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芙沒想到玉真子會問她這個她從來沒有深思過的問題,她轉頭雙眼看着那個圈着手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笑容的男人,此時,她發現她居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緒。
玉真子看着謝芙那雙有些迷惘的眼睛,眼角也瞟向那個一臉剛毅的男子,她不再逼着謝芙回答,“阿芙,你該好好地想想了。”頓了頓,“做爲一個旁觀者,我看得出你對他有迷戀。”她一針見血地指出:“其實你說得對,他與洛陽城的美男子們不同,北地的戰神,還是個鐵血的男人,你若要跟着他就要放棄某些東西,這是必須的。若你舍不下,趁你對他感情還不深時,那我勸你就趕緊放下,洛陽城有資格娶你的男人還有得是。”
玉真子自己在感情上是個失敗的人,她不否認謝芙比她堅強,但那是在謝芙並未真正喜歡一個人的前提下,愛了,若失了,就會痛了。
謝芙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女,當年會許婚給桓衡,無非是年少的女郎對美男子的嚮往,又何曾真正懂得喜歡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同樣有割捨不下的牽掛,玉真子的話說到了點子上,得與失她向來看得很明白,明白是一回事,但現實是另一回事了,此時她再看向冉溥的目光變得複雜了。
“阿鈺,他是自娘死後唯一給我安全感的人。”謝芙幽幽地說。
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裡面卻有着常人都難以明白的辛酸,玉真子自己的身世與謝芙也是異常想像的,她拍拍她的肩膀:“當年那人不也一樣是給了我安全感,最終他爲了別人許給他的榮華富貴棄我而去,阿芙,這只是錯覺。”看到謝芙眼裡的不滿,她又道:“別那樣看着我,好吧,將你的冉將軍與那個人相提並論是我的錯。”
“阿鈺,注意你的措詞。”謝芙指出道,然後毅然放下那撩起的紗簾子,轉頭端坐在一旁。
玉真子看到她沒有談興,也不再說話,而又閉上雙眼進入冥想狀態,謝芙是聰明人,她都這樣點醒她了。她自然就會知道怎麼做,若她真的對冉溥有心,她就會更用心地去觀察那個人,若她要從這一點點的迷離情絲中抽出身,那也還來得及,趁 沒有把心完全託付的情況下。
謝芙不否認她有些心亂如麻了,糾結在玉真子那一句試探似點醒的話,喜歡或不喜歡這個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馬車裡靜悄悄的,玉真子在冥想,謝芙在一旁出神,阿秋與阿靜兩人不敢多說什麼,只有遠處那幾名被審的壯漢越來越痛苦發出的“啊……啊……”聲在四周迴盪,謝芙幾個女孩子聽來不覺得什麼,但外面那些個傷兵聽來卻覺得脊骨也要發麻,雙眼朝那個方向看了幾眼然後又趕緊收回視線。
“阿芙。”
謝芙聽到王愷在馬車外輕喚的聲音,有結果了。她眼睛突然一亮,急忙起身親自掀開馬車簾子,踩在腳踏上趕緊下了馬車,玉真子也從冥想中回神,跟在謝芙的身後下了馬車。
“怎麼樣了?是賈家的人嗎?”謝芙急忙看了幾眼那痛苦的壯漢,並沒有什麼皮開肉綻的讓人噁心的畫面,只見到他們捂着下身的某處部分,一臉的痛苦,那張臉扭曲起來,面色又青又紅,看得她驚奇不已,“你們怎麼把他們折騰成這樣?”
王愷一想到那個場景,額頭上的虛汗也冒出來了,雖然那刑罰沒有用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覺得身上某個部位突然一疼,臉上有些抽搐起來,不知道是那個混蛋想出來的這種邪惡的逼供法子。
惟有冉溥像沒事人一樣,依然是那麼挺拔的站着,笑看着謝芙:“好女孩不該問這個問題。”
謝芙頗有些狐疑地看着那幾個連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壯漢,哪裡還有剛剛追殺她時的勇猛,美眸看了眼他們捂住的部位,然後就是提着老鼠一臉笑意的阿一,她隱隱猜出一些這個刑罰是什麼?不自禁吞了口口水,難怪他們的臉都扭曲了。
冉溥看了她的美眸一會兒,然後才上前擋了擋那幾個壯漢的醜態,她還未出閣,這種醜態還是少見爲妙,“他們確實是賈皇后暗中派來殺你的。”
謝芙聞言,原本有些計較他那行爲的不滿頓時都拋到九霄雲外,對於大事與私事她拿來辯得比誰都清楚,“他們都招供了?”
