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和木板砸死人事件有什麼關係?”尹紫櫻追查木板砸死人的事情,已經不是一兩日了,一直無果,所以這個時候還這樣追問下去,也無可厚非。
“搭把火,北海清明。”我的語氣雖然比較冷。但內心中並不是很排斥這個被定義的仇人,我還看不破生離死別,看不穿陰陽界的輪迴宿命。
他將北海幽幽交給尹紫櫻,呼哧一聲,他手中玄黃色的火焰就鋪天蓋地向這中間的懸棺襲來。我的鬼火不足以在短時間內徹底將這些白蛇和懸棺燃燒殆盡,它視機而動在青城待了不下月餘,害死了那麼多人,很難頃刻間覆滅。
而陰陽的對衝,可以將這棺材如同遇到冰山與火海的強大對衝,就在玄黃色的火焰席捲而來時,只聽“砰——”的一聲,一串黑煙從那棺木中飆出來,向天空滾去,滂沱大雨根本打不散它的行跡。
不用我多說,北海清明已經追着那團黑氣而去了。
我這纔有功夫回答尹紫櫻的話。“這要從這個叫引兵朝拜陣說起了。說來有趣,這是我龍國第一位國師自創的陣法,能調動陰兵前來助陣。”我看着北海幽幽此時好像也緩過勁來了,虛弱的睜大了眼睛,看着我,眼裡有着迷茫。她渾身都被淋溼了,微微顫抖着,長髮被打溼了,原本能遮住的耳朵處也露了出來。看着平平的地方,我會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憐憫。
“竟然能調動陰兵,我記得只有在很劇烈的地震之後,纔會出現陰兵借道。”尹紫櫻覺得很不可思議。帶着疑問我。
“動用陰兵,是要有巨大的代價的。如果是活人,必死無疑,如果是已死之人,永世不得輪迴。而且這犧牲掉的999個活人也將永遠不能再世爲人。這999個活人生前必定是顯貴之人,他們是實際上,是被獻祭給這些陰兵的。”
我將自己塵封在遙遠記憶裡的東西告訴尹紫櫻,指着天空的陰兵對她說,“你看,他們多半是站在最前面,就如同統治者抓的壯丁一樣永遠爲這些陰兵所用。”
“怪不得,謝局長、李委書記、黃旅長……這麼說,都是很有社會地位的人才會被選中,這麼說。那些小蛇就是選擇這些人用的工具?”
“對,而且落下來的方位都控制得很好,只要你將所有事發點的位置圈起來,一定是一個圖形。”我平靜的說着,望着上方的北海清明已經將那黑團用玄黃色的火焰圍了起來。
“什麼圖形?”
“看,那戰旗上的圖騰,就是這陣法的圖形。”
“這就是傳說中的,死亡圖騰?”北海幽幽呢喃着,站直了身子,搖擺着看着天空上方。她的招鬼番被扔在地上,卻沒有打溼那塊紅色的印着古老符文的布片。
只見那陰兵中,隨着從陰間來的陰風飄揚的戰旗上,上面有一個如同鬼火一樣的圖騰,那如同熊熊燃燒一切的鬼火中間,似乎若隱若現有一雙來自地獄的眼睛,在尋找着陰兵下一個將士。
“別看那眼睛。被盯上了就逃不掉。”我警告者大家。尹紫櫻和北海幽幽忙移動視線,看向別處。
“詩詩,你會幫助我們嗎?我答應不再利用你。”北海幽幽忽然掙開尹紫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但是她根本抓不到。
“救你我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我根本不用撥開她的手,看着空中,想着只要北海清明將那黑團燒乾淨,這陰兵應該會自行退去吧,所以我幫不幫忙都沒什麼。
“我沒要你救我,你爲什麼要多管閒事。我不知道誰打開了死門,但一旦打開,就關不上了。你以爲找到了這個陣法破壞了他們就能自己回去嗎?”北海幽幽拍打着我的對她來說完全摸不到的身體。
“詩詩,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們。”
我轉過頭看着她期期艾艾的眼神,聽着她絕望的語氣。她將地上的招鬼番撿起來,遞給我,“接住它,只有這一個辦法。”她咬着脣,上面已經滲出來絲絲鮮血。
