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涿州城西,密密麻麻是那馬匹與人,乃至各種車駕數之不盡。
女真來了。
涿州剛剛到任不久的知州名叫呂成明,他出身京中高門,祖上也曾出過宰相,此時他就站在城頭之上。
只往西面極目去看,便也看得呂成明頭皮發麻,只問:“怎的來得這麼快?蔚州說破就破了?”
顯然,女真在加速,女真似乎感受到了所謂宋軍的不堪一擊,雖然感受還不深,但已然有了那麼一點感覺。
或者也不能說是宋軍,畢竟燕雲的守軍,大多就是昔日遼國最後一點老弱病殘。
所以,女真自然而然就開始加快進度了,也怕大宋反應過來之後,派精銳大軍來打,劫掠要加快了,能多弄一點就多弄一點。
呂成明身邊的軍將,其實也有名號,名叫王文德,昔日曾隨高俅出征過樑山。
此時自是他來答話:“蔚州兵少,城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此時咱們兵多,各處來援之軍,一萬餘人,還有城中之軍加在一起,兩萬之多,涿州乃是堅城,只管死守,女真人難上高牆。”
呂成明微微點頭,卻還是擔憂:“王將軍可作保城防不失?”
王文德心中微微一驚,他似也懂得,這位知州相公這麼問,必然是心中有猶豫,猶豫什麼呢?
猶豫要不要跑……
王文德自是來答:“諸般城防佈置都已完備,城防萬無一失!這些蠻夷之輩,許個人戰力不弱,但必然不懂那些軍陣之道,還有就是……嗯……他們軍中只怕也不太懂得製作那些攻城器械之物,城池定然不會破!”
呂成明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王文德也鬆了一口氣,這位相公可萬萬不能未戰就逃……
那就等着看着吧……
只見那女真部落,慢慢從西邊顯出了其龐大之勢,馬匹以十幾萬計,人更是比馬還多,男女老幼一羣一羣,車駕更是多如牛毛……
若是乍一看去,不看馬羣,就看人,還不太像是一支軍隊,更像是……一羣逃難逃災的難民……
只待認真一瞧,許多漢子開始披甲掛兵刃,開始慢慢往前集結,瞬間大不同,頭前不過集結來幾千人而已,已然就是肅殺之氣蔓延開來。
王文德還在安慰:“無妨無妨,涿州自古堅城,牆高而厚,非人力可逾越!”
倒也奇怪,這些女真人,拖家帶口不說,便是行軍而來,也不安營紮寨,更不休息,就開始換起了甲冑,好似立馬就要攻城。
只待再看看……
人羣車駕之中,已然開始往前送來長梯。
看來是真要攻城了,王文德便又道:“攻打堅城,沒有大器械,那是萬萬不可能……”
呂成明點着頭,反正就聽王文德來說,說得都有道理。
只待又過片刻,王文德忽然有些皺眉了,何以?
竟是有大量的板車開始往前來,那板車之上,裝載綁紮的都是諸般木頭器物,跟着板車往前來了,也有不少人。
只待這些人到了城頭前不遠,開始卸載物品,那些人就開始拿出各種工具……
不好不好……
“這……”呂成明立馬就慌,眼前這是什麼?
那叮叮噹噹在敲,這豈不就是在組裝器械?
蠻夷之輩,何以能有這麼多能工巧匠?
何以?豈能不是遼人“送”給他們的?在大同圍城那麼久,豈能缺乏攻城器械?沒有攻城器械,那大同何等堅城?女真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摳着城牆磚縫爬上去……
又說那軍漢披甲,許多軍漢,身上不止一層甲冑,只管看去,臃腫非常,何以?自是甲冑有多,披甲百萬之遼,甲都去哪了?自不用說。
這?呂成明轉頭來看王文德,更問:“你不是說女真人沒有攻城器械嗎?”
王文德心中也稍稍有亂,卻是連忙來言:“相公,無妨,些許攻城器械也無妨,涿州牆高,涿州牆高啊……”
就看呂成明立馬就問:“你麾下有多少騎兵?”