“沒錯,阿芙,接下來你有何打算?”王愷瞄了一眼阿一手中拿着的樹枝編成的籠子,本能的厭惡,下意識地就退離阿一幾丈遠的地方。
“三郎,你怎麼了?”玉真子很少看到王愷會把這種厭惡之情表現出來的,於是走到他身邊小聲的詢問了一句。
“啊,沒什麼。”王愷趕緊道,然後就朝謝芙的方向看去,看到她靠得冉溥那麼近,他又皺了皺眉。
王愷的表情自是落在玉真子的眼中,只見她的雙眼突然變冷,一瞬之後又恢復了那種不言不笑的樣子。
謝芙推開前面的冉溥,誰知他就像大山一樣擋在她的面前,於是道:“別擋着我,冉叔叔,你審也審完了,我自當要檢查一下這成果,這可是有很大關係的。”
王愷一聽到她喊一聲“冉叔叔”,突然就不顧形像的大笑出來,再看到冉溥那黑着的臉,忍不住道:“阿芙,喊得妙。”
冉溥淡淡地朝阿一看了一眼,阿一咧着白牙把那籠子提得高了一點,王愷這回又笑不出來了,他是男人,看到這個東西還能鎮定得下來?“把它拿遠一點,只有你這個不正常的人才會一臉興奮。”
阿一看了眼王愷那張過分俊美的臉,“王郎君不會欣賞,這種法子可是讓多少俘虜都舉了白旗,這幾隻小寶貝是再好也沒有。”他朝着籠子裡的小動物吹了聲口哨。
王愷與阿一的對話與表情都落入謝芙的眼裡,他又瞄了瞄阿一手中的樹枝籠子,突然一笑,連王愷這看行刑的人都頭皮發麻,事後心裡都留有陰影,更何況那幾個受刑的人!於是朝阿一道:“你這隻籠子裡的老鼠可別放了,這幾隻小寶貝確實是好東西。”
阿一聞言,他原來對謝芙帶了些許偏見與不屑,但此時卻眼前一亮,這小郡主果然如蕭先生所言,相當不錯,於是忍不住道:“小郡主真是好眼光。”那口白牙在陽光中格外的耀眼。
冉溥與王愷聽着這兩人的對話,相視一眼,原本就這個問題他們討論過,但沒想到謝芙的態度與他們倒是不謀而合。
“小丫頭,確定是不錯的主意。”冉溥依然圈着手含笑地低頭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女孩。
“阿芙,我這等閒人看來也要到宮裡去看看這場大戲才行啊。”王愷也笑着道,手中的摺扇打開來,又是那翩翩佳公子的樣子,可他的眼中哪是看大戲的神情,分明是凝重得很。
玉真子想到賈皇后這嫡母那張黑臉,僵硬的臉上線條也變得柔和了一些,看來這趟洛陽肯定不會再無聊,但是一想到王太后的老臉,她的嘴角又抿得死緊起來。
“那當然,冉將軍與三郎可是證人,少了兩位,這戲就難唱了。”謝芙笑得格外甜蜜,當然不能忽視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之光。
一衆人馬休整了之後,這才重新踏上回洛陽的路途,馬車裡燃着寧神香,阿靜與阿壽兩個傷員都在休息養傷,而阿秋的頭如小雞啄米一般一點一點,謝芙與玉真子兩人卻是各自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緻。
謝芙的美眸停留在那個與王愷並駕並驅的男子身上,有着探究,有着自己現已察覺出來的依戀,她的眉頭又皺緊起來,手撫上了胸口,仔細思考了半晌後,他與她似乎越來越不尋常。
王愷斜睨了一眼謝芙的方向,然後身體就是一震,謝芙的眼中似乎只有身邊這個男子,連他這樣看向她,她也沒有察覺,他的那雙迷倒萬千少女的眼睛眯了起來,但是很快,他就與另一個女人的眼睛對視上,玉真子的臉上有着嘲弄,他突然有些狼狽地回了頭。自從那天謝芙看穿了他藏在心底的性情,他的目光就會不知不覺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冉將軍怎麼會叫阿芙爲小丫頭?那不大合禮數。”王愷挑開了話題道。
“哦,沒想到被世俗譽爲有着天人之姿的王家三郎也會說這種話。”冉溥感興趣地挑眉看向他,“況且你王三郎也並不是一個按禮數行事的人,再說那是我和小丫頭之間的事情,你好像管得過寬了。”