我冷漠的看着她,一種想轉身離去的心情撞擊在我的胸口,但我怎麼想轉身,終究邁不開那一步。一步錯步步錯,但這是不是錯,我還不是很清楚。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北海幽幽幾乎控訴一樣吼着我,“詩詩,你捫心自問,你在我們北海家這麼久,我們是不是有真的傷害過你。哥哥爲了給你喂血,自己暈倒了生病了,都不想餓着你。你不見了,大哥不管多晚多累都出去找你。你受傷了,他比誰都心疼。你發瘋不認我們,大哥每日去你的房中關着自己,他那麼累,每天仍然在冰箱裡給你放一瓶他的血,就怕你有一天回來……”
“不就是想讓你幫我們找個東西嗎?就好像我們和你有血海深仇一樣。我不能去,就是大哥去,如果大哥就此沒有了,我恨你永生永世。”北海幽幽嚎啕大哭,雨水打溼了她蒼白的臉,她說完忽然倒在地上,尹紫櫻哎喲一聲將她接在手中,一臉複雜的看着我。
尹紫櫻撿起旁邊的招鬼番,將北海幽幽放在地上,“我去。”說完,她跑進了北海集團總部大廈,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大有一股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架勢。
我的腦袋裡浮現出北海清明睡在我房間裡的情形,無法想像,他還會想我,就像我,會將對他的思念一遍一遍翻出來咀嚼嗎?
他的身影終於落在了樓層頂上,他將那黑團徹底的融化掉,而擂鼓聲聲的戰鼓忽然響起來,震耳欲聾。天地間只剩下這聲聲咆哮。
“殺——”
“殺——”
“殺——”
從兩方而來的軍馬好像正要開戰,而我知道,他們的戰場是整個青城的百姓,他們要殺死的對象是整個青城的活物。這時候,上空再也不是安靜的,而是狂躁的,倒是地面上,陷入一片死寂。
原來那黑團,只是一個激活陰兵的按鈕,我看着北海清明嚴肅的表情,他此時無暇再看我一眼,整個人身體緊繃,看着這些慢慢從下方似乎是從山上下來的陰兵,他們個個穿着戰袍,面色蒼白,目光呆滯。
所謂的陰兵,就是古代或者近代的軍隊敗亡後,因其怨氣不散再加上當時的天時以及地理環境所造成的。往往這種陰兵都很團結而他們的思維都停留在了當時打仗的那個時間段,他們都認爲自己還沒有死還要繼續戰鬥維護自己的那份軍人榮譽。這些陰兵往往出現在一些偏遠無人的極陰之地,像如今這樣被誰用陣法開啓死門,也是一種最簡單的方法。
他們具有很強的戰鬥力和破壞力,而且這次是兩個死門,就是兩批不同的軍隊。但凡他們行經之處,寸草不生、一切生靈瞬間寂滅。那西南和東北的山此時已經變成了光禿禿的灰色。
就在此時,我看到了尹紫櫻的身體,她搖曳在風雨中,舉着大旗,鬼哭狼嚎的背景裡,她顯得那麼柔弱。我爲什麼要看着他們?爲什麼不離開這裡眼不見爲淨?
我承認我現在的心情複雜得讓我難受。
“香詩,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後悔。”軼狐仙人的話好像剛剛在我耳邊響起。“你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無情,越來越迷失原本的自己。如果這樣,再強大的你都不會快樂。香詩,我想我錯了。”
“現在只有你能救我們。”北海幽幽在我的腳下幾乎在苦苦哀求。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北海清明搶過尹紫櫻的招鬼番。我從來不知道,他的歌聲會這麼好聽。
“陰風凜凜,正魂漠漠;
劬世盡諼,皇天漸霩;
銀花赤,鬯酒澀;
紅燭旺,散華光;
壇煙祀,戾氣紫;
黃泉路上辭……
齋供禮,冥紙祭奠;
浮生亂,彈指逝;
輪迴路,靈神食;
長香炷,酹金樽;
命途再生嗣……”
哈哈,北海幽幽你不知道,你們的確是我的仇人,我們有血海深仇,如果我救了你們,那讓我如何立足?如何對得起我的父皇?
