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奧萊特高高興興地離去。
龍鷹王等候在莊園開闊的草坪上，看向迎面走來的主人，輕輕側頭，顯得有些好奇。
龍鷹騎士團長維奧萊特，平日裡不苟言笑，龍鷹王‘銀灰’難得看到她展顏的神色。
“不愧是名揚大陸的忍冬花公爵，給了我非常寶貴的建議。”
維奧萊特面帶微笑，紫羅蘭色的眼眸裡滿是喜悅，輕輕摩挲龍鷹王銀白色的脊背，道：
“走吧，銀灰……等事成之後，我們再來感謝葉芝閣下！”
龍鷹王昂首，發出龍吼般的長嘯，載着銀甲騎士振動雙翼，在公館花園的噴水池、巴洛克式建築與尖頂鐘樓投下飛影，逐漸隱沒在茫茫雲海。
落地窗正對着的會客廳裡，葉芝坐在沙發，靜靜地注視窗外，望着龍鷹王消失的身影，耳畔響起瑪門的聲音。
“你真打算讓那個女孩去調查黑薔薇女士？”
空蕩蕩的沙發裡悄然現出一隻漆黑如夜的黑貓，睜着明亮的金色眼瞳，安靜注視着葉芝，旋即道：
“她看起來很單純，不是黑薔薇女士的對手。”
葉芝有九成的把握，斷定蘊含傲慢之力的「拂曉晨星」鑽石，是被盜賊工會的領袖‘黑薔薇女士’竊走。
因爲只有她手中那把盜賊神器‘骷髏鑰匙’，才能悄無聲息地開啓鑽石收藏櫃上的結界。
而她之所以留下有着盜賊工會印記的紙條，就好像是故意引誘羅蘭王去追查她的行蹤。
如此想來，黑薔薇女士勢必會有後手，羅蘭王特派的查案人員，註定以失敗告終。
但是…葉芝心道…我作爲遠道而來的外邦使者，黑薔薇女士不會想到羅蘭王與我一見如故，更不會想到我會插手這樁案件。
只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對付羅蘭王室，就給了我可乘之機！
葉芝攪拌杯中的紅茶，望着玻璃窗外的晴朗藍天，道：
“維奧萊特只是明面上行動的幌子，我真正留着對付黑薔薇女士的手段，在暗處。”
“什麼手段？”黑貓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睛微微發亮。
葉芝抿了口紅茶，道：“盜賊工會既然與暗夜教派同出一脈，想要挖出黑薔薇女士的真身，當然要動用暗夜教派的能量。”
“你有暗夜教派的路子？”瑪門詫異道，“可你不是月光神選嗎？”
暗夜教派與月光教派自古以來互相對立，信徒們對於彼此相當仇視，且教義嚴禁兩派之間相互來往。
曾有一位暗夜教派的女祭司，在探索地下城時意外邂逅月光教派的男騎士，兩人患難與共，私定終生，無奈事情泄露，雙雙被教派處死！
身爲月光神選，本該和暗夜教派老死不相往來，瑪門不理解，葉芝怎麼會突然提起要找暗夜教派幫忙？
葉芝道：“嗯？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還是暗夜神選呢。”
瑪門愣在沙發上，表情呆滯，瞳孔渙散，靜止如同雕塑。
嗡——
大腦一片混亂，瑪門不可思議地盯着葉芝，足足瞪了三秒之久，突然炸毛，從沙發上蹦了起來，驚叫道：
“這怎麼可能？！你既是藝術神選，又是月光神選！怎麼可能還是暗夜神選！你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
對於瑪門震撼的反應，葉芝表現得十分淡定，解釋道：
“你最近才加入隊伍，不知道我的過往，也能理解。總之，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你只需要知道，我同時得到了暗夜女神和月光女神的青睞，是這兩位女神的共選即可。”