“六百餘人……”王文德答道。
便也心想,總不是要出城襲擊吧?稍稍擡頭左右去看,女真之騎,已然從左右而出,不知幾何,正在左右巡視,也是護着這攻城之軍……
這哪裡能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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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呂成明一語來:“你把騎兵都聚着,若是戰事不利……那就……”
話沒說完,但王文德也聽得懂了,卻也稍稍點頭,若是戰事不利,還能做什麼?那自是趕緊跑啊……
只是看那城外望不到邊的騎兵,跑似乎也不是簡單之事,得看運氣……
城外,還在忙碌,照這個架勢看去,至少還要忙碌一個時辰左右,城樓之上,呂成明與王文德也在等着,越等越是不安,越等越是焦急……
連那城頭上的士卒,也一個個互相對視,乃至也開始交頭接耳,一說遼人恨女真………
二說,不免也是遼人早已怕了女真,眼前城防,便也多是舊遼之人。
一切還在等,只待女真的器械當真組裝完畢,爲女真人組裝器械的,豈不也是昔日遼人?乃至其中也多是漢人。
號角一響,鼓聲一起。
只道衝鋒攻城的又是誰的部曲?耶律餘睹無疑。
軍漢開始攻城,身後女真之騎已然就來,他們不是攻城的,而是在攻城之軍身後督戰驅趕!
長梯架來了,雲梯車也在往前推,那威力巨大的牀子弩也不少。
過程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有那前赴後繼往城頭上爬的舊遼之軍。
只問女真如何御下?
很簡單,這些昔日舊遼之兵,本是投降的最底層,不過經歷了大定府與大同之戰,再經歷弘州蔚州之戰,他們也都變成了有產者。
早已分到了錢財奴隸牲畜,還有各種物資。
只問他們爬城勇不勇?
豈能不勇,只要破城,這涿州可是重鎮大城,裡面的人口錢糧,乃至碗盤鍋鏟,哪一樣都有爬牆之人的一份。
只要破城,就沒有不發財的,乃至不知多少人,還有身份地位的變化。
昔日與遼當兵,何曾當過主子?何曾當過人上人?
而今與女真當兵,還真能當人上人,有那悍勇功多之輩,已然有好幾個奴隸了,吃飯睡覺洗漱,樣樣都有人伺候着,夜晚還有女人暖牀。
這般日子,昔日給遼當兵的時候,哪裡敢想?
那爬牆之人,又豈能不勇?
那涿州城牆之上,豈能不是螞蟻附着一般,密密麻麻掛滿了城牆。
管他是檑木滾石也好,火油在燒也罷。
人這一輩子,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一條爛命,活着似與死了無甚區別。
這個時候,但凡有一份富貴,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拿命去換又何妨?
要麼就這麼死了罷了,活着也是苦不堪言,要麼,奮勇一搏,從此成爲人上人!
這涿州何以能守?
王文德豈能不慌?
呂成明豈能不亂?
城樓之內,兩人不過對視一眼,好似就已經一起決定了什麼事。
王文德早已忘記了剛纔還想着萬萬不能跑的念頭。
得走,不過短短片刻而已,已然就有金軍在城頭上站穩腳跟了,若是再拖沓下去,那就連跑都沒有機會了
六七百騎,說走就走,往東出城,不往東北邊走,便是不去燕京,往東南邊走,往家跑,往大宋跑。
城外,遊騎無數,只待六七百騎一出門去,便立馬有女真之騎追來……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高效,追擊掩殺,遠則弓弩攢射,近則長槍去捅,落馬之人,一個接着一個。
惶惶而奔,呂成明豈能不是越奔越急?
王文德,更是頻頻往後去看,有一種無力,怎麼連馬都不如人家的跑得快?
乃至,也不如人家跑得持久……
只看身後女真之騎,還開始分兵,好似還有要往前堵截之勢。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極速而奔,馬力也着實不能持久,好似背後女真也並不想要殺盡眼前之人,好似玩味一把,追着吊着,旁邊還有超越而去……
便把呂成明堵截當場,馬匹也慢慢停了下來。
女真之騎,還左右來走,也有人喊話而去:“棄兵投降者不死!”
翻身下馬投降的軍漢,一個接着一個。
王文德與呂成明,自也面色慘白,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呂成明有膽氣,他翻身下馬,往那女真人走去,慘白的面色恢復了不少,自也昂首挺胸,腳步穩健。
只待走近幾番,呂成明開口而言:“我乃大宋涿州知州,宰相之後,京中高門,乃進士及第,天子近臣,爾等蠻夷,背信棄義,不宣而戰,豈君子乎?我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仁義在心,若是爾等今日幡然醒悟,來日許還有赦免之恩,若是今日不知悔改,來日百萬之軍一到,便是爾等女真末日!”
