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九書在府裡再一次出了名,但是真正到她面前拈酸吃醋的只有二小姐一人。夫人那邊是不在乎,四姨娘常年不出門,五姨娘更是老實得厲害,這也更顯出二小姐的沒有頭腦。
九書對於自己的待遇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她自己心裡清楚,這樣做的結果都是爲了更多資源,在九書目前還很弱小的情況下,九書沒有那麼多底氣和驕傲去拒絕父親的賞識。
因此,當二小姐再一次招惹她和她吵架的時候,九書和她公開翻臉了。
十一月底,張府的幾個小姐都圍在一間暖室裡等着女夫子來教學。雖然是暖室,其實也不過是在房間四處都放了火盆,房間裡因此格外燥熱。許是因爲天冷地滑,並且女夫子並不住在張府,因此過來的路上走得很慢,比往常要晚上半個多時辰。
外面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走廊邊晶瑩的顏色引得三小姐這個畫癡興致大發,老早就耐不住性子出去準備觀察作畫。九書在屋子裡也無事,於是就跟了過去看她畫畫。兩位年幼但精緻的女孩子一坐一站看着很是和諧。
因爲最近這段時間的遭遇,二小姐性子越發不好,每日裡如果不刺別人幾句話似乎就發泄不了失勢的怨氣。大小姐和三小姐是嫡女,身份比二小姐要高,九書因爲這幾次的召見府裡的地位也有所上升,所以通常二小姐所有尖酸刻薄的話語都衝着五小姐一個人過去。
這不,身穿着大哥給自己買的新衣服的二小姐,鄙夷地看着打扮過時的五妹妹,直接嘲諷道:
“五妹妹,我記得去年你好像穿的就是這件衣服,怎麼今年身量沒有長,穿的還是老一套?”
五小姐面色有一點難堪,臉色從白到紅再到黑,就像是那些布店的大染坊裡的各色顏色攪和在一起,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只是她性格有些懦弱,到底不敢直接和二姐嗆聲,只是眼眶裡突然多了一泡淚水,不大的小臉紅紅的眼睛,看着很是惹人憐愛。
二小姐卻是看不進去這樣的美景,臉上掛着一抹諷刺,拉着腔子吆喝着:“你這是又哭給誰看啊!五妹年齡也不小了,怎麼現在一句重話也聽不得?我可不敢得罪你這樣的妹妹,不然到了父親還有夫人面前,又該說我欺負你了。”
五小姐的臉色越發蒼白,心裡也開始焦急,可是越想爭辯什麼越是腦子一片空白,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話反駁,黑亮的眼睛立刻轉向了九書這邊,眼睛的急切和哀求讓九書不得不嘆一口氣,臉上多了一點苦笑。
九書這段日子其實和五小姐關係一般,只是同爲庶女,多少照應一點。現在五小姐向她求助,大庭廣衆之下,她也不太好拒絕,只能出言調解道:“都是自家姐妹,說這些做什麼,要是兩位姐妹出門之後也這樣,只會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
二小姐卻是半點不給九書面子,直直地懟了回去:“哎呦,九書千萬別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哪能有這個榮幸同你是一家人啊,我對於你和五妹妹來說,可是外人一個!”
“既然姐姐非說自己的外人,豈不是不認自己的血脈?你敢這樣說,二姨娘可不敢。你在我和五妹面前說這些可以,讓父親知道就不是小事了。”九書柔柔和和的話音還沒落,邊上就一片寂靜。
“你……”
大小姐本來不打算牽扯進自己的兩個妹妹之間的爭吵,可是聽到二妹妹說自己是外人的那一刻,她再也忍耐不住,白嫩纖瘦的手掌“啪”的一聲重重地落在桌子上,桌子中央放置的水壺也發出一聲顫音,看着很是可怖。
眉頭緊皺眼露寒光的大小姐直接對着二小姐斥責道:“二妹妹,你這是成何體統!”