月光女神與暗夜女神共選，此事在舊紀元中亦有記載。
然而，在中庭大陸，幾乎不可能有人類能夠辦到！那兩股互相沖突的神性，會將身軀炸成粉碎，死狀悽慘！
黑貓嘶了口氣，上下審視着葉芝，彷彿在確定他到底是人還是亡靈。
葉芝瞥了眼瑪門，左掌燃起一團紫色的影焰，右掌又升騰起一輪明亮的月火。兩股截然相反的神性，在葉芝身上達成微妙的平衡，這一幕令使魔黑貓震撼地瞪大雙眼！
我的撒旦啊！本體都沒有見到過這麼神奇的人類！
暗夜女神和月光女神，難道不會爲了爭奪他而打起來嗎？！自家神選居然捨得與旁人分享！更何況他還是好幾家神選！
最終，瑪門的這縷意識還是接受了現實，兩隻爪子抱住腦袋，發出喵喵叫。
“啊……真不理解……你這傢伙……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憑什麼……這麼多女神的共選？你沒死真是奇蹟了啊！”
“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葉芝道，“我能有今天，全靠我自身的不懈努力與過人天賦！”
鑽牙嗑着瓜子，調侃道：“吃軟飯的天賦？”
葉芝站起身，走到鑽牙身旁，伸出手指，一個腦瓜崩。
啪！
鑽牙骨碌碌滾了兩圈，跌到沙發上，抱頭道：“唔…疼！”
葉芝滿意頷首。
對待拱火松鼠，還是經典力學管用啊！
瑪門已經冷靜下來，深深地審視着葉芝，心底的觀念悄然發生轉變。
此前，它自願成爲葉芝的使魔，其實是抱着趁機引誘他成爲奴僕的想法。
然而，目睹他身上的種種奇蹟，讓瑪門不由地產生好奇，想要跟隨在他身旁，看看這個人類究竟能成長到何等驚人的地步！
當然，也有最關鍵的一點……這傢伙做的食物真的非常美味！
“你是暗夜神選，難怪你能夠指使暗夜教派去調查盜賊工會。”瑪門冷靜地說，“不過，你要怎麼聯繫他們？是靠你們那教派的影焰儀式，還是當面去一趟？”
“暗夜教派的根據地就在羅蘭王國，眼線已經被支走了，我打算親自去一趟教派神殿。”葉芝回答道。
身爲暗夜神選，葉芝的藏匿能力，在整座大陸上都是數一數二，只有刺客聯盟一幫擅長隱匿法的“阿薩辛”，能堪堪比肩。
仗着暗夜神性隱藏行蹤，離開公館，不會引人察覺。
隨後，葉芝利用影焰儀式，藉由火盆中燃燒的紫色火焰，向遠在暗夜神殿裡的大祭司瑪歌莎留下了自己將在夜晚與她會面的消息。
過了約十分鐘，瑪歌莎的迴應傳來，表示會做好一切準備。
*
“一切準備，也包括內衣嗎？”
臥室裡，薰香嫋嫋，克洛伊看着站在鏡子前，正努力穿上束胸內衣，勾勒出溝壑曲線的大祭司瑪歌莎，神情有些無語。
“這叫上進心！”瑪歌莎的兩手向後背伸去，招呼道，“快快，幫我拉一下後邊的拉鍊！”
戴着面紗的克洛伊無奈，只好上前幫忙，猶豫道：“大祭司，您說…這次神選大人來，是有什麼安排？”
瑪歌莎穿戴整齊，站在落地鏡前挽起波浪捲髮，滿意頷首。紫色長裙加絲襪加高跟靴，羅蘭王國最新流行的時尚，在瑪歌莎的身上襯顯出成熟女性的韻味。
聽見克洛伊的提問，瑪歌莎回眸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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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選大人能直接與暗夜女神對話，他的意志又怎是你我能夠揣測的呢？”