話語倒是高聲,朗朗而言,姿態上,自也是風範盡出,與剛纔惶惶而逃大不一樣。
馬背上的女真首領,自是聽不懂,還側耳去,聽一旁之人翻譯與他!
只待他一聽完,稍稍擡手一招,旁邊女真漢子遞過來的便是一柄短弓。
那女真首領,動作極快,抽箭搭箭,拉弓來射,甚至都不需要瞄準,只管是一氣呵成。
箭矢就出,呂成明好似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感覺胸口一麻,低頭去看,射進胸口箭矢,只在胸前剩下一個尾羽隨風輕輕顫動。
“你……蠻夷……”
只有三個音節,呂成明便只感覺身形無力一軟,栽倒而去,胸間氣息進出皆難,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那女真首領臉盤寬大,眼睛如縫,左右去看。
王文德卻也下馬棄兵。
首領大手一揮:“驅趕回去!”
女真,大金,又得壯丁數百。
回頭去看,那涿州城池,豈能不破?城內之事,自不用言,那是連一勺鹽巴都不要收集起來帶走。
先等軍漢們把城內的人都驅趕出來之後,男女老幼便都開始入城去。
那孩童三四歲,也跟着大人去拿東西,抹桌子的破爛布頭,也要塞進胸膛裡。
男人女人,全部在忙。
一切,爲了生活。 大軍繼續往東往北,什麼城池不城池的,猶如無物,只待四五日去,女真人已然就出現在了燕京城外。
也沒什麼話語,只管開始圍城,乃至也派兵更往東去。
城內。
譚稹、王安中、郭藥師三人,自要商量大事。
王安中在問,甚至是質問:“何以如此一敗塗地?何以諸般城池,毫無阻礙?”
有時候,信任一個人,那是抱着巨大的希望,若是這個希望陡然破滅了,這份信任,也就被辜負了,王安中對譚稹是信任的,此時豈能不是又氣又恨?
譚稹沒答話,只是去看郭藥師。
郭藥師連忙來說:“城內壯丁發動了數萬之多,守城人數,已然有四五萬之衆,只管堅守城池……”
王安中一語打斷:“如此大城,幾萬人如何守得住?那城外女真,二三十萬之衆也,圍城而攻,豈不處處難顧?”
這點道理,倒也不難,王安中倒是明白。
郭藥師連忙再說:“還在發動城內青壯,再來幾萬,十萬之衆可守!也看城外女真,好似並不急着攻城!”
這一次倒是奇怪不少,女真大軍到得燕京,還真就又慢了下來。
其實也不奇怪,完顏宗翰已然帶着一部往東去了,依舊是劫掠,東邊還有州縣許多,自是也是快速無比。
只是這燕京城下,完顏宗望還真起了猶豫。
此番來,就是爲了劫掠,爲了更多的人口與生產資料,爲了能把國家帶入正軌,更爲了將來真有能力與大宋這個萬萬人口的大國有一戰之力。
當然,也是爲了給宋人一點顏色瞧瞧,報復的是張覺之事。
所以,起初,這件事完顏宗望雖然摩拳擦掌,但也並不抱有極大的野心,乃至還抱有一種隨時隨地不行就撤的心態。
只是哪裡想到,一入燕雲,什麼城池,什麼軍隊,好似都是紙糊的一般。
不過短短時間,大軍就到燕京城下了。
這燕京城還真不比其他城池,這裡有政治意義,那城池裡面的人,代表的就是大宋的天子。
更也聽說,裡面有一個叫做譚稹的,就是大宋天子最心腹之人。
完顏宗望,此時此刻,還是尊重大宋天子的,也知道所謂天子威嚴,不容觸犯。
薅點羊毛那自還好說,張覺也是一個藉口,一旦真觸怒了天子之威,這後果有些不好預料,所以完顏宗望在猶豫。
猶豫來去,便先派個使節進去看看再說……
使節高慶裔自也就入城而去。
見到譚稹與王安中、郭藥師當面。
高慶裔只管來言:“張覺之事,已然不容辯駁,人證物證,一一皆有,上次有使節來,已然把你們封賞張覺的物證書信帶來了,我這裡物證也還有許多,張覺定然就在燕京城中,就在你們的庇護之下,此賊,乃我大金之叛臣,更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此宋人背盟也,非我大金之過,皇子遣我來,便是要了結此事!”