“我……我……”
見到大姐憤怒惱火的目光,二小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眼睛裡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怨毒,看着讓人心驚。
大小姐畢竟是夫人手把手養大的好女兒,即便心裡對這個不長眼的妹妹滿是厭惡,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很是鎮定。
只見她她不經意地揮了揮袖子,表情和動作很是賞心悅目。可是二小姐的心裡卻開始嘟嘟的冒着寒氣,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心臟冰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剛剛說錯了話,可惜,已經沒有辦法再挽回。
說自己和別的姐妹不是一家人,這在旁人看來就是欺師滅祖的大事。在這樣的一個時候,只有家族纔是一個人立身的基礎。可是自己卻公然說了這樣誅心的話語,估計在以家族爲己任的大姐看來,已經是不可救藥了。
想到這裡,二小姐突然發現自己的處境已經是這樣的岌岌可危,再往後退一步便是深淵。
她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剛剛和自己爭吵的九書,不再說話,沉默寡言。周圍更是無人敢在此時觸大小姐的黴頭,一片寂靜。
正在諸人僵持不休的時候,一聲清脆悅耳的嬌響在耳邊乍起:“哎呦,你們幾個都在這邊等夫子嗎?今天有些晚了,真是有些對不住幾位小姐了。”
好像晴空中突然炸響的春雷,又好似沙漠裡捲起的一股風暴,或者是那靜止的皮影戲突然幻化成真,九書幾個人從沉默中直接起身,彎着腰對踏雪而來的女夫子行了一禮,再起身,畫面開始流轉。
能被夫人特意請過來做張府教養小姐們的女夫子從來不是等閒。隔着老遠,範紫煙就看見張府幾位小姐之間的暗潮涌動,只是這不屬於她該插手的範圍,便只是一笑了之。
她來這裡是爲了躲麻煩的,不是爲自己找麻煩的。畢竟,一個孤身一人的芳齡女子,又生了一張美貌動人的臉,如果不想遭到厄難,只能爲自己尋找一個靠山,張府,就是範紫煙爲自己尋找的最合適的靠山,她不會輕易毀了自己的後路。
微微一笑,範紫煙已經走到了暖房門口,將身上厚重的披風遞給一旁的丫鬟,又換了一雙鞋子,輕聲邁步,就進來了暖房內,開始自己今天的教學。
時間一眨而過,轉眼就是範夫子離開的時間了。只是今天的範紫煙並沒有立刻動身,而是轉身去了夫人的院子,看樣子是有什麼話要對夫人說。
九書有些好奇,但還是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回去了。還沒走遠,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喊自己:“四姐姐,四姐姐,我找你有事……”
九書停下來等了一會兒,五小姐很快就跑到自己跟前,看着很是激動。
“四姐,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就要慘了。”
九書一笑,沒有說話,那五小姐也不介意,自顧自地開始聊天:“四姐,你知道範夫子找夫人有什麼事嗎?好香知道是什麼原因。四姐,你知道嗎?那個範夫子可不是一般人,她和我們海寧城很多夫人小姐都認識,據說和城外三百里處那家最有名的寺廟——三聖廟的住持也很有交情,我要是能和夫子一樣厲害就好了……”
九書聽完範夫子的八卦,心裡一驚。這位夫子爲人處世很有一樣說法,九書心裡明白,也不多做探討,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與三聖廟的住持都有交情,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單單聽這三聖廟的名字中有一個“聖”,就知道這不是一般寺廟能擁有的名諱。這三聖廟之所以敢這樣稱呼自己,實則是因爲這座廟宇的歷史不止大燕這一個短短的幾十年,而是歷經數百年香火不斷,且出了好幾位世俗皆知的聖人。
每逢天災人禍降臨此地,都會有僧人從山上而來解救萬民,也算是應劫成聖,比之孔聖人等在百姓的心裡也不遑多讓。如果不是此地離京師有些距離,恐怕三聖廟就會成爲皇家寺廟,普通小民必不能入內。
這間廟宇的住持擅長卜卦,靈驗無比。而且還有個奇怪的規矩,即一人只可以求一次卦,不管是□□貴眷,還是貧民百姓,一視同仁。也因此但凡是海寧城的人,無人不對三聖廟敬若神明。
九書雖然重生一回,可是對於這三聖廟依舊滿含敬畏。前一世她曾經有幸到三聖廟求一次姻緣,卦象很是普通,乃是夫妻相離的徵兆。只是九書本身對於婚姻並沒有什麼期待,所以還是收拾了自己的嫁衣草草出嫁,最後果然夫妻不合,就差反目成仇。
她心裡悄然一動,要是自己可以再去求一卦就好了,不求姻緣,而求己命。只是九書想到自己的現狀,要想出城何其困難。先不說夫人願不願意帶自己出去,先說現在外面的大雪還有目前的災情,就可以猜出這一路的艱難。
想到這裡,九書便和突然親近自己的五小姐告別,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和紅姨說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