“不過……”瑪歌莎眼眸微閃，推測道，“一個多月前，金獅王國的忍冬花公爵，葉芝·伯朗第成爲月光神選，於我們教派大爲不利……”
“我想，暗夜神選大人這趟前來，計劃應該會與這名忍冬花公爵相關。”瑪歌莎淡淡地道。
克洛伊頷首道：“我聽說過忍冬花公爵的大名，他得到了月亮河的傳承，在月光神選之外，竟然還是藝術神選……實在不可思議。”
瑪歌莎冷冷一笑：“月光神選越是出類拔萃，越是對我們不利，好在，夏洛克大人也是千年不遇的天才，否則也不會得到黑夜塔的認可……”
“我們教派與月光教派的恩怨由來已久，又值亂世，神選現身——”
“命中註定，兩位神選之間，將會爆發一場大戰！”
瑪歌莎眼神深邃，沉聲道：“我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在這場大戰到來前，爲暗夜神選大人提供支持！”
克洛伊眼底露出敬佩的光澤，深深低頭，道：“是！”
夜幕降臨。
死寂的沼澤深處，迴盪烏鴉的叫聲，一座人跡罕至的湖泊霧氣涌動。
一隻影鴉扇動雙翼，直接飛向湖面，在湖底穿過一處狹窄的缺口，視野豁然開朗，一座黑曜石鑄成的暗夜神殿矗立在結界當中。
影鴉飛入結界，進入神殿大廳，棲落在地，變作一襲黑袍、戴着狐狸面具的黑髮少年形象。
傳說暗夜女神喜歡狐狸，而月光女神喜歡兔子，這兩種動物也成爲兩位女神的象徵之一。
暗夜大祭司瑪歌莎與克洛伊早就等候在此，齊齊低頭，恭敬道：
“參見暗夜神選大人！”
葉芝微微頷首，沒有摘下面具，只是顯露出足以自證身份的暗夜神性。
深紫色的神性宛如實質，充斥在創造領域，彷彿令空氣都變得粘稠，陰冷的氣息引人絕望，卻令瑪歌莎的眼底露出一簇激動的神采。
多日未見，神選大人對暗夜神性的控制力，又有了極大的增進！
這種對於神性精準的把控，恰恰說明神選大人已經完全將這股狂暴的神性所掌控，不會再有墮落瘋狂的風險！
“恭喜神選大人，實力又有增進！”瑪歌莎恭聲道。
暗夜神性極度兇險，曾給葉芝帶來極大困擾，一度壓制他的靈魂領域，只能使用暗夜流派的法術。
直到現在，葉芝也沒能讓暗夜神性屈服，而是靠着迂迴手段，利用月光神性與它制衡，這才讓暗夜神性乖乖聽話。
落在瑪歌莎眼中，卻顯得葉芝愈發的高深莫測。
葉芝轉瞬想通這一點，故意用低沉的口吻，沙啞道：
“我這趟來教派，是有兩件任務，要交代與你。”
瑪歌莎擡起嫵媚的雙眸，眼神迷離，舌尖在脣角輕輕一轉：
“神選大人儘管吩咐！爲了您與教派，我什麼都願意做！”
“不用說‘什麼都願意做’這麼沉重的話。”
葉芝平靜道：“首先，我要你去打探【九頭蛇海德拉】的下落。”
面對神選大人這幅油鹽不進的姿態，瑪歌莎癟了癟嘴，心說衣服都白準備了，旋即眼神微動，詢問道：
“敢問神選大人……爲什麼突然要去尋找這種傳說中的魔獸？”
“這個，你就不必管了。”
“遵命。”瑪歌莎思緒如電。
毒藥是我派的專長，暗夜神選或許是想利用九頭蛇海德拉的毒液，來製作毒藥，好爲戰鬥做準備！
葉芝道：“得知九頭蛇海德拉的消息後，不必冒然出手，將情報告知於我，我會親手對付。”
“此外……另一件事。”葉芝頓了片刻，道，“我要你以暗夜教派大祭司的身份，與盜賊工會的‘黑薔薇女士’進行聯絡，就說，暗夜神選，要親自與她見一面。”
瑪歌莎微微一怔，確認道：“黑薔薇女士？”
葉芝頷首道：“據我所知，盜賊工會與暗夜教派在近些年來也有合作，你應該與她見過面？”