意思再明白不過,先把這場劫掠之戰的所有緣由推到宋人身上。
事已至此,也容不得譚稹與王安中兩人再說那種泥腿子耍賴之語了。
譚稹與王安中對視幾番,真是尷尬無比,且臉面皆無,終是王安中開口:“此事,倒也不全是你說的那樣,我等皆是受那張覺矇蔽,至於此事到底如何定奪,還要等我去信東京,要等朝堂定奪,爾回去等候就是……”
高慶裔就問一語:“幾日?”
王安中也不必算:“十日!”
“好,就等你十日!”高慶裔點頭來,拱手一禮,出門而去。
在場三人,也都是皺眉,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有些難以反應,更不談招架。
郭藥師埋怨一語:“便是從蔚州之地走路過來,也沒有女真人大軍來得快!”
這是在說怎麼宋人守的城池,如此不堪一擊?
譚稹自也有話來說:“皆是遼國舊兵,早已失膽,所以下如此不堪一擊!”
這話,聽到郭藥師耳邊,自也不爽,他不也是遼國舊兵?
王安中心急萬分:“趕緊,趕緊往京中去信,且問問此事該如何應對。”
此事該如何應對?
譚稹有語:“報是要報,卻是就這般報去,你我豈不皆成笑話?天子豈不以爲咱們毫無用處?既然還有十日,河北大軍二十萬,只待過得拒馬河入燕雲來,不說要如何大勝,擊退女真也好,或是把女真震懾一番也行,如此,你我纔有臉面,國家纔有臉面,天子纔有臉面!”
道理一點不差,譚稹真是在盡心盡力,是這個道理了。
乃至,譚稹也知道河北之軍,大多並不堪用,所以他並不說什麼要大敗女真之言,如今,那是逼不得已了,嚇也要嚇唬一番。
二十萬軍,那陣仗氣勢,豈能不嚇人。
若真是就這麼任由女真來去,還毫無作爲,來日這女真視大宋,豈不如視草芥?
國家就此失格,來日更會艱難,譚稹這個河東河北宣撫使,豈不難上加難?
有那麼一瞬間,譚稹也想起了一人,若是蘇武在此,那該是多好。
郭藥師聽得譚稹之語,便道:“女真大軍已然到得燕京,卻並不立馬攻城,反而派出使節給了十天時間,可見女真此時,也是有所忌憚,忌憚我大宋之威,不敢輕易把事情做到絕處,還想留個餘地,許二十萬大軍一動,女真人當真就退了!”
王安中聽得譚稹之語,也道:“那就趕快調兵啊,河北之兵早早就去過軍令,想來也準備好了,只管快快北上,快來快來!”
譚稹哪裡還等,立馬就去寫信下令,便是如今,天子有聖旨,他大權在握,燕雲河北河東四十萬大軍在手,只管他來調動就是。
一隊快騎出城而去,女真自也不攔。
完顏宗望所想,自也還是把這個事就這麼解決了算了,這回所得之收穫,遠遠超出了預料,大賺特賺,只待回去之後,人丁與生產,都可以安排開來,往後之事,那還是長久之事。
便也是想,眼前打的,多是遼國舊兵,宋軍不多,所以纔打得這麼簡單,許也是宋人在這裡,也是新來,諸事也還沒有走入正軌。
宋軍興許雖然比不過女真善戰,但應該也是能打的,四弟完顏宗弼親眼見過宋軍,也說說是不錯。
這件事,最好就這麼了結算了,來日只等金國內政捋順了,兵強馬壯了,再與宋人爭鋒,如此立足。
卻是不想,不過三四日後,就有那遊騎來報,南邊,拒馬河南,昔日遼宋邊境之處,特別是那雄州之處,有大批宋軍開始動起來了,集結無數,開始北來!
回來遊騎無數,四處算一算,好似十幾萬不止……
完顏宗望在大帳之內,那是氣得渾身在抖,更是來罵:“宋人,皆是狡詐惡徒,狡詐之輩也!”
一人見機,上前開口,正是耶律餘睹:“皇子有所不知,宋人向來狡詐,從來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但凡他們還有一點餘地,那就一定會行狡詐之事,諸位,與宋人打交道,那就不比以往,一定要留心眼,要留一萬個心眼纔是……”
完顏宗望看了一眼耶律餘睹,自言一語:“昔日,父皇何以要與這般狡詐之輩結盟?父皇錯信他們了,被他們騙了,還待他們這般有禮!”
