來，實在悅耳，讓獅心王頗爲受用。
書房裡沉重的氣氛，稍顯緩和。
獅心王輕咳一聲，切入正題，道：
“這裡喚你前來，其實是有一件要事，想與你商量……”
國王之所以用“商量”這個詞，葉芝猜想，是因爲任務難度很大，國王也有些拿不準主意，到底要不要派他前往。
葉芝沉吟道：
“陛下着急喚我前來，難道是血蛛公發現了她盜走的石中劍是假的？”
獅心王搖了搖頭：“她倒是沒發現端倪，只是太過狡猾，帶着劍鞘在幾個據點裡來回折返，讓人拿不準哪個據點，纔是猩紅結社真正的老巢。”
葉芝微微一怔，血蛛公的謹慎着實讓人棘手。
血蛛公雖然沒有發現劍鞘是假的，也未曾留意到信使之神的定位手段，但是她憑着直覺不斷轉移落腳點，這給獅心王下達判斷造成很大幹擾。
“你看這張地圖……”
獅心王沉聲道：
“我在這地圖上標紅的三個地點，是猩紅結社最有可能紮根的巢穴。只是……”
“只是陛下的人手也有些捉襟見肘了？”葉芝猜測道。
獅心王擡眼看向葉芝，沉默良久，沙啞地笑了笑：“你啊…唉…”
事關獅心王的計劃，執行任務的人必須是心腹中的心腹。
原本，獅心王已將剷除猩紅結社的重任，交給了御馬總監威廉。
但血蛛公弄出狡兔三窟這一招，使得獅心王迫不得已增派人手，一不小心就有泄露計劃的風險。
葉芝猜想，獅心王之所以喚他前來，也是迫於無奈。
國王嘆了口氣，道：“沒料到人手不足，是我的失責……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已經猜到，我的打算了吧？”
可疑的據點共有三個，逐個排查必定打草驚蛇，必須三方同時出擊，得到確切消息便讓另外兩方前來支援。
柯林已被獅心王派去接近血蛛公，真正可以信賴的，也只有烈陽鬥獅、威廉、葉芝等寥寥數人。
葉芝心知肚明，頷首道：
“爲陛下分憂，是我的職責——我願前往猩紅結社的據點，勘察敵情！”
獅心王渾濁的目光微微閃爍。
儘管相見不到一個月，但葉芝展現出的才智與膽識，着實將獅心王打動。
沒有君王不喜歡忠心耿耿，既能出謀劃策又敢於身赴險境的廷臣。
在被血蛛公反將一軍，有些棘手的情況下，葉芝的出面，緩解了獅心王的燃眉之急！
獅心王輕輕嘆了一口氣，無言地看向葉芝。
葉芝看得出來，國王這是真被感動了。
畢竟，這任務可謂深入虎穴，有着極大的風險。
獅心王並非多愁善感之人，着手分配任務，道：
“三個可疑的據點位置，散佈在倫都下水道網的三個方位，我需要你前往其中一個方位進行偵察，葉芝……”
“一旦確認那是血族藏身之地，立刻用這符石向我傳訊，我會命令另外兩路人員前來支援。反之，你也做好前往其他方位增援的準備！”
“遵命。”葉芝收下傳訊符石，旋即道，“這麼說來，猩紅結社的老巢，就位於倫都下水道的深處？”
獅心王冷哼一聲：“下水道本就是藏污納垢的地方，管道是在古帝國建設的的基礎上拓展的，一路通往泰晤河，這其中便有血族藏身的據點……”
“我會讓烈陽鬥獅、威廉與你各負責一路，遇到敵情千萬要向我傳訊，葉芝。”獅心王正色道，“對我來說，你的性命，比血蛛公更加重要！”
‘王都下水道。’
聽到這個地點，葉芝不由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血族與猩紅結社，便紮根於此。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獅心王人手短缺時毛遂自薦，葉芝毫不懷疑事後封賞的豐厚程度。
只是葉芝有些擔心，表達疑問道：“要是在偵察之時，血蛛公半路殺回怎麼辦？”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已得到柯林的傳訊，他與血蛛公尋了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血蛛公正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得到有關‘阿瓦隆’的假消息。”
葉芝詫異道：“您不怕柯林的演技拙劣，被血蛛公識破端倪嗎？”
“柯林不知道我告訴他有關阿瓦隆地點的消息，是假的。我也並沒有讓他向血蛛公隱瞞，只讓他刺探情報。”
獅心王淡定地道：“而以他的性格，在血蛛公溫柔鄉的攻勢之下，必然會忍不住道出這一消息……只有這樣，血蛛公纔會對親自得來的消息，深信不疑！”
葉芝在心中嘶了口氣，好深的心計。
兩個老狐狸，勢必在內斯湖，迎來最終的決戰。
葉芝道：“敢問陛下，我何時動身？”
“等我命令，白晝出發！”
葉芝：“……”
道理我懂，因爲血族白天都在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