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完聶子陵, 張父心裡萬般不是滋味。這自家的女兒被當朝王爺親自求婚,委實是天大的榮幸,可是誰能知道這份榮光可以持續多長時間呢?古來寵妻滅妾的不在少數, 誰知道這個聶子陵是因爲什麼纔要娶九書的。
等回去和女兒夫人好好說說利弊, 自家就要拒了景王。張父摸了摸自己那把依舊順滑的鬍子, 面上很是自得, 爲了女兒狠心拒絕這麼好條件的女婿, 這世上再沒有比自己更負責的父親了!
可等到去到夫人院子裡,和夫人聊起這個事,張父卻得到了一聲極爲堅定的反對。
“老爺, 這事,恐妾身難同意。”
夫人悠然坐在椅子上, 手上端着一杯熱茶, 若不是張父耳朵沒出問題, 他怕是以爲自己夫人剛剛沒有說話。
他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聲音裡帶着明顯的困惑:“夫人爲何不同意?那景王爺不知道有沒有見過九書就過來求親, 態度強硬得不行。這要是真把九書嫁過去,受了委屈我們也幫不了啊!”
夫人知道自己的相公從來不理睬家中兒女的心事,只是放下茶杯,打算給這個不合格的老父親好好補補。
“幾年前,因爲海寧的勢危, 你不是將他們三個人送去京城了嗎?九書和那個景王爺就是那時認識的。你要是真拒絕了景王爺, 九書能嫁給誰?”
“什麼?那時便有了私情!”張父相當意外和震驚, 自己的女兒竟然早早就跟別人約好了終生, 真是豈有此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怎麼沒聽你們說起過?”
夫人白愣了他一眼, “跟你說什麼?你一個大老爺們了,攙和進小兒女的私事, 就不怕被人笑話?更何況,我也是等她們回來的時候才知道的。還有你忘了,三姐兒不也是嫁去了京城?都是那個時候搞出來的。”
“原來……原來三姐兒也是!”張父唉聲嘆氣了許久,跺了跺腳,苦着一張臉,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和家裡的幾個孩子都算不上親近,即便是當初他對九書很好,平時也少交流,直到所有兒女都快成家,他才知道其中的小秘密,委實有點心酸。
沉默了好久,張父才又自我調侃道:“別人常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我這反倒是倒了次個。我這父親做的問心有愧啊!”
夫人也沒埋汰他,好言安慰說:“你對這幾個兒女都算是不錯了,這本來就該是我等婦道人家的事情,讓你操心是我的問題。”
張父擺了擺手,不願再聽,“行了,你不用說了,九書的事情還是交給你處理吧!等景王爺再過來,你就答應了,順便咱們也得開始準備九書的嫁妝了,你上點心,我就不多插手了。”
說完,他站起身離開,依舊健步如飛的身影看着有些蕭瑟。
五日後,聶子陵攜聖旨前來求親,他的身後全是一輛輛裝滿了彩禮的馬車,足足有十多輛,頗爲驚人。
海寧的百姓這才曉得,原來是那聖上的胞弟景王爺要去張家求親了。從聶子陵的住處到張府的這段距離,大街小巷上都擠滿了人。他們都想來瞻仰瞻仰那皇家貴眷的長相,順便蹭點喜氣。
這樣身份貴重的兩家人要結爲親家,可真是海寧戰亂結束之後最大的喜事了。不過,這男方是皇族,女方是海寧的無冕公主,這要在哪舉辦婚事呢?
不只是那些路人在思考這個問題,張家的幾個主子也在猶豫着這件事。
九書倒不是很擔心這個,她今天才和聶子陵定了親事,成了未婚夫婦,算是互相定了名分,不着急成婚的事情。
可是總有人喜歡皇上不急太監急,這還沒選好黃道吉日,就開始商量成親的地點。
偌大的房間裡,充斥着無聲的電閃雷鳴,視線交錯間,火藥味那叫一個重!
張父對於把女兒交給聶子陵這件事還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此時更是一拍桌子,憤而起身,“九書成親就在海寧!我前兩個女兒都嫁去了京城,九書我是打心眼不願意再直接把人送出去。景王爺,這事你要是不樂意,還請你另尋別家。我家的女兒不愁嫁不出去!”
聶子陵也是火大,冷着一張臉對峙,“是我娶九書,當然要回京!這海寧城才修好,哪能跟京城比!我可不願意委屈了九書!”
“就在海寧!”
“必須是京城!”