“是的，雖然盜賊工會是從教派內部分裂出去，但在業務上與我派有互利互惠之處，所以兩派之間往來密切。”瑪歌莎冷靜道，“只是……即便是我，也從未見過她的模樣，在簽署合約之時，她也是藉着幻術現身，從未露出過真容。”
“這麼說來，黑薔薇女士是幻術高手？”葉芝道。
“嗯…依我推斷，她的幻術造詣，應該有大師水準。”瑪歌莎小心翼翼的道，“我能請問，您要見她，是爲的什麼嗎？”
葉芝沉默良久，這嚴肅的氛圍讓瑪歌莎有些惴惴不安，直到他開口，方纔鬆了口氣。
“我要和黑薔薇女士談一筆買賣。”葉芝道，“就說，我手上有半神盜賊夜鶯留下的【夜鶯面具】，打算出手，只容許她來親自洽談。”
瑪歌莎瞪大眼睛，眼底閃過驚異之色。
夜鶯面具，是和【骷髏鑰匙】齊名的寶物，據說當年半神夜鶯，正式靠着這件面具，騙過了黑夜塔的看守者，盜走了神器！
盜賊工會祖師爺留下的寶物，黑薔薇女士沒理由不動心！
涉及到這般秘史，瑪歌莎不敢再多問，低頭道：
“我會利用消息渠道，試着與盜賊工會的人員接觸，傳遞您與她親自見面的意向！”
“時間地點，等到她回覆之後，另行商議。”葉芝頷首道，“我身有要事，不便在這裡逗留…拿到消息，第一時間利用影焰儀式給我留言，我會盡快趕到！”
“遵命！”
葉芝融身入影，消失在暗夜神殿當中。
照原路返回行宮，瑪門調侃道：“你這是要用幌子來釣魚啊！”
“就看能不能釣上一條大魚了。”
葉芝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
“幻術大師嗎……我恰好對幻術也有些造詣，就看我能否識破她的幻術！”
聽着這話，瑪門的心情有些古怪，輕聲道：
“我忽然有個猜想。”
“什麼？”
“你不會……還是幻術女神的神選吧？”
“怎麼可能！”葉芝說謊道。
瑪門鬆了口氣，想想覺得也是，只是自己想多了，葉芝的路子再多，也不可能同時吃上這麼多家軟飯嘛！
葉芝望天。
嗯…瑪門看起來真的信了！
“不過，施展幻術前，有必要先向幻術之神禱告一番。”
禱告，是法師們的必修課程。
利用魔網施法的法師，在調用魔網法力之前，也會心懷敬意，爲魔法女神獻上禱告。
——有種上網之前，先祈禱信號暢通的既視感。
一些利用元素之力施法的法師，則將禱告步驟，改爲與自然接觸。
而牧師們每天都需要進行日常禱告，才能獲得施展神術的能力。
瑪門倒是沒懷疑葉芝的禱告流程有哪裡不對，嘀咕道：
“你這詭術師，還挺像模像樣，連幻術女神的禱詞都知道……”
“我不知道幻術女神的禱詞。”葉芝如實道。
“啊？那你怎麼禱告？”瑪門驚訝道。
葉芝沒說話，心想，我知道這傢伙的真名，即便是衆神中知道迷霧女神真名者也寥寥無幾。
頌真名的效果，可比禱詞要強得多！
楓丹白露，行宮，閣樓。
閣樓內空無一物，葉芝調用迷霧神性，在房間裡升起大量的白霧。
儀式，是與神祇交流的重要手段。
只有藉助儀式，才能跨越位面的阻隔，傳遞有效信息，而每個神祇所需的儀式祭品與儀式規格也不同。
藝術女神的儀式，主要是詩歌節、戲劇節、歌劇會等形式。
而黛西的禱告儀式，不需要任何裝飾，任何祭品，只需要一段謊言、空白的祭案與看不見的神像。
用黛西的話語來說，“我的神像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
葉芝心中默誦真名，道：“黛西，我打算忽悠盜賊工會的領袖，麻煩給我上個BUFF，強化一下我的幻術！”
跟着葉芝旅行幾個月，黛西也學會了些稀奇古怪的詞語。
嗡——