“冉將軍並不屬於洛陽,你遲早要回到北地,阿芙再成熟,終究只是一個小女孩,你可不是那不懂事的小郎君,你與她是不可能的。”王愷直視着冉溥冷聲道,他不知道這人打了什麼主意,起的是什麼心思,若他想情挑於謝芙,那他絕對不答應,他不想見到阿芙成爲第二個玉真子。
冉溥毫不示弱地看着王愷,這人很少會直接表明他的想法,但是這想法倒是真真的可笑,“天下之大,什麼都有可能。”
“看來冉將軍是對阿芙有意嘍。”王愷道。
冉溥怔愣了下,然後不置可否地轉頭看着前方的路,“男子漢大丈夫又怎會把情之一字掛在嘴上。”想到謝芙的臉,他突然開始覺得他對她的興趣似乎越來越濃,既然有興趣,那就什麼都皆有可能,他不再試圖抗拒她對他的影響力,就看看最後她能影響他的意志到哪一步吧。
王愷看了看冉溥的側臉,這人明顯不再想談,他也不會再找沒趣,回頭同樣看着前方的路,謝芙是這麼多年惟一一個看穿他當年同樣利用玉真子來逃避家族責任的人,興許就是這惟一一個,所以讓他對她漸漸地有些上心,這似乎不太妙,尤其是玉真子那帶着警告的眼神讓他的心中微微不悅。
一羣人馬護送着有些破損的馬車駛進了洛陽城,瞬間就引起了洛陽城百姓的議論紛紛,很明顯這輛馬車是遭賊了。
但是那些少女們卻對這視而不見,紛紛地追逐着王愷這美男子,就差湊上前去自報家門。
“阿鈺,你家郎君真的很受人歡迎啊。”謝芙撩起紗簾子看到那些熱情的少女,開着玉真子的玩笑。
玉真子的頭也沒擡,眼也沒開,“阿芙,注意你的措詞。”這回輪到她這麼說了。
謝芙笑了笑,然後放下紗簾子。
不過當這外表破損的馬車駛進皇宮,落在了接到消息而出迎的司馬哀的眼中卻是大大的不妙,只見這個帝王白皙的臉龐上佈滿盛怒的紅光。
謝芙剛由阿秋扶着下馬車,就聽到她那舅舅用着雷霆的聲音朝那些滿身是傷的護衛喝道:“你們誰來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若給不了一個滿意的答案給朕,朕廢了你們。”然後又快步地向謝芙衝去,臉上的震怒又變爲心疼之色,“阿芙,可有受驚?可有受傷……”
謝芙看着舅舅那一臉的心疼與擔心,感動得鼻子抽了抽,眼看他要語無論次的長篇大論,她急忙拉着舅舅的手,“舅舅,阿芙沒事,只是小驚而已。”然後又看到舅舅身後的賈皇后那不豫的神色,挑釁地道:“那些個小人又豈能真的傷得了我。舅母,你說是不是?”
賈皇后看到這個少女居然平安地回到了洛陽,心中正憤恨不已,真是一羣沒用的東西,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郎也收拾不了,回頭她一定不會放過那些沒用的東西,皮笑肉不笑地道:“阿芙有陛下的真龍之氣罩着,自當平安無恙。”
“母后的話倒是越來越好聽了。”玉真子司馬鈺也由人扶着從馬車上下來,她的一雙水眸有些嘲弄地掃過賈皇后那瞬間更黑的臉。
“阿鈺怎麼從西山道觀回來了?”賈皇后也嘲笑道,然後看向另一旁的王愷,又恍然大悟地嘲弄道:“你這回總算正常了一些,有那麼好的夫主,只有傻瓜纔會棄如敝履。”
聽到這不順耳的話,玉真子的臉色居然紋絲不動,從來就沒有指望嫡母賈皇后這張嘴能吐出正常的話語。
“阿芙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司馬哀的眼中只有這疼愛至極的侄女,對於親生女兒的迴歸絲毫沒有留意,一把拉着謝芙的手,“走,阿芙,舅舅知道你路上頗爲顛簸,早就讓人做了好吃的東西給你,待會兒可要全部都吃完壓壓驚。”
謝芙卻搖着舅舅的手,笑靨如花地道:“舅舅真好,不過阿芙這次遇險多虧了冉將軍與三郎相助,回頭舅舅可要記得賞賜他們。”然後那雙美眸纔看向高昂着頭的賈皇后,“舅母,阿芙倒是抓到幾名行刺的人,他們真的很可惡,居然還僞裝成盜賊的樣子。”
“阿芙說得對,朕要賞賜你們。”司馬哀看向一旁向他行禮的冉溥與王愷,嘴裡吐出一串金銀的名字,在他的認知裡賞賜無非就是賞這些,然後又擠眼看向謝芙,“阿芙滿意了沒有?”然後想到抓到的那幾名盜賊,又吹鬍子瞪眼地道:“阿芙,那幾個膽敢行刺你的人在哪兒?朕有讓他們受千刀萬剮之刑。”
