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一所廢棄的民房內,隱隱亮着幾點燈火。已經入夜,鹿鎮三人剛從死亡線上逃回來,已經身心俱疲了,於是,一行人找了這個處所,打算睡一宿,明天再趕路。這裡離上海城區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了,不用擔心追兵的到來。
光明會的五個人拿出了一些草藥,給三人的傷口塗上,暫時能緩解一下疼痛。其實三人之中,只有陳鳴需要得到治療,滿身的傷痕,再加上一天的顛簸,已經快讓他的身子散架了。鹿鎮和杜江歇了歇腳之後就又活蹦亂跳的了。
休息一陣之後,衆人都感覺肚子裡空空如也。於是,他們在房子後面的空地上架起一小堆火,劫法場的五個人各自拿出一些乾糧,基本是大餅、饅頭之類的,架在火上烘烤一陣,待其溫暖,分發給鹿鎮三人,隨後就大吃大嚼起來。
吃完飯,光明會的人才意識到,他們並沒有自我介紹,於是,他們挨個報了自己的名號。虎獸人叫山風,貓獸人叫天南,大叔叫白武,而那兩位人類少年是兄弟,哥哥叫春寒,弟弟叫秋落。聽上去,這些名字都不像是真名。
當鹿鎮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天南哈哈地笑起來,解釋道:“這算是我們在光明會裡的名號,不是真名。你們就這樣叫我們就行。”
“那我哥哥的名號是什麼?”
“他用的大名,就叫鹿寧。”天南說道,沒有避諱地說道,“因爲他的大名就挺好的,不像我們的大名,挺寒磣,叫不出口,這才另取個名號。”
“那我需要起名號嗎?”
“看你。我記得你叫鹿鎮,對吧?聽起來還行,應該不需要改。”
“叫我小黑就行了,這是我在工廠的名字,工友們都這麼叫我。”
“小黑?”天南想了想,“也行吧,挺順口的。”
杜江坐在火堆旁邊,毛茸茸的爪子慢慢撫摸着陳鳴皮膚上的淤青,獸爪上的肉墊似乎有一種令人平靜的魔力,陳鳴漸漸平靜地睡下了。看到這個弟弟一樣的孩子受到這樣的傷害,杜江的眼眶中逐漸涌出了淚花。
“狸貓小哥,你要不帶着他先去休息吧,小黑就先待在這兒吧,我們還要跟他聊呢。”春寒湊到杜江耳邊,輕聲說道。
杜江點點頭,輕輕抱起陳鳴,朝屋裡走去。秋落跟着他們,在殘破的木櫃中幫他們翻找可能留下的布片,當做被子使用。
安頓好杜江和陳鳴之後,秋落走出房子,重新回到火堆前坐下。此時,火邊夜話已經開始。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鹿鎮好奇地問道。
“看到報紙了。那是在你們跟洋槍隊交戰之後了。”春寒說道,“我們雖然是地下組織,但並不是消息閉塞。只不過在你們圍在工廠的時候,他們封鎖了消息,所以沒來支援。你們被抓之後,報紙就登出來消息了,提到有一個純黑色的貓族少年,我們猜想是你,畢竟虎兄無犬弟嘛。”
山風重重咳嗽了一聲,瞪着春寒。春寒趕緊改口:“反正是感覺你會跟你哥一樣。於是,我們就到了刑場那裡,把你們救下了。其實,不管是不是你,我們都打算出手的。畢竟你們敢跟洋人和那些狗官幹,跟我們志同道合,嘿嘿。”
“這麼說來,全國各地都有你們的人咯?”鹿鎮問道,“這麼快就趕到了。”
“對,我們就是上海這邊會館的。”白武說道,“在上海這兒做事,還有發展成員。這不,你就被我們吸收來了嘛。”
天南插嘴道:“對了,你那兩個小兄弟也加入嗎?看他們有點累了,就沒問他們。”
“不知道,但是應該會。”鹿鎮看向破屋的門,“他們跟我差不多。要說把大家組織起來,其實是他們先做的。在我來上海之前,他們就在各個工廠裡面建了工人協會,幫大家的忙。他們都是挺不錯的人。”
“我就知道,他們也不是一般人,都是俠義之士啊,哈哈!”白武豪爽地笑道,猛地拍着鹿鎮的肩膀。
“對了,你說要先去找一個人,找誰啊?”春寒問道。
“我師父。”鹿鎮回答道。
“那個洋人?”白武皺了皺眉,說道。
鹿鎮搖搖頭,說道:“不是他,是另一個師父,教我武功的師父。他住在一個小鎮裡,離上海不遠。”
“他叫什麼,興許我們還認識他。”秋落輕聲問道。
“姓龍名原,是狼族的。”鹿鎮回答道。
衆人一下子沉默了,臉上都帶着驚訝的表情。天南最先回過神來,問道:“他是你師父?”