房間裡的迷霧開始涌動，形成一根針的形狀，下一刻，這根霧針猛地刺入葉芝眉心！
「你已獲得迷霧女神的祝福：賜福·破幻之眼」
「賜福·破幻之眼（剩餘時間：71小時59分）：在幻術女神的祝福下，你可以輕易看破目標的幻術，任何幻景與僞裝在你面前無所遁形。」
葉芝震驚。
好強大的賜福！
很顯然，只有把幻術修煉到極致，才能擁有解構幻術的能力！
可惜是臨時的…葉芝嚥了口唾沫…不過，黛西有求必應，不愧是我最爲崇拜的女神！
指環之中，瑪門看着葉芝身上的異樣，表情也是一臉懵圈。
不是…幻術女神的性格這麼好的嗎？
葉芝只不過是隨便擺了個儀式，嘀咕了幾句，就獲得賜福了？！
這不合理啊！迷霧女神是出了名的不管事，怎麼會輕易將賜福交給葉芝？
葉芝意外發現，這道神性之中，竟然還摻雜了一條黛西的傳訊術。
“天界……無聊……每天看打架……膩歪了……想看有趣的。”
葉芝：“……”
姐姐，你別一聲不吭又似了，然後再從冥界跑到人界玩！
葉芝嘆了口氣，不管怎樣，賜福到手，即便黑薔薇女士再擅長幻術，在破幻之眼下也會現出真身。
接下來，就看她會不會咬鉤，答應與“暗夜神選”之間的線下交易！
*
翌日。
葉芝得到振奮人心的消息。
瑪歌莎傳來答覆：“盜賊工會的黑薔薇女士答應與暗夜神選見面，時間是在明日午夜，地點則是巴黎城外的貧民墓園！”
葉芝立刻回道：“不必驚動暗夜教派內部的人……我獨自前往即可！”
瑪歌莎有些遲疑，但想到這是暗夜神選的決定，便答應下來。
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
無月之夜，夜幕低垂，不見五指。
葉芝戴上面具，裹上‘賜福·黑夜靈衣’，融身入影，趕赴巴黎城外的貧民窟。
夜晚的光源少得可憐，貧民窟也沒有任何公用照明設施，葉芝開啓‘法術·黑暗視覺’，抵達黑薔薇女士口中的墓園。
說是墓園，實際上和亂葬崗相仿，墓碑歪歪斜斜，甚至有被掘開的墳包，空氣中瀰漫着腐臭氣味，碩鼠的吱吱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瑪門忽然開口，語氣有些低沉，道：“鼠疫，死了不少人類。”
葉芝化身爲影鴉，待在一棵落滿枯枝敗葉的古樹枝頭，道：
“都說瘟疫之主對人類是慈愛且平等的，但在鼠疫前，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加平等……瘟疫之民的理念，我不能認同。”
瑪門輕笑一聲：“不愧是吟遊詩人呢，葉芝閣下，可惜我只是個商人，聽不懂。”
葉芝回頭，用長喙梳理自己漆黑的烏鴉羽毛，道：
“你好像很同情人類？”
“倒不如說，我欣賞人類，並且深愛着人類。”
瑪門道：“貪婪而飢渴的人類啊，對知識永不停止的渴望，對未來永不知足地向前！正因這些貪婪的慾望，本體的神力纔會在第四紀元不斷壯大！”
葉芝心情複雜，隨着人類的發展，瑪門也逐漸成爲潛力最大、最具威脅的魔神。
要是將來，瑪門成爲資本之神……不敢想象那是何等令人恐懼！
“葉芝，我十分欣賞你。”黑貓一本正經地道，“以後你要是下了地獄，我會請你搬進無回城裡，享受榮華富貴！至於代價嘛，則是你一輩子只能待在地獄裡混吃等死！”
葉芝嘴角一抽。
今天的吉祥話不是又有了嗎？
“謝謝你，有機會我一定去地獄做客。”葉芝隨口道。
“噓……”瑪門的聲音陡然嚴肅，“有人來了！”
和黑薔薇女士約定的時間已到，從遠處有股氣息逐漸接近，葉芝打起十二分專注，聚精會神注視着那道身影。
忽地，葉芝瞠目結舌，眼底露出濃濃的驚愕。