賈皇后心裡一驚,居然還有被俘了,不過想到那些都是家族培養出來的死士,哪裡會這麼容易就被人逼供出來。怕是早就咬破嘴裡的毒藥自盡身亡了,“阿芙的運氣真的不好,居然會碰上這樣的人,不過幾名已死的盜賊又有什麼用呢?陛下,他們都已經死了,您的千刀萬剮……”
“母后太過自以爲是了吧。他們都不是死屍呢!”原本站在一旁不作聲的玉真子涼涼地說出這句話。
“阿鈺,你這話就有問題了,舅母是何等聰明之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謝芙接口道。
“哦,那我真的是孤陋寡聞了,聽聞最近天旱得緊,敢問母后這老天何時再降甘霖啊。”玉真子朝天上指了指,狀似求教地道。
“阿鈺,你這話又有問題了,舅母又不是三清祖師,如何能知道這老天爺何時才能降下甘霖。”謝芙又道。
“阿芙,既然母后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又如何得知那些都是死屍呢?”玉真子狀似不確定地道。
“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地拿當朝國母來說事,眼中還有國法嗎?還有家法嗎?”賈皇后黑得如墨的臉上佈滿寒意。
謝芙笑着提裙走向賈皇后,“舅母你無需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在我與阿鈺的頭上,你之所以猜那些人都成死屍了,那就說明這些人都是你賈家培養的,是你派來襲擊阿芙的。”最後的語氣突然變得凌利起來。
“亂講。”賈皇后立刻大喝道,“我乃當時國母,豈容你胡口誣衊。”
司馬哀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賈皇后的肥手,那張白皙的臉上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孩童神色,狠厲地道:“皇后,阿芙說得可有錯,你居然敢派人行刺阿芙,誰給你的狗膽,快說。”
這樣的司馬哀也是賈皇后僅見的,她的骨頭在他的拿捏下發出聲響,可見的手勁之大,不過這麼多年來,她都把持着朝政,只是一瞬間,她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陛下,無憑無證地如何能定臣妾的罪?”
“朕說你有你就有。”司馬哀不管不顧地道:“阿芙不會說謊,你倒是有極大的可能。”
“陛下,胡鬧也得有個限度。”賈皇后怒極反笑道。
司馬哀甩開賈皇后的肥手,又再度朝一旁的宦官大聲喊道:“傳朕的旨意,廢了皇后賈氏。”
這話一出,衆人皆是一驚,這事情居然發展到要忘掉皇后的程度。
賈皇后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司馬哀,他居然要廢了她,這個白癡到底有沒有一點大腦?
“陛下,廢除皇后乃是大事,又豈能隨隨便便地就忘掉。”突然有一個花白着鬍子,與賈儔有幾分想像的肥胖老頭從宮門外進來,一臉義正詞嚴地道。“況且當年先皇曾頒下旨意,皇后賈氏無重大過錯不能廢除。”
謝芙朝這個老頭看了一眼,賈太師,她一點也不意外他會在這節骨眼裡蹦出來,她平安回來,而賈家的死士一個也沒有回去,他自然知道行刺的計劃已經破產了,自然會進到宮裡來。
司馬哀氣得又要吹鬍子瞪眼睛了,謝芙趕緊上前安撫着他的怒氣,然後那雙俏眸也含霜地看了眼這個同樣討厭的賈太師。
“謝太保,你來得剛好,這個姓賈的老頭真的氣甚人也。”司馬哀看到謝懌走進來,趕緊尋求同盟。
謝懌自然是收到謝芙的傳信急忙趕來的,臉上鐵青一片,朝司馬哀行禮之後,冷哼一聲,朝賈太師道:“賈太師,你派人行刺我謝氏嫡女,是何道理?”