“對,他教了我一年武功,還送了我黑鐵劍呢。”鹿鎮也是滿腹疑惑,“怎麼,你們認識他嗎?”
“他可是我們幫主的老對頭了。”白武說道。
“他們是仇家嗎?”
“老對頭不是那意思,”白武笑笑,說道,“他們是朋友,從小玩到大的那種。一起習武一起玩。後來,幫主創了光明會,想讓他也加入,可他沒有跟幫主一起,而是想雲遊四方去。走之前,就因爲他們意見不一致,大吵了一架,兩人賭氣再不見面。但其實,幫主經常提到他,說明他還是掛記着這個人吧。”
“原來如此。”鹿鎮若有所思,“這麼說,兩人真的沒再見面咯?”
“沒有,幫主也找過他,但是幾年下來,沒有消息,就放棄了。”白武說道,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兩眼發亮,“正好,你要去找他,可以順便了了幫主一個心願呢。”
“我怕師父會把他們的賭氣話當真了,或許不會見幫主。”鹿鎮從腦海中將關於龍師父的記憶提取出來,“雖然這麼說師父不好,但是我認爲他是個挺嚴肅的人,看起來很像那種認死理的人。”
“等見了面,你幫忙說道說道唄,”天南攛掇道,“也許事就成了。”
鹿鎮想了想,就答應了。
“那好,我們明天就去會館,這邊是總部,幫主就在那兒。”
又經過一天之後,在黃昏時分,一行人抵達了光明會的總部。總部同樣在一座水城小鎮裡,說是總部,在外表上,和尋常的院落沒有分別。
夕陽西下,在蒼穹中投射出豔麗的紅色光芒。由雲彩折射之後,紅色的光輝和白牆黑瓦相映成趣,旁邊的水道也映出粼粼波光。在安靜祥和的氣氛中,這座小鎮進入了夜幕。
在門上三長一短地扣動門環,等待一會兒,就有人來應門了。開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性人類,面龐棱角分明,眼睛炯炯有神,身形健壯,同樣穿着淡藍色的衣裳。
光明會的五人向他微微頷首,並一抱拳。男人淡淡地笑着讓他們進來:“任務完成了?”
“是的。”山風簡短地說道,“三人都救下來了,就是他們。”
看來這個男人就是幫主了,但他並沒有想象中的排場,而是和鄰家大叔一樣親切。杜江和陳鳴似乎對此有些驚訝,鹿鎮則大方地朝男人一抱拳。
天南對雙方做了介紹,幫主名叫虎川,鹿鎮聽到這個名字,又想起了師父龍原,這兩個名字實在很像,看來他們的交情的確很深厚。
“跟你哥長得一模一樣。”虎川打量着鹿鎮,“他可是我的得力干將,只不過……唉,我就這件事向你鄭重道歉。”
鹿鎮垂了垂眼皮,低着頭說道:“他也是爲了少年的理想。”
“這話說的,跟我一個老朋友很像,他也經常這麼說。”虎川若有所思,看向院中的一棵大樹。
“您說的是龍原師父嗎?”鹿鎮順勢報出了師父的名號。
虎川怔了一下,像是對這句話感到驚訝。隨即就轉過頭來,重新面對鹿鎮,眼神充滿了詢問的意味。“你認識他?”
“有幸拜師在龍師父門下,習武弄劍。”鹿鎮將這番話說得頗爲正式。
“真是緣分,當初他不願意和我一起幹大事,沒想到他的徒弟現在成了我的門客,”虎川大笑道,“哈哈,天意!”
他停頓了一下,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這傢伙一直躲着我,怎麼也尋他不着。”
“師父他住在另一個小鎮上,離這裡並不遠。開了一家武館,教孩子們習武。我也是無意間聽他們說起,”鹿鎮看向那五人,“您跟師父有交情,聽說您很想見到他的。我可以帶您去找師父。”
虎川擺擺手:“不是要去見那傢伙,我是去跟他比試比試,看看他這些年功力有沒有下降。”
話說出口,虎川自己都笑起來,衆人也紛紛笑起來,院子裡的氣氛變得十分活潑。
“我已準備好酒菜,吃了飯,睡一宿,咱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