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a被砸了一個趔趄,竟然沒事兒,只是我們都聞到了一股惡臭。
Asa馬上猜到了那是什麼東西,他乾嘔了一下,趕緊放下揹包翻起來,他在找水。
我朝後退了一步,然後緊緊地盯住了半空的摩天輪,那些轎廂黑糊糊的,我懷疑有個猩猩藏在其中,正對着我們排泄。
有個紀錄片曾提到,猩猩的糞便裡含有未消化的植物纖維。某些猩猩會自產自銷,食用自己的排泄物
Asa找到了水,衝到旁邊去洗頭了。
他剛離開,我就聽見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我立刻用手電筒照過去,旁邊不遠處有個娛樂設備,特別像唐僧的毗盧冠,那是飛椅,三個猩猩坐在上面,正在慢慢地悠盪。
就像噩夢中的魔鬼鑽出了衣櫃,慢慢摸上了我們的牀。
我跑過去,拽着Asa就跑。
Asa大聲說:“怎麼了?”
我說:“猩猩!”
實際上,那些猩猩並沒有追過來,它們可能把飛椅當成了搖籃,正坐在上面睡覺。
跑出了很遠我才停下來,回頭看了看,Asa跑不動了,正在扶着腰喘氣。
過了會兒,他朝我走過來,憤憤地說:“剛纔那是糞便吧?”
我說:“肯定是啊。”
Asa說:“誰幹的?”
我說:“應該是猩猩,這個遊樂場是它們的地盤。”
Asa說:“它們有那麼高的智商?”
我說:“你不要低估它們,我甚至懷疑他們會說人話。我們在旅社的時候,我聽見一個猩猩喊了聲——rái,接着就冒出了更多,我懷疑它喊的是——‘來’。”
Asa突然扶了扶耳機:“廣播又來了”
我馬上噤聲了。
他皺着眉頭認真地聽起來,好半天都不說話,我抓耳撓腮地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這次它在說什麼?”
Asa說:“在播報天氣預報你別出聲。”
我就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他一邊聽一邊低聲說:“今天404廠的平均溫度爲6攝氏度,風力3級,空氣質量不詳。春捂秋凍,請不要隨意脫下冬裝喲”
我最害怕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不由打了個冷戰。
過了會兒,Asa又跟着裡面的聲音重複道:“今天,紅星小學300多名師生來到禮堂,觀看二炮歌舞團的慰問演出,結束後,很多師生登上舞臺,紛紛要求跟藝術家們合影留念”
難道又變成新聞了?不,已經是“舊聞”了。
Asa接着說:“今天,遊樂場也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他們先後參觀了”
我突然對着Asa的耳機喊起來:“你他媽到底是誰?”
Asa一怔,接着他的臉上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結結巴巴地說:“它好像聽到你說話了”
我的頭皮一麻。
Asa說:“一轉眼就換成了一個廣播劇,裡面有個男人說——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
我徹底驚呆了,接着我一把抓過他的耳機聽了聽,還是沒有任何聲音,我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發出和接收信號的裝置,我把耳機還給了Asa,接着有些心虛地問:“那你說說我是誰?”
Asa的眼睛慢慢瞪大了:“它說你是趙吉鵬。”
正式介紹一下:小趙是我的筆名,我本名叫趙吉鵬。
之前我看過一篇文獻,裡面說:人工智能要突破的瓶頸是連續交流的能力。比如你問語音助手Siri: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Siri會回答:是白雪公主。如果你接着問:爲什麼不是皇后?Siri只會說:什麼爲什麼不?當下的人工智能只會通過關鍵詞跟人類交流,但是並沒有聯繫上下文的能力。
而這個耳機不但會跟人對話,而且它的回答還很深邃。
它絕對不是普通的廣播信號,而是某個神秘物種的傳聲筒!
有個問題不能忽視——我始終沒有聽到它的聲音,所有話都是Asa轉述給我的,那麼會不會是Asa在逗我玩兒呢?
雖然這不符合Asa的性格,但我還是要檢測一下。
接着我對着耳機問了個Asa不知道的問題:“你知道我爲什麼辭職嗎?”
我跟Asa說的是——我和大領導的理念有衝突,所以就辭職了。倒不是面子問題,如果我說我是被辭退的,Asa肯定讓我去他家的企業上班,我不想麻煩他。
Asa認真聽了聽,然後說:“你被開除了。”
我大爲驚詫:“這是你說的還是它說的?”