賈太師也看着這個與他不對盤的謝懌冷哼一聲,“謝太保可別隨口胡說,給我賈家抹黑,有誰可做證我賈家派人去刺殺你謝氏的嫡女?況且我賈家因何要殺你謝氏的嫡女,我們兩家可無世仇,況且臨川郡主又是陛下最爲疼愛的侄女。”
賈皇后聽到兄長如是說,忍不住朝謝芙看了一眼:“阿芙,這回可服了吧,我可是你的舅母,疼你還來不及,又豈會派人暗害你。”
“舅母的疼愛,阿芙真的受不起,恐會折壽呢。”謝芙也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賈皇后被謝芙這幾句話頂得更是氣黑了一張臉。
玉真子狀似關切地道:“母后,我聽聞有一種粉擦來膚色會白一點,需不需要兒臣介紹給你。”
“皇后不止臉黑心更黑,擦什麼粉也白不了。”司馬哀也怒道,那個可惡的太師偏拿父皇的臨終遺旨來壓他,真的,真的是可恨之極。
賈皇后被這話氣得差點就要跳腳了,她怎麼以前從來也沒有發現這對父女還如此有默契了。
謝懌冷笑道:“自然有證據讓你這個老匹夫心服口服,你那好兒子賈儔曾對我謝氏出言不遜,可見你賈家對我謝家早已懷恨在心,現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情怎麼不可能了?”
賈太師的一雙神似賈皇后的小眼睛不善地眯了眯,“謝太保胡說的本事越來越強了。”
就在這兩派人馬不服地看着對方,當朝的王太傅邁着方步踱了過來:“臣拜見陛下。”
王太傅身形高達七尺,下巴修着美須,看來仍是頗爲俊帥,難怪遺傳了他的好皮相的王愷會那麼受洛陽城少女追捧了。
“太傅來得正好。”賈太師與謝懌同時出聲,王太傅爲人嚴謹,平常極少發表意見,例來都只是屬於中間派,要想他表態可不容易。
王太傅皺眉看着這兩個剛剛吵得有失風度的當朝一品大員,然後又看向司馬哀:“陛下,臣也是爲了此事來的,聽說臣的孫子最近也遇襲了,所以臣很是爲洛陽城的治安憂心啊。”
“哦,令孫在哪兒遇襲的?”司馬哀一看到這當朝的太傅,就會變得老實一點,急忙睜着眼睛道。
“臣的兒子去接那兒媳婦,居然是在洛陽城的西郊遇襲。”王太傅一臉凝重地道。
王愷忙站出來行了一禮道:“現在的盜賊是越來越猖獗了,剛好抓到了幾個小賊,不過一審下來,居然讓我大吃一驚。”他沒有明說因何吃驚,但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是瞟向了賈太師的方向。
賈太師同樣黑的膚色越來越不好看了。
司馬哀忙又道:“可是與襲擊阿芙的人是同一夥人。”
“正是。”王愷道。
“舅舅,此事撫遠大將軍可以作證。”謝芙趕緊道。
衆人的目光又看向冉溥,只見到這個武將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然後拱手道:“臣也是恰巧路過,這洛陽城的治安真的企及整頓。”
“把那幾個俘虜帶上來。”王太傅朝王愷道。
王愷點了點頭,然後指揮人把那幾名壯漢帶了上來,賈太師一看這些個行動失敗的人居然還活着,黑臉上的神色凝重了許多,暗中與賈皇后對視了一眼。
賈皇后的大腦裡快速地運轉着,想着待會兒的推脫之詞,剛剛就是這裡被謝芙與玉真子那兩個可惡的女郎擺了一道,思及此,她恨不得把這些壞她事情的人都統統殺死,不過這回她學聰明瞭,絕不會搶先開口,小眼睛看向了謝芙等人的臉上。
“朕問你,派你們去行刺的人是什麼人?可是皇后?”司馬哀搶先問道,居然敢行刺他的阿芙,找死。
那幾個名壯漢偷偷拿眼覷了一下賈皇后與賈太師,想到賈家培訓他們的手段,他們的虎軀本能地就是一僵,然後緘口不言。
王愷的眉尖微微一皺,這些個人招供的那會兒可是什麼都說了,到了這兒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謝芙早就猜到這幾名壯漢會臨陣退縮,於是美眸看了看冉溥,冉溥會意地指示阿一暗暗地舉起那隻裝有老鼠的籠子,然後踢起小石子暗中踢向那幾名壯漢的腳上。那幾人被這力道一衝,同時朝一個方向跌去,兩眼自然瞄到阿一手中的那讓他們痛不欲生的樹枝籠子,似乎聽到那老鼠的“吱吱”聲,眼中的恐懼又現,很自然就用手護住身上某個重點部位,現在仍能感覺到那種噬心的恐懼。
其中一名壯漢嚇得頓時就失態了,急忙用手指着賈皇后:“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指使我的……”