完顏宗弼也在氣憤,問一語來:“兄長,那咱們如何是好?”
是就此攻破燕京,還是南下去打援軍?亦或者……退兵快走?
完顏宗望皺眉在思,心中猶豫許多。
眼前之局,好幾個問題。
若是攻破燕京,這件事怕是就此止不住了,那大宋當真是萬萬百姓之國,披甲百萬也不作假,更也有精兵良將。
轉過頭來,宋之精銳,定來伐金,哪裡還容得金國帶着這些人丁與生產資料回去從容發展?
若是退兵而走,更是示弱,本是佔理,這般一示弱,宋人只以爲是女真恐懼無膽,來日豈能不也是要出兵來打?也容不得大金有片刻喘息……
兩樣都不好選,似乎就只有選南下與宋之援軍一戰了。
這般一戰……也是勝敗兩說……
完顏宗望左右看去,先問耶律餘睹:“宋河北之兵,到底如何?”
耶律餘睹拍着胸脯篤定一語:“宋人,除了西北之兵……還有一個……那個蘇武,其餘兵馬,皆是烏合之衆!”
“你敢作保?”完顏宗望好似不太信。
爲何?便也是能猜測許多,比如猜測耶律餘睹的內心,這廝,豈能不想那些重新自立之事?
只有女真與宋,打個天昏地暗,打個生死一線,契丹纔有再起之機。
這個道理,完顏宗望太明白不過。
耶律餘睹也知道完顏宗望擔憂什麼,便是來說:“只管讓我打頭陣,皇子之騎,可在兩翼先看,若是我大敗,皇子自走就是,敗只敗我一部,死傷也在我一部。若我不敗,還能佔優,皇子兩翼就出,豈不一戰鼎定?”
耶律餘睹,豈能不知宋人是個什麼德性?而今他麾下,好似越發善戰了,他豈能不表現一把?
心中再如何想,也要先自己得到重用,得到權柄,才能再想來日契丹再起之事……
完顏宗望看着耶律餘睹,心中自也盤算,盤算來去,一語來:“這般,速速叫宗翰回來,劫掠之事先到此爲止,讓他圍在這燕京城外,我帶半數騎兵,並三萬步卒,南下迎敵!若是此番一勝,燕雲之地,自是予取予求,張覺之事,也就此定妥!”
“得令!”
完顏宗望又來一語:“讓宗翰再派一支部曲護送此番收穫之物先行北歸,若是局勢不好,也要保住眼前所得之財物,此纔是我大金立國之本!”
人與物,都是財物。
只待這些事情安排好了,完顏宗望忽然面色一沉,嚴肅與帳內之人來說:“此戰,只怕艱苦非常,更會死傷慘重,諸位,此般之局,唯有此法,再無他路,唯有死戰一番,亦如昔日陛下帶着三千人殺出山林,諸位當抱着一死之決心,與宋軍苦戰死戰一番,如此,我大金之國,纔可立足於世,否則,將來再無安寧之日,此番,纔是真正立國之戰也!諸位,勠力同心,共赴國難!”
完顏宗望之言,已然就是要拼命了,生死置之度外!
衆人皆是起身來,個個面色黑沉,同心之語也出:“勠力同心,共赴國難!”
此時此刻,眼前之局,不是大宋之國難,還真就是女真之國難。
耶律餘睹這番話語也聽在耳邊,還有那通譯在以漢話來翻譯,在場自也還有許多人,聽不懂女真之語。
勠力同心,共赴國難,自是通譯的“信雅達”,耶律餘睹有話,也不知如何去說,他自知道,這不是什麼國難……
這是一切的開始,只待此番一戰,一切就不同了,一個能短短几年摧枯拉朽滅亡百萬披甲之遼的女真,面對大宋,又豈能有什麼國難之言?
試一試就知道了,試一試就知道這什麼大宋之披甲百萬,比遼之披甲百萬許還不如……
還有完顏宗弼,正也在想,此番,當捨命去了,一時唏噓,有言:“兄長,若真衝陣,我爲先鋒,要死,我先去死!”
大帳之內,氣氛已然是悲壯,卻是這般悲壯,衆人似乎也有一種習以爲常。
完顏宗望認真點頭來:“咱們兄弟,只要如此一心,我大金之國,定能立足於世!”
不免也有兄弟情深,更也是上下一心,女真,一次一次,都是這麼豁出去而戰,次次都是犯險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