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院子門口，九書就敏銳地發覺了院子裡丫鬟的嬉笑聲，清脆悅耳，顯出不少青春活力。
她輕輕鬆了口氣，看來情況還不太糟。
屋子正中間坐着兩個人，二姨娘和她的女兒。兩個人穿的都是一色的衣服，相似的外貌擺在一起更加具有衝擊力。
二姨娘輕瞥了一眼下面的九書一眼，輕嗤了一聲。嘁，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小乞丐，除了一張臉還算可以之外，簡直就像是難民。
自己居然因爲她是那個搶了自己寵愛的賤人的女兒，就對她高看一眼，自己莫不是瞎了眼吧！
同樣是庶女，二小姐可比九書上臺面多了。
二小姐模樣豔麗，一襲深深淺淺的粉紅色的長裙搭在身上，只讓人覺得正般配，頭上幾隻髮簪上裝飾的珍珠叮叮噹噹撞在一起，更添了幾分動人，顯得嬌俏非常。
再看看站在下面衣着寒酸的九書，分明就是走錯了地方。
幾個伺候的小丫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由得笑出了聲。
二姨娘隨口輕斥了一句：“瞧瞧你們這些丫頭，怎麼都這麼刻薄？”說着，她扭頭對着九書客氣了句：“哎，我說四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可不要怪罪我家的這些小丫鬟。她們都沒見過什麼世面，碰見個稀奇的事情都會一驚一乍。”
九書無所謂地笑了笑，開口打了一聲招呼：“二姨娘這麼說，倒是九書的不是。你這邊的丫鬟嬌貴，比主子都厲害。要是二姨娘看不住這些丫鬟，不如跟夫人說說，將她們直接發賣了，也省的以後碰見貴客的時候說錯話。”
二姨娘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笑容漸漸淡去，語調涼涼地說道：“你倒是能說會道，我說不過你。不過，四小姐你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九書微微一笑，看着很是溫順，“九書剛剛從母親院子那邊回來，就發現自己院子裡沒人伺候。聽說我家嬤嬤在這邊叨擾許久，現在天色已晚，我來找她回去。”
二姨娘隨手甩了一下手上的帕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的九書，笑道：“我怎麼不知道我這裡有別家的下人？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讓下面的人問問。”
話音一落，一個近身伺候的丫鬟就站了出來，湊到二姨娘身邊說了幾句。
二姨娘不知怎麼，突然笑了出聲，態度親暱地點了點那丫鬟的額頭，然後扭頭對着九書說道：“我這個丫頭說知道你家嬤嬤在哪，不過因爲你家嬤嬤太不顯眼，剛剛纔想起來。你就跟着她去吧！”
九書沒有吭聲，跟着那丫鬟去了後面的廂房。走出房間的時候，還聽見了裡面二姨娘說笑的聲音。
去到廂房裡，裡面只有紅姨一個人，看着精氣神還不錯，沒有受什麼罪。
時隔多年，九書再次看到活生生的健健康康的紅姨，眼睛一熱，淚水在眼眶中轉了又轉，差點哭出來。
紅姨一轉身，就看見了自家本來應該還在罰跪的小姐，先是一喜，接着就是一驚。
下午小姐在佛堂發起了高熱，怎麼現在又出來見風了？紅姨提着心吊着膽，連忙小跑過來，寬厚溫暖的手掌擱在九書額頭，感覺手背的溫度很正常，才鬆了一口氣，隨後便是一臉不贊同地看着小姐。
九書突然有些心虛，默默低下了頭。好像，自己，剛剛出來的時候忘記多加一件衣服了……
紅姨沒好氣地看着低頭不吭聲的小姐，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罵了一句，道：“小姐又不乖了！要是以後紅姨不在了，我看還有誰管着你穿多少衣服，吃不吃飯……”
雖然話有些不好聽，只是這說話的口氣卻是格外寵溺，一股子歡喜。
九書不自覺地笑了，這麼有活力的紅姨自己可是很久很久都沒見到了。重活一回，真好！