有一就有二,那幾名壯漢寧願就這樣死了,也不願意再受那個籠子里老鼠的折磨,紛紛指證賈家。
“賈太師,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沒想到你賈家居然如此喪心病狂,派人襲擊王謝兩家的子嗣,士族羣裡也難容你這等敗類。”謝懌首先發難道,“現在證據確鑿,我看你如何抵賴。”
王太傅自然也是用責難的目光看向賈太師與賈皇后兄妹倆,雖沒置一詞,但那目光卻讓人分外的難受。
“哼,哼,皇后,朕早就說過要廢了你,看來朕還是聰明的。”司馬哀又趕緊擺出一副我最聰明的樣子,然後看向謝芙,要她的一個獎賞。
謝芙微微一笑,朝舅舅豎起了大拇指,看到舅舅那開心的容顏,她的心裡自然也笑開花。
賈皇后畢竟是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后,很快就反應過來,“陛下,此事仍需查明,單憑這幾個衣着破爛之人的口供,就想把我這個當朝皇后廢掉,這真的是沒天下之大稽。”
“沒錯,單憑這一面之詞就要問我賈家之罪,陛下,您可不能做此等糊塗事。”賈太師也趕緊撇清關係,他賈家的死士可是沒做任何標誌的,就看他們如何將他賈家治罪,等他日自家妹子真正坐穩這司馬氏的江山,他再一一收拾這些個老不死的東西,眼中的惡毒之光從那小眼睛中飄出。
“舅母此言差矣,雖然僅僅只是他們的單面之詞,但是他們爲什麼何人不指,偏要指向舅母?舅母與此事終脫不掉干係。”謝芙嘆息了一聲,“阿芙真的不知做了什麼事,如此讓舅母厭惡,竟要置阿芙於死地。”
“母后,阿鈺也不明白。”玉真子一臉僵硬地道。
“皇后娘娘,我王愷可從未冒犯過您,雖然這些人說的話仍有可疑之處,但阿芙所言也不無道理。”王愷俊美的臉上也滿是疑問。
這幾人的輪番問話,把賈皇后原本想要吒責謝芙的話都吞了下去,這幾個人看來是商量好了,一致對準她的。
賈太師趕緊站出來道:“此事還待查明,皇后娘娘可是先皇親封的。”看來這王家這回要與謝家一個鼻孔出氣了,心裡也開始暗暗地掂量了。
正在場面的氣氛僵住之時,外面傳來宦官的聲音,“太后娘娘駕到。”
賈皇后眼中含着驚訝地看着那頂華麗的轎輦緩緩地從宮門處被轎伕擡進來,王太后居然從章臺宮返回宮廷?她遲疑不定的眸子轉了轉,然後才行禮迎接太后的大駕。
在場之人,除了司馬哀是站着沒行禮之外,所有的人都行禮迎接太后王氏。
玉真子的神色有幾分冷肅,對於王太后的記憶仍停留在那一年,她在虛無觀前滿臉哀悽地喚着:“阿鈺,回來,阿鈺,回來……”伴隨着這記憶,童年時她對她的疼愛也一幕幕地在眼前閃過,現在一別三年又再度看到她,即使面容再平靜也掩不住內心的驚濤駭浪。
王太后穿着一身黑色回紋滾邊的寬袖襦,下着同樣黑色的雲紋雜裾,紅色精繡的三角飄帶在風中飄揚,方額垂髻上的鑲紅寶石的花形金步搖隨着她邁近衆人的步伐一搖一搖的,那莊重的神情配上這身華麗的衣裳,更顯當朝太后的風範。
賈皇后看着這王太后一如當年的風采,她一直都派人監視她,聽聞她這些年只勤於種菊花,儼如村婦矣,是探子給她的回報,因而她這些年也放鬆了對她的監視,沒想到那只是個幌子,她居然就這樣招搖無比的從章臺宮回來了。
王太后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玉真子的身上,那身褪色道袍仍然刺痛她的眼和心,尤其是那不再展露歡顏的臉更是讓她心痛難當,這孩子怎麼就倔強如此!不過也好,終究是回來了。
司馬哀看了眼王太后:“母后怎麼又回來了?您那會兒不是說章臺宮更爲清靜適合靜養。”
王太后這纔看向司馬哀,上前伸手拉着他的手打量了一下:“哀家想念阿哀了。”
只是這樣淡淡的一句,王太后重返宮廷重心的宣言就此發出。
賈皇后掩下眸子裡的冷光,擡頭看向王太后,“母后當在宮中住些日子,臣媳也好盡媳婦的義務。”她在義務兩個字上咬得無比的重,就是要讓王太后心中的那根刺更爲不舒服。
王太后卻是微微一笑,“皇后,你這兒媳的義務還真是要盡一盡了。”然後才走向玉真子,她臉上的慈藹之色更重,“阿鈺。”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玉真子只是冷冷地看了眼王太后,然後才低頭道:“祖母,近來可好?”