怎麼會是……他？！
這墓園明明是自己與黑薔薇女士約定交易的地點。
然而，出現在眼前的身影。
卻是羅蘭王國的君主，盛氣凌人的太陽王，路易斯！
葉芝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揉了揉眼睛，反覆確認，深吸一口氣。
的確是太陽王！
他怎麼會來到這裡？
難道是誰走漏了風聲？
莫不是交易地點泄露，他也是來這兒蹲守的？
憑路易斯的膽識與手腕，再加上他那高傲的性格，葉芝毫不懷疑，他敢孤身一人，獨自對戰暗夜神選與黑薔薇女士！
金髮波浪的俊秀少年，一身王袍，腰別劍鞘，眼神倨傲，光彩照人，與周圍陰森的墓園格格不入。
他睥睨四周，彷彿在確認有無來人，隨後釋放一股澎湃的意志，宛如領域般向四周擴散。
葉芝心中警惕大生，立刻用暗夜神性與迷霧神性一同籠罩自身，仗着迷霧與暗夜均是擅長隱匿的流派，這才避開了路易斯的偵察。
同一刻，葉芝心底一片驚駭，路易斯竟然已經接觸到了領域的境界？！
這尼瑪開的掛怎麼比我還狠！
常言道，這世上的強者哪個不開掛？只是掛有大有小！
葉芝咬牙。
尼伯龍根指環能夠平衡七種魔神之力，從而讓這些力量強化超凡者的靈魂領域，助力其衝破聖域的門檻。
自己有必要加快搜尋魔神禮器的進度……靠着惡魔的力量，成就聖域！
路易斯沒有覺察到來人，似乎稍稍放鬆了防備，背對着化作烏鴉的葉芝，走至一座墓碑前。
看到眼前的場景，葉芝心生驚異，路易斯竟然在向墓碑祭拜！
“他在幹什麼？”瑪門壓低聲音。
“祭奠死者。”葉芝語氣古怪，“可這事兒一般只能讓親屬來做，況且……”
“況且一國之君，竟然會來貧民窟的墓園祭拜，很奇怪，不是嗎？”瑪門道。
葉芝默默點頭，不敢大意，緊緊盯着路易斯的行動，猜測他是否是利用祭拜的行爲掩人耳目，另有所圖。
但路易斯當真只是在祭拜，甚至拿出了用以祭奠的矢車菊，放在墓碑前。
下一刻，葉芝如墜冰窟，只聽他平靜的嗓音響起。
“不用藏了，我看得見。”
靜，死一般的寂靜，路易斯冷笑道：
“非要我出手是嗎？那就依你！”
錚！
劍光出鞘，斬向夜空，化作沉寂。
葉芝化成的渡鴉，驚飛而起，只見他正仰頭注視着烏鴉，那雙眼眸冰冷而高傲。
片刻後，路易斯轉身離開，消失在黑夜盡頭。
“他根本就沒有發現你！”鑽牙氣急敗壞，嚷嚷道，“只是在嚇唬咱們！”
葉芝咬牙道：“學會了，下回我也試試！”
話雖如此，葉芝不敢大意，棲落在貧民窟漏風的茅草房頂，直到天際現出一抹曙光，才慢悠悠地飛回了墓園。
“所以，黑薔薇女士根本就沒有現身？她早就知道這是個陷阱？”瑪門道。
葉芝目光閃爍，看向路易斯剛纔駐足的墓碑，低聲道：
“也有一種微乎其微的可能……”
“什麼？”
“太陽王路易斯，就是黑薔薇女士。”葉芝道。
瑪門愕然，道：“別開玩笑了！白天是一國之君，晚上就成爲地下女王？性別也符合不上啊！”
鑽牙道：“我倒是覺得葉芝的猜測有理…你怎麼能假定人國王的性別？”
瑪門道：“可是……”
兩隻吉祥物的爭吵，讓葉芝腦袋嗡嗡作響，無奈道：
“總之…釣魚計劃失敗，要麼是被黑薔薇女士看穿，要麼是走漏了風聲，所以纔會引來路易斯…”
“好在，也不是沒有收穫。”
葉芝望向墓碑，默默記住墓碑上的名字，暗道：
“路易斯爲什麼會深更半夜，來貧民窟的墓園，祭奠這兩名死者……我得讓瑪歌莎再查查，這應該就是關鍵的突破口！”
*
日上三竿，陽光照射行宮。
希露德在訓練場中和亞龍人索拉對練劍術，格蕾抱着大部頭書讀得津津有味。