一道亮光從天空貫穿而來,襲向北海清明,一道劇烈的雷鳴隨之轟鳴而下,如龍嘯九天,閃電劈開了眼前的大樓,我聽到整個大樓傳來垂死掙扎的聲音,人們驚叫着想要逃離這座大樓,但是我知道,沒有一個人能逃得出來。
我耳中聽到了北海幽幽的哭泣,尹紫櫻的呼喊,還有從兩方傳來的廝殺聲……爲什麼這個世界會這麼吵鬧?我慢慢閉上眼睛,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而在我慢慢闔上的眼中,我看到北海清明在這道閃電劈中,灰飛煙滅,眼中不斷閃過他猛地低頭看着我,舉着招鬼番,眼中那麼多不甘和不捨。
一切都安靜了,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而我的眼睛,刺痛的讓我難受,我聽到地上的滴答聲,雨停了,那是什麼滴落的聲音。我低頭一看,是幾滴我的血淚啊。
“砰——啪——”
這座有着關於北海家歷史的大廈轟然倒地,它被這雷電從中間劈開,就像一個巨人,被擊得粉身碎骨。
“啊——大哥——”北海幽幽瘋了一樣從地上爬起來,衝進那堆還沒有散去的灰塵中。
明亮的光再一次撥開雲霧,卻讓我感覺到無邊的冷意。我站在原地,沒有一個人發現我的存在,因爲我是透明的,沒有實體的鬼魂,我就如同從這大樓爬出來的新鬼一樣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區別在於,他們是哀嚎着痛苦着,仍然保持着死前的恐懼和害怕,而我只有茫然和不知所措。
沒多久,就有鬼差趕到這裡,他們繞着我走,不敢靠近我,儘管我也只是一個鬼魂而已。以吉尤巴。
“這個女鬼我是不敢收,你去將她收了吧。”
“你在說笑嗎?鬼流血淚,只能讓大司命來處理了。”
“好,我們先把其他的新鬼分類好帶走,唉,也不知道這青城得罪了誰,千年繁華毀於一旦啊。”
“不是嗎?這是我考上公務員當上鬼差第一次碰到這麼兇險的景象,聽說北海家的家族魂飛魄散了纔沒讓這裡成死城。”
到處都是嗟吁聲,從來了一隊一隊的鬼差口中,發出一聲聲喟嘆。
“喂,你,我知道你是冤死的,跟我們回地府去吧,你們自然會被好生安置的。”有一個鬼差的手搭上我的肩膀,而他說着,一手用手銬將我的手銬住。
他也許很意外,他原本以爲很難對付的厲鬼,會這麼輕鬆的被他鉗制在手銬下。
“呵呵……”他試着拉着我往那隊站好隊的新鬼裡走,我茫然的跟着他,被放在一羣新鬼中。我一時間不知道,我該去往哪裡,走向何處,倒不如讓冥界收了我,給我安排一個去處吧。
我不知道,世人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是不是就是我現在的心情。鬼差們雖然拘押着我,但是不敢靠着我太近,我長長的深紫色頭髮肆意妄爲的張揚着,我的眼角掛着血淚,我的衣袍獵獵生陰風。
我周圍的新鬼都害怕的遠離我,手中的手銬在我輕輕一動手腕下,化成灰燼。
“女鬼饒命,吾等奉命行事,請饒恕吾等冒犯。”拘押我的鬼差看到我輕而易舉掙脫手銬,忙跪了下來向我求饒,我用掛着血珠子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不說。
“我就說嘛,叫你別去碰她,她這道行,我們根本惹不起。”他旁邊的鬼差也跟着跪了下來,我靜默的看着他們,我聽到身旁其他新鬼也跟着鬼哭狼嚎起來。
他們等了很久都沒看到我下步動作,我只是看着他們,他們也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奇怪的起身繼續前往陰間。
我跟在隊伍的後面,全然將自己當成一個新生的鬼魂。
忘川之水,橫貫了幽冥界,裡面無數的冤魂無數無意中落下去的鬼魂在向我們伸手,一路上鬼差們都奇怪的看着我,終究再也不敢靠近我。我躋身這羣鬼中,卻如同孑然一身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