這一聲“祖母”讓王太后的眼中甚爲驚喜,她真怕她會來句“太后娘娘”,於是急忙握着她的手,“阿鈺回來就好了。只是這一路上還平安否?”頗爲感激地看了眼謝芙。
謝芙回她一個微笑。
玉真子睨了眼賈皇后:“阿鈺這一趟回洛陽可謂是萬分的驚險啊!”
玉真子輕描淡寫的把事情經過都說了出來,當然她這輕描淡寫可是都抓到點子上了,讓賈皇后的臉色更爲難看。
廢后二字更是再度從司馬哀的嘴裡冒出,而賈太師又是擡出先帝那一套來阻擋,衆人又開始圍繞這個話題爭吵起來。
“在露天之下爭吵此事真的是有失國體,你們都是三公,當要顧及陛下的威嚴,現今之事可謂是你們的失職。”王太后臉上的慈愛之色已經消失了,換上的是一張威嚴的面孔。
王太后一回來就即刻來了個下馬威,真是好手段,謝芙看了也不禁要讚道,捎帶上王太傅,更沒有人說她偏私。
謝芙一臉笑意地看向舅舅,示意他趕緊帶頭往大殿而去,司馬哀這時才急忙高昂着頭邁着龍步領頭往大殿而去。
看到衆人都微微怔愣,王太后一把拉住還沒來得及做反應的兒媳婦,“皇后,與哀家共同進殿吧。”
賈皇后的肥手被王太后拽住,扯也扯不出,那張像餅般的黑臉上的小眼睛眨了眨,然後也跟着笑道:“臣媳遵旨。”
於是兩人面帶笑容,私底下實則暗流洶涌地朝大殿而去。
謝芙等人也趕緊往大殿而去。
頓時,華麗的大殿上,帝王端坐高臺上的正中間,王太后與賈皇后兩人分列兩旁,三公各有位置,謝芙這次也不能隨意地坐到司馬哀的旁邊,而是與玉真子並列一席,冉溥坐在三公之下,王愷坐到了自家父親的旁邊,看似井然有序。
王太后首先道:“先皇是曾有過這個旨意,雖說是單面之詞,但現在皇后於刺殺之事甚有嫌疑,依哀家之見不如暫時就在自己的寢宮裡禁足,等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再行定奪。”
賈皇后立刻反脣道:“母后,硬把臣媳牽扯進去實在過於牽強,母后的處置稍嫌欠妥。”
“放肆,我現在是你的婆母,你這就是對婆母的態度嗎?”一直和顏悅色的王太后突然怒道。
把婆母的威嚴都搬出來了,賈皇后的臉上甚爲不忿但仍是行禮道:“臣媳不敢。”
“太后娘娘此番處置頗爲公道,請陛下頒旨,在此事件未查清之前,皇后不得出自己寢宮半步的旨意。”謝懌趕緊起身道。
“謝太保,”賈太師大喝一聲,然後又道:“皇后娘娘沒犯大錯,此番處置過嚴。”
“准奏,准奏,朕覺得母后的處置妥當得很,妥當得很,承旨何在?快快擬旨。”司馬哀趕緊道,哼,看這黑臉的皇后還如何在他的面前晃盪,居然想要置他的阿芙於死地,哼。
“陛下,”賈皇后急忙喊了一聲,可惜司馬哀看也不看她一眼,她這才睜大了那雙小眼睛看向悠閒地端起酪漿來喝的王太后,這老婦一回來就來這一招,她真的是大意失荊州了,想到手中握有的朝權,她又趕緊道:“太后娘娘,此事應當放到朝堂上去議方纔妥當。”
“皇后,你現在是想說陛下及哀家處置不公了,你這樣置你的夫主於何地?置你的婆母於何地?”王太后站起來指着賈皇后道。
賈皇后還想要辯駁幾句,但想到離她的大業也不久了,一座小小的寢宮還不至於困得住她,思及此,她才咬緊嘴脣道:“臣媳不敢。”
王太后這才收起怒容端坐回去,至此,司馬哀的旨也擬好了,墨跡還沒全乾,他就催着承旨即刻頒旨,在朝廷風光了多年的賈皇后就因此而被禁足在椒房殿。