Asa指了指自己的耳機。
我又衝着耳機大聲問:“你讓我們來北邊找‘錯’,‘錯’在哪兒呢?”
Asa馬上轉述道:“我沒有‘錯’。”
這種回答就有點耍賴皮了。
Asa又把耳機按緊聽了一會兒,終於擡起頭來:“沒了。”
真奇怪,一提到關鍵問題它就沒了。
接着Asa問我:“你真是被炒的?”
我說:“不提了,結果都一樣。你這個廣播已經公開跟我們對話了?”
Asa說:“其實還是廣播劇的聲音。”
我這才知道,在我問話的時候,廣播劇裡有一男一女正在對話,原版是這樣的——
女的說:你是誰?你憑什麼管我?
男的說: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
女的說:老實跟你說吧,自從我去了深圳,見識到了另一個世界,另一羣人,另一種生活,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男的說:你是趙吉鵬,你是咱們廠連續四年的勞動模範!
女的說:那好吧,我自願墮落,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個人的選擇。
男的說:你知道我多爲你惋惜嗎?你可是你家鄉和親人的驕傲啊,沒想到你被開除了
女的馬上說:我聽夠這些了。
男的說:相信我,你還有機會,只要你現在浪子回頭
女的說:你不要說了,我堅信我沒有錯。
這個廣播劇剪輯之後,嚴絲合縫地形成了跟我的對話。
好吧。
你一定發現了,我在講述中用了很多次“好吧”,這是一種對命運的妥協姿態——好吧,所有的神秘之物都會巧妙地使用個障眼法,絕不會那麼直白地跟你對話。
你不可能在天空中看到一個漂浮的神仙,也不可能在黑夜中看到一個懸空的女鬼。他們的出現總要找個替身,比如附在某個人的身體裡,你可以說那個人在裝神弄鬼,也可以說他身體就是裝着一個神或者一個鬼。比如附在一個碟子上,你可以說碟子是人推動的,也可以說是它自己轉動的。
返回旅社的路上,我們路過一個廢棄的游泳館,Asa說:“等等。”
我說:“你要幹嗎?”
Asa說:“我再去洗洗頭髮。”
我說:“都這麼多年了,你覺得裡面還會有水嗎?”
Asa說:“我們去看看。”
我倆跨進大門之後,看到了一個櫃檯,上面落滿了灰,左右有兩扇門,分別是男女更衣室,我奔着右側那扇門走過去了。
Asa說:“回來!”
我回頭看了看他:“你不是要洗頭嗎?”
Asa說:“那是女更衣室。”
我說:“反正沒有人,你還分男女?”
Asa說:“那也不行。”
我用手電筒照着他的臉,忽然很想跟他槓一槓:“爲什麼?”
Asa躲開了手電筒,說:“萬一”
我直接打斷了他:“那是鬼故事。”
Asa還是固執己見地說下去了:“萬一看見女同志丟下的內衣什麼的你不尷尬嗎?”
你沒有聽錯,他說的是——女同志,這絕對是他爺爺那個年代的叫法。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這個叫法才讓我尷尬”
他有些不解:“你爲什麼非要去女更衣室呢?”
我已經不想跟他爭執了,一邊返回來一邊說:“我就是覺得女更衣室可能更乾淨些。”
接着我跟他走進了男更衣室,來到了淋浴間。這裡有幾十個淋浴頭,Asa擰了幾個,都沒有水。我本來就沒抱什麼希望,所以壓根就沒有過去幫忙。
接着,我們走出淋浴間,來到了游泳池前。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游泳池裡竟然還有水,只是很渾濁,看不清下面有多深。Asa彎腰捧起一把聞了聞,確定沒什麼異味,立刻蹲下去洗起來。
幾十年過去了,爲什麼這裡還有水?我照了照四周,沒看到深水區和淺水區的標識,忽然有了一絲懷疑,這裡真是游泳池嗎?
突然,平靜的水面上泛起了一絲漣漪,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水下游動,它正朝着我和Asa游過來,速度越來越快
我一把把Asa拽起來,朝後退去。
Asa抹了一下臉上的水,大聲問:“怎麼了?”
我緊緊盯着水面,那個東西又朝遠處遊走了。
我說:“剛纔水下有個東西”
Asa轉頭看了看:“在哪兒?”
我說:“遊走了,好像是魚。”
Asa說:“哥哥,這是游泳池,水泥澆築的,裡面沒有生態環境,怎麼會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