葉芝沐浴更衣，前往宮殿拜訪路易斯，卻被侍女攔了下來。
“抱歉，公爵閣下，太陽王陛下他還在熟睡，不見任何人。”
“這都中午了，他還在睡夢中？”葉芝下達‘暗示術’，讓侍女放鬆戒心。
侍女輕嘆道：
“陛下他常年失眠，有一回長達一年光景都不曾入睡，即便是超凡者也堅持不住……難得睡下，任何緊急情況都不能將他吵醒，否則會有大麻煩。”
“什麼大麻煩？”
“有一回，一位伯爵大人覺得自己在領地分配上受了委屈，吵着嚷着要見國王，攔都攔不住，直接闖入了陛下的寢宮，然後就……”
“就怎樣了？”看着吞吞吐吐的侍女，葉芝的雙目亮起‘暗示術’的紫光。
“然後就被陛下親手斬了。”
葉芝一驚，你也好夢中殺人是吧？
維奧萊特也提到過，路易斯深受夢魘與失眠的困擾。
葉芝眼神一閃，隱隱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線索，道：
“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來拜訪陛下。”
侍女鬆了口氣，柔聲道：“是，公爵大人。”
回到行宮。
葉芝發現，自己讓瑪歌莎調查的那兩座墓碑主人，已經有了眉目。
“那兩座墓碑的主人，和路易斯兒時的出逃經歷有關。”
瑪歌莎道：“路易斯的叔叔發動政變，殺死了路易斯的父母與他的兄弟姐妹，命人搜尋王子，只剩下四歲的他，在心腹大臣的幫助下，靠着女裝逃離火海，躲到了巴黎城外的農民家中。”
“路易斯小的時候在貧民窟的妓院裡跑腿，因爲一位客人想要侵犯他，被他當場刺死，連夜出逃。”
“聞訊趕來的衛兵，發現那對農民就是當年協助王子逃脫的幫兇，將夫婦倆殘忍殺害。”
“後來路易斯是靠卡斯蒂利亞王國的女王支持，組建了一支屬於自己的傭兵團，逐漸壯大，並在巴黎城外擊潰了他叔叔的軍隊，登上王位。”
“他稱王的時候不到二十歲，後來醉心於繪畫、服飾、建築等藝術美學，政治手段卻相當強硬，自封‘太陽王’且得到羅蘭人民的認可。”
葉芝訝然道：“這些歷史是怎麼保留下來的？居然還能被髮掘出來！”
瑪歌莎道：“和太陽王有關的資料經過人爲的大規模銷燬，不過暗夜教派自古以來就對【秘密】很感興趣，所以……您知道的，秘密是暗夜信徒拿捏旁人的重要把柄。”
葉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自比太陽、耀眼的羅蘭王，居然還有這樣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
但或許……極度的傲慢，源於極度的自卑。
葉芝忽然能理解路易斯爲何會有那麼多浮誇的行徑，沉吟道：
“所以…我讓你尋找，羅蘭王國中關於噩夢的傳聞，可有什麼進展？”
瑪歌莎的語氣頓時變得嚴肅，道：
“回神選大人，羅蘭王國當中，自古以來就有魘魔的傳聞！”
“魘魔？”
“是一尊名爲【亞巴頓】的惡魔，有着‘死暗天使’、‘無底坑之使徒’、‘噩夢之主’等名號。”
瑪歌莎的聲音透露着寒氣，彷彿對那些名號所象徵的事物，感到極爲畏懼。
“相傳，亞巴頓是墮落的天使，被封印在羅蘭王國一座無底深坑之中，每過數百年之久就會衝擊封印，放出可怕的蝗蟲大軍。”
“神秘學著作中，亞巴頓執掌着黑暗、廢墟、地獄、夢魘等權柄……相傳在數百年前，是聖女貞德將祂封印進了無底深坑，而聖女也因此身負重傷！”
聞言。
葉芝不由陷入沉吟。
照這麼說來…路易斯身上的詛咒，會不會與魘魔有關？
“亞巴頓……哼，原來是這個傢伙。”瑪門嗤笑道。