“你要想成爲我的女婿,非得在海寧!”
“張大人,這裡可有聖旨,你敢抗旨不尊?”
兩個身高相當的男人互相瞪視着,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弄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夫人在一旁看着,連個插話說和的機會都沒有。
張父被聶子陵那句聖旨一激,立刻去跟九書告狀:“女兒,你瞧瞧,這就是你未來的相公!居然這麼不尊重岳父!以後你還敢相信他會對你好?”
聶子陵被下了黑手,氣得不行,趕緊轉身對着九書解釋:“九書,這真不能怪我!我就想讓你不受委屈。海寧能參加咱們親事的人太少,到時候冷冷清清的,就不圓滿了!”
九書左邊被夫人求助的眼神看着,右邊被兩個對她來說都非常重要的男人眼巴巴地盯着,場面一度讓她差點笑出聲。
不過考慮一下兩邊人的分量,嗯,還是聶子陵比較重要。
想好了答案,九書也不賣關子,對着張父抱歉地搖了搖頭,還是站在了聶子陵這邊。
張父見大勢已去,只好長嘆了口氣,悶悶地做到了椅子上,低着頭不吭聲了。
聶子陵一開始聽到九書的同意的時候還很高興,可是過了一會兒,看着房間裡安安靜靜的,他心裡又開始不舒服了。
自己是不是太過自私了點?
九書生於海寧,長在海寧,最後卻是在京城嫁了人,她會不會捨不得這裡?
聶子陵越想越內疚,他走到九書跟前,牽着九書的手出去說話。而張父看着那個小子在自己面前明目張膽地吃女兒的豆腐,心裡更加憋屈了。
九書跟着聶子陵去到外面,很好奇他要對自己說什麼。從認識他到現在,他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現在怎麼一臉惶恐?有趣!
聶子陵一直帶着九書走到一處死角,這才停下了腳步,小心地將九書扯進自己懷裡,輕聲詢問道:“九書,要是你以後都跟我留在京城,你會不會嫌煩?”
九書不願意說謊,試探着說:“一直呆在一個地方,肯定會有牴觸心理,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聶子陵靠在九書肩膀上一陣苦笑,“原來如此。”
他鬆開了手臂,和九書又一道回去,見了仍然氣呼呼的張父,很是真誠地道了歉:“張伯父,子陵剛剛一時衝動冒犯了你老人家,還請伯父原諒。至於剛剛說的婚事的事情,還是在海寧辦吧!我想着,嫁娶都在海寧,對我,對九書,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此言當真?”
張父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差點沒砸趴下,在海寧好啊,除了長子,張家還沒大操大辦過什麼喜事,這可真是好事一樁!
九書這才明白聶子陵的用心,她高興地撓了撓聶子陵的掌心,兩個人相視一笑,誰也插不進去。
本來正準備招呼女兒的張父看見這糟心的一幕,臉又耷拉了下來,這兒大不由爹啊,這女兒還沒嫁出去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養了一隻小白眼狼!
陽春三月,春光正暖,宜嫁娶。
陸陸續續在海寧已經待了幾個月的聶子陵終於可以抱得美人歸了!
因爲聶子陵確定是要在海寧舉辦大婚,因此,那些方便出行的狐朋狗友、親眷和那些想要巴上景王府的人家都開始京城南行之旅。即便是實在參加不了,也會派出下人帶着重禮過來賠罪。一時之間,海寧城到處都是外鄉人。
九書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做好了自己的嫁衣,精美的布料上繡着各式暗紋,雖然樣式和那尋常人的差不多,可是一旦穿上它,行走之間就像是漫步凌波,格外雅緻。
聶子陵擔心在海寧找不到最好的頭冠,還特意去跟皇上要了內庫的鑰匙,從裡面找來最好的珍珠和配飾,請了海寧有名的大師製作,前幾天纔剛剛完工,拿到手的時候還帶着火焰的溫熱,被他親自送到了張府,可惜因着海寧大婚半個月之前夫妻不得見面的習俗,被九書狠心地擋在了門外,被紅姨三兩下打發走了。
還有那特製的繡鞋,紅豔豔的緞子上裝飾着大大小小上百顆東珠,專門用金線穿起來,簇成一朵秀麗的牡丹。
吉時到了,夫人親手將大紅色的蓋頭遮住九書化了妝容之後豔麗的五官,眼圈紅紅的,看着大少爺輕巧地將九書背到了門外,那裡,聶子陵正穿着同色的喜服守在一座喜轎旁邊,等着接九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