冉溥此時卻站起來朝王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在洛陽也有些時日了,這洛陽近郊的治安似乎實在有些糟糕,仙姑與小郡主若非遇上臣,恐怕此時已經凶多吉少了。”
“正是,姑姑,三郎可以作證。”王愷也趕緊起來道。
“洛陽近郊的治安一直由賈太師家的子侄負責,不知我可有記錯?”一直少言的王太傅突然道。
手中攥着有些發燙的聖旨還沒有緩過氣來的賈皇后與賈太師都微微一愣,賈太師那張黑肥的臉上橫肉一顫一顫 的,王家這次的手筆真是大,居然要奪這洛陽近郊的控兵權,“王太傅沒有記錯,先皇把此交由我賈家負責。”
“既然如此,賈家要爲這次事件負責,實不應該再管着這近郊的安全問題。”謝懌趕緊打擊道。
“謝太保,這只是意外事件。”賈太師寸步不讓地道。
“有一就有二,陛下及我們這些個士族的安全問題可不能全交到賈太師手上,誰知哪天早上一醒來,會不會有盜賊闖進來,從而從頭落地。”謝懌道。
賈太師氣得七竅生煙,現在賈皇后被禁足,若這近郊的控兵權又交出來,最近籌劃的事情就會大打折扣,他的眉頭焉能不皺!
賈皇后看到兄長被打擊得連話也說不出來,趕緊道:“謝太保太杞人憂天了……”
“皇后。”王太后眯着眼睛喚了一聲,“別忘了你手中還握着聖旨。”
賈皇后不由得暗中狠狠地剜了一眼王太后,這老婦,她遲早送她去先皇,然後甩了甩袖子又端坐回案後。
謝芙與玉真子兩都悠閒地喝着酪漿,私底下聊了起來,對於三公之間因這問題起的爭執毫不關心,因爲最終的結果她們早已是洞悉了,王謝兩家聯手,賈家這回不得不交出這近郊的控兵權。
冉溥的目光不由追逐在謝芙的身上,她身上的光芒越來越耀眼,這小丫頭不用自己出手,就能達到目的,一件稀鬆平常的刺殺事件都能被利用得這麼徹底。
王愷低頭看着碗裡的酪漿,那漿上浮現出謝芙那天指責她的容顏,身爲一個大男人,他終究不如阿芙這小小女郎。
謝芙的美眸看到賈太師那灰敗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更濃,與玉真子悄語一句,“我舅母這回總算做了件好事,給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你這話給母后聽聞,她估計要吐血了。”玉真子笑道。
等到王太后與謝芙、玉真子幾人閒坐下來喝酪漿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時辰後的事情了。
王太后感慨地道:“阿芙,我以前還覺得你因陛下過於寵愛而帶有驕橫之氣,現在看來倒是我看錯了,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
“太后娘娘廖讚了。”謝芙嘴裡雖然說得是謙遜之詞,但她的臉上卻是揚着幾分自信滿滿的笑容。
“阿芙過謙了,”王太后搖了搖手中的團扇,今天接到她的來信之時,她除了擔憂他們的安全及對賈皇后的憤怒之外,對於她附在信中的話,她更是拍案叫絕,能讓她如此風光就回到權利中心,謝芙這個小丫頭居功至偉。
“太后娘娘若念阿芙的好,就把洛陽城郊的控兵權與我謝氏分享。”阿芙不忌諱地提出了這個問題,俏眸緊盯着王太后的那張老臉。
王太后怔愣了一會兒,眼睛也微眯了起來看着謝芙,這小丫頭居然爲謝氏一族謀劃這個位置,這小丫頭確實是有膽有謀,但是於她而言就是一把雙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