“你知道祂？”
“前身是天使，墮落到了地獄，卻是個不受路西法待見的蠢貨，於是被驅逐到了【無底地坑】，看管地獄與物質位面的通道。”
瑪門頓了一下，道：
“放在地獄位面不夠看，不過在你們人類的物質位面，這傢伙應該算是很強的了吧……畢竟，我的本體都進不來這裡……聖域在你們這兒，都能橫行霸道了。”
“無底地坑是前往地獄的通道？”葉芝敏銳察覺。
瑪門沒有回答，淡淡地道：
“奉勸你，算是爲了人類考慮，沒必要打開無底地坑的封印。我可不希望我的大肥羊，被另外一幫愛吃肉的傢伙們給盯上。”
地獄中不乏窮兇極惡的惡魔，和他們相比，瑪門倒是守序許多。
“神選大人，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您儘管吩咐！”瑪歌莎道。
“沒有，你暫且退下吧。”
“哦……”瑪歌莎的語氣裡聽起來有些幽怨。
葉芝淡定無視，在書桌旁落座，拿起一張羊皮卷，整理起現有情報。
‘羅蘭王疑似與黑薔薇女士是同一個人？’
‘羅蘭王的噩夢，與魘魔【亞巴頓】有關？’
‘聖女貞德和凱爾婭……她的腦袋和凱爾婭匹不匹配？’
葉芝揉了揉眉心，徐徐吐出一口氣，迫切感到提升實力的必要。
瑪門說得對，只要成爲聖域，就可以在物質位面橫行霸道！
尼伯龍根指環，便是成就聖域的關鍵。
到時候，仗着聖域級與銀槲之劍，什麼魘魔，不如路邊一條！
咚咚——
“葉芝！決鬥大會的開幕儀式下午就開始了，你要出席嗎！”格蕾的聲音響起。
葉芝掌心燃起金色的審判之火，將羊皮卷焚燒殆盡，起身道：
“走吧，叫上希露德，我們一塊兒參加開幕儀式！”
**
密銀堡。
陽光穿過玻璃，照在黃銅四柱牀上的金髮少年身上。
路易斯睡姿端莊，睫毛翕動，忽地睜開雙眼，從牀上起身。
蜷曲的金髮散落在肩膀，路易斯微微皺眉，捏起一縷金髮嗅了嗅。
身上……有腐爛的氣味……
從哪裡來的？
想不起來了。
這樣的情況越來越頻繁了。
路易斯眉頭緊皺，注視窗外，眼神凝重。
必須儘快除掉魘魔，我的噩夢才能結束……
“來人！”路易斯呼喚侍女，沐浴更衣。
熱氣氤氳，木桶中水霧蒸騰，侍女們舀着熱水，添加花瓣，看着陛下那比牛奶還要潔白的肌膚，露出愛慕的眼神。
路易斯揚着脖頸，背靠着木桶邊緣，金髮鋪散下來，低聲道：
“下午什麼安排？”
“啓稟陛下，您要參加決鬥大會的開幕儀式。”侍女輕聲道，“總共十六位來自大陸各地的大師，已經在羅蘭角鬥場裡準備就位，就等您出席了。”
“噢……今天有葉芝的決鬥是嗎？”
嘩啦啦——
路易斯站起身來，眼底閃過一道玩味的微光，低聲道：
“朕…很期待啊。”
*
羅蘭競技場。
上多萬名觀衆聚集在巨大的鬥獸場看臺四周。
人聲鼎沸，呼聲如同海嘯，震得整座競技場嗡嗡顫動！
包廂裡，格蕾驚呼道：“和我在夢中看到的景象幾乎一樣！”
葉芝道：“你成爲女皇的景象？”
格蕾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只是做夢啦。”
鑽牙吃着葡萄，含糊道：“可能會成真也說不定。”
這時，排山倒海般的聲勢，隨着一道身形的出現，抵達高潮！
在視野最上方，最爲尊貴的高臺上，一襲金色王袍的路易斯居高臨下，睥睨全場。
錚！
路易斯抽出黃金劍，君王的氣概籠罩全場，氣氛更爲熱烈！
葉芝感慨道：“格蕾，你可以取而代之。”
格蕾驚道：“這話很危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