……
雖然九書自己很想帶着紅姨直接走人，不想再見那個面白心黑的二姨娘，可是這禮節上面，不容九書推拒。九書也只能忘記心情的不愉快，回到原處，親自和二姨娘告別。
二姨娘歪躺在椅子上，姿態慵懶，隨便一個動作就是百媚縱生，也怪不得老爺過去會那麼寵愛她，還讓他生下了大少爺。
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二姨娘看也不看九書，不客氣說道：“四小姐找到你家下人之後，告誡她一聲，讓她別老往我這院子湊。什麼髒的臭的都來，我這院子不成垃圾堆了嗎？”
九書沉着臉，表情嚴肅，一臉正經地反駁：“二姨娘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偏見？否則哪裡有人會將自己的家稱爲垃圾堆的。亦或是，二姨娘對自己現在住的地方不滿意，想讓九書代爲向夫人請求換個院子？”
二姨娘頓時無語，眼不見心不煩，連一句客套話也不願意多說，直接說了一句“送客”就自顧自走了。
九書得意地笑了笑，拉着紅姨就走。她也不願意在這裡多待，還是自己的地方更加舒心一點。
紅姨看着牽着自己手的小姐，心裡有些欣慰，還有些不是滋味。因爲平時都是和自己呆在一起，小姐其實是不怎麼通人情世事的，不過現在看來，居然有了很大的長進。看來，前兩天的事情對小姐還是有了很大的影響。
她拍了拍走在前面的九書的肩膀，看着小姐應聲回頭的疑惑眼神，心疼地說：“小姐，你要是心裡有什麼事，一定要跟紅姨說。紅姨既然答應了三姨娘，就一定要照顧好你。”
“那紅姨出了事會和九書說嗎？”九書反問道。
紅姨頓時卡了殼，“這……”
九書看着連臉上表情都不會修飾的紅姨，心裡感嘆，果然紅姨還是老樣子。即便是吃了苦頭，也不會和自己抱怨，在她心裡自己不只是主子，還是從小看到大的小輩，能不拖累能不訴苦就儘量不去做。
雖然這看似沒什麼問題，可就是因爲這點遲鈍，才讓自己翻身之後忽略了紅姨的身體和感受，最後錯過了見紅姨最後一面的機會。
她想着曾經紅姨的好，看着一臉心虛的紅姨笑了一下，“紅姨老是說照顧我，可是我也應該一樣體諒紅姨纔是啊，畢竟我們是家人不是嗎？家人是要相互依靠的。”
九書突如其來的表白內心讓紅姨心裡一疼，小姐打從出生起就沒過好日子，自然不理解這些都是下人的本分。雖然自己確實有多做的部分，可是還是沒有做好自己的分內之職。
小姐已經七歲了，可是在別的小姐已經開始接受女夫子教導的時候，小姐只能在院子裡和自己消磨時間，看着叫人心疼。自己不懂詩書禮儀，對於這些東西都一竅不通，小姐也被迫隨了自己，沒能給小姐足夠好的條件已然是自己的罪過，再說別的就不該了。
這樣一想，紅姨就內疚得厲害，啞聲說道：“小姐，紅姨怎麼能算是你的家人呢？三姨娘，夫人還有老爺他們纔算。紅姨最多隻能算是盡本分罷了！過段時間啊，紅姨就去找夫人那邊問問，看什麼時候可以讓小姐也入學。雖然人家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只是要是女人真的什麼都不會，那纔是不德呢……”
九書一見紅姨更加內疚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紅姨從被自己孃親救下成了丫鬟開始，就一直被教着做一個合格的下人，自己說她是家人雖然是紅姨應得的，可是紅姨心裡卻不一定認同。
她連忙轉過話頭，聊起了一些別的東西。
不過說到紅姨提到的進學，這還真是一件大事。
九書前一世是在十歲才進了學，比別的姑娘晚了整整五六年，進度自然是遠遠落在後面，被看不起自己的二小姐在課程上故意欺負不說，還被傳出去愚鈍的名聲。
要不是十四歲那年，自己膽大包天從劫匪手中救下安老王妃那一羣名門貴眷，自己也不會洗清身上的污水，還嫁了一個人人豔羨的好丈夫。
可是既然自己重生了，那提前幾年進學自然是要儘快提到日程上的事情，自己可不想再跟前世一樣，被人嘲諷是鄉巴佬、沒見識的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