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說四小姐九書是最近府裡炙手可熱的人物，可只有九書自己清楚，這些都不過是依賴着別人的身份才取得的榮耀，讓比自己依附的人更高地位的人看見，不過是貽笑大方。
所以，當老夫人傳話來召見九書的時候，九書只能勉強擠出幾抹微笑安撫一下聞訊而來的紅姨，就急匆匆地跟着對方走了。
九書自己並不清楚老夫人找她有什麼事情。前一世的九書，和老夫人沒有半點交集，但是她卻清楚，這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卻是張府的頂樑柱、定海神針。這是一個見識過很多大風大浪非常睿智的老人，九書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纔不會讓這樣的人看出半點破綻。
畢竟，重活一世，是九書畢生最大的秘密。
九書有些膽顫心驚的站在下面，看着面前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心裡全是忐忑。
雖然面前的老人看着很是慈祥，笑得也很和藹，脖子上帶着大師開過光的佛串珠，手邊放着一本沒看完的《法華經》，屋子裡也散發着一種祥和的氛圍，可是九書卻絲毫不敢相信面前的假象。
如果你清楚地知道你面前一個看着很沒有攻擊力的女人其實是一個武將出身的女漢子，你還會認爲她很柔弱嗎？顯然不會。所以在九書前世就知道這位老夫人出身武將世家，曾經還親自上陣殺過敵，甚至還憑藉着女子之身得到先皇嘉獎的情況下，九書怎麼可能認爲這位老夫人是一位真的沒有半點脾氣的老奶奶呢？
老夫人信佛，而九書被找過來的這個時間段恰好是她的每日唸經文的時間。聽着上面節奏緩慢吐字清晰的默唸經文的聲音，九書站在下面很是尷尬，只能默默地站着等候。
雖然來的時候是一團霧水，等到了這裡，九書就整個人沉靜下來。並不需花過多時間思考，就清楚了是誰在背後下的黑手，還驚動了從不管事的老夫人。這二姨娘和二小姐也真是出息了，居然還找到在外面學院中進學的大少爺張鈺英，讓他來爲自己出氣，真是可笑至極！讓不該插手內院事情的男丁牽扯進來，是大忌！老爺若是知道此事，估計也會對大少爺失望很多。今日之後，想必再度受挫的二姨娘就會更加安分了……
九書心裡閃過諸般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一時房間裡安靜無比。
又等了許久，眼看着九書一直直立立得站着，腿也開始發酸，老夫人終於停止了她那慢慢悠悠的唸經行爲，紆尊降貴地看了九書一眼，然後就好奇地“咦”了一句。
這個孩子可並不像英兒信裡說的那般不好，看着年紀也不算大，但是性格還算穩重，等了這麼久也沒有半點不耐，着實難得。
老夫人沒了之前興沖沖地將人喊過來教訓一番的心思，反而是實打實地想要好好了解一下眼前的小姑娘。蒼老但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震醒了有些昏昏欲睡的九書。
“你就是最近攪和得府裡一片混亂的九書丫頭？擡起頭來讓我看看……唷！還生了一副不錯的面孔，看來也確實有些本事。”
九書不敢反駁，不過擡頭看着老夫人溫和中帶着笑意的臉，在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看來老夫人只是嘴上說的嚴重，實際上並沒有生氣的意思，來勢雖然洶洶，卻只是一個花架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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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下面的小姑娘只是低頭不語，人老成精的老夫人也不心急。果然過了一會兒，九書就開口說話了。
“孫女不知老夫人說的攪和是什麼意思。最近府裡面的事情件件與我無關，孫女九書不過是誤打誤撞下幫助了夫人一次，再沒有多做什麼事情。”
“是嗎？可是在府裡面傳聞中的你，可不是這樣做的。這，九書你作何解釋？”老夫人看也不看九書一眼，好像就當她是空氣一般，手上又開始轉動着佛珠。
“世人常道‘人言可畏’，再說三人成虎事多有，像老夫人這般睿智的人怎麼會偏聽偏信這府裡下人的胡說八道呢？九書是不會承認旁人歪曲的事實的。”
“好一個人言可畏！我這個老傢伙居然被你這個小屁孩教訓了一回兒，也算是長了見識。”
老夫人終於放棄了剛剛隨意的態度，開始正視起眼前的小姑娘。看似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九書，頗有些強悍的氣場讓她死死定在原地，不敢隨便動彈。
九書儘量不去想直射在自己身上的刁鑽視線，勉強纔在老夫人突然釋放出來的威壓下站穩身子，彎了彎腰，沉着應對道：“九書不敢。不過是見得多了，總結出來的事實而已。還請老夫人莫怪！”果然，和自己所設想的一樣，老夫人將此事輕輕揭過了，真是太好不過。
見九書回答的很是得當，老夫人微微一笑，將剛剛釋放出來的氣勢又收了回去，屋子裡好像頓時明亮溫暖了許多。“行了，你也不必緊張，剛剛的事情就算揭了過去。身爲你的長輩，奶奶我倒是對你這個人很感興趣，小小年紀就這麼穩重成熟，又很有自知之明，我張家也算是出了個人才。”
九書沒有直接接這個話頭，她可不敢稱自己是張家的人才，這個帽子有點大，她戴不起。
見九書不說話，老夫人也不生氣，而是笑罵了一句，讓人感覺很是親近：“你這個丫頭倒是謹慎，奶奶說你不錯就是不錯，還真以爲我是在誆你不成！不過很有奶奶我的作風。”
九書搖了搖頭，面上還是沒有多餘的表情。
老夫人也不介意，繼續說道：“雖然我張家這些年人丁添了不少，可是聰明人卻沒幾個。你們夫人就太寵溺你二哥了，不然大姐就不會憑添了這次的禍事。不過也好，吃一縋長一智，想來以後你二哥也會改很多，不過畢竟年紀不算小了，心性已經定型，到底是有些晚了。你大哥也是這樣，雖然有我教着，也免不了受二姨娘小家子氣的影響。你三弟還太小，不好說。再看看你幾個姐妹，也都不過爾爾，數來數去還就你好些。對了，奶奶聽說你最近特別喜歡讀書，平時都在看些什麼？”
九書想了想，掰着手指回答說：“我啓蒙比較晚，現在也只是隨着女先生讀着四書，像是論語、大學。平時也會學些別的。以前沒機會，現在自然是想要抓住機緣多學一點，以後也會有用的上的地方。”
聽着下面女孩子像一個老頭子一板一眼地說着自己平時的課程，老夫人頓時樂了，“你這孩子，倒也是精乖。不過多看看書也好省的被旁人教的移了性情，女孩子家雖然活潑一點更好，可是跳脫的話那可是大忌。”
九書只能尷尬地賠笑，這句話說的好像是二小姐吧……看來老夫人對於老是拖大少爺後腿的二姨娘二小姐也有了微詞，這對於和二小姐已經鬧翻了九書來說算的上是好消息。畢竟不管怎樣，家裡面的男子總是要比女子尊貴一點，自己如果因爲二小姐的事情和大少爺有了矛盾，不管是讓誰出面，自己都免不了受罰。
世間總是會對女子更苛責一點，九書也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