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鄉村月夜(一)
嚴揚一個人窩在屋子裡,一動也不想動。
小黎……小黎……
嚴揚不抽菸,可今天卻狠狠的吸了一口,屋子裡瀰漫着濃重的菸草味。
嚴揚家是軍人世家,他的父親是將軍級的人物,爺爺直通着中南海,可惜這個家裡很少有女人。
兩天前他回家直接找他的父親,父親倒是見到了,想要問的也問出來了,他的父親甚至還附贈了一個消息。
想到這裡,嚴揚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林炅,本是他一輩子都不想提起的名字。
林炅與任黎不同,他在很多事上都有着自己不同的見解,並且十分的要強。
林炅與自己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嚴揚的性向家裡是知道的,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最後索性被送到了部隊裡,他以爲是林炅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的,他一直這麼以爲的。
可是沒有想到,林炅從未放棄過。
“當年你和林炅在一起的時候,脾氣倔的要命,要死要活的,我一生氣就把你扔部隊裡了,你讓人給林炅的信也讓我派人給攔下了。
你進部隊沒多久,那小子就來找我,我不見,他就在咱家門口跪了三天,最後暈倒在那,王媽實在看不過,就把他抱了進來。
他剛醒,就跑來見我,求我答應你們在一起,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告訴他你已經和別人定婚了,叫人哄走了他。
然後他連着一個月都守在咱家門口,說要見你一面,我沒讓人理他,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見了,我還在想走了正好,誰知道第三天他又準時出現,只不過面色憔悴,態度也不那麼強硬了,哀求我讓你們見一面,我還是沒理他。
然後他連着消失了一個月,後來王媽說他母親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我突然就冒出了個想法。我找到他,告訴他可以給他一筆錢,治好他母親的病,並且還可以送他出國讀書,當然,要求就是讓他主動離開你。
他一開始是不答應的,可我等得了他媽等不了啊,他家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最後還不是答應了?
後來你回來,爸給你說他拿了錢去外國最後出了車禍,都是假的。他根本沒有出車禍。我給你說這些,不爲別的,你現在大了,爸也想通了,很多事,你自己決定吧。”
這算什麼呢?
嚴揚慘淡的笑笑,又吸進一口煙。
他家顯赫,林炅家卻是過得艱難,林炅是遺腹子,他母親是嚴家的傭人,兩個人可謂是天差地別。
林炅比嚴揚大四歲,嚴揚出櫃那年他剛好大學畢業,工作不好找不說,自己的父親有心不讓他找到工作他怎麼可能找的到!
更何況……他沒有收到那封信……
嚴揚心中苦澀,林炅當年的艱難彷彿歷歷在目,而自己還怨他怪他。
門鈴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嚴揚卻不想去開門。門鈴聲停了,手機聲卻開始響了。
嚴揚懶懶的拿起手機,正準備按關機,就看見一條短信。
來自任黎:
啊揚,開門,別關機。
嚴揚怔住。
瘋狂的敲門聲又響起,嚴揚放下手中的煙,走去開門。
任黎一開門就被滿房間的煙塵嗆住了,他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然後打開窗戶,轉過身來看着窩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嚴揚,“啊揚……”
嚴揚看着眼前的任黎,依舊沉默不語。
“啊揚,到底怎麼了?”任黎不知道嚴揚在這短短的三天內遭遇了什麼,可他想要嚴揚好好的。
夕陽的餘輝打在嚴揚的身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旁顯得忽明忽暗。
“你倒是說話啊……”任黎低聲道,語氣裡滿是擔心。
“……沒事。”嚴揚終於開口了,音色砂啞,很久沒說過話的樣子。
“啊揚……”任黎憂心不已。
嚴揚痞痞的笑笑,胳膊搭在沙發撫手上,身體離撫手剛好有一個人的距離,“來,坐這。”
任黎看了嚴揚一眼,然後乖乖的坐在了嚴揚“懷”裡。
任黎和嚴揚窩在沙發裡,過了一會,嚴揚突然道:“小黎,如果有一天,你認爲已經死了的初戀不僅沒死,還回來找你了你會怎麼辦?”
任黎靜了,他大概已經猜到是什麼事了。
“我的初戀是你。”任黎輕聲道。
嚴揚不說話了,或許他本來就沒想要任黎給他什麼答案。
“小黎,他沒死,他回來了。”嚴揚對任黎狀似不在意的笑笑。
任黎靜默片刻,然後說:“然後呢。”
嚴揚呵呵一笑,“我和他認識二十年……我一直以爲是他背判了我們的感情,就算聽到他死了的消息也是埋怨他的,可昨天突然有人告訴我,他不僅沒死,還從未放棄過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且,他回來找我了。”
任黎心中一痛,二十年,那不就相當於竹馬成雙兩小無猜麼?
“我,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了。”嚴揚苦笑,有人說過初戀最傷人,以前還不怎麼覺得,可如今,卻不得不承認。
“你還愛他麼?”任黎並沒有表現出太激動的情緒,他甚至是冷靜的。
“已經不愛了。”嚴揚搖搖頭,“可是虧欠太多,不知道要怎麼償還。”
“虧欠?”任黎畢竟不是當事人,他不瞭解嚴揚和林炅之間的故事。
“對,虧欠。”嚴揚仰頭靠在沙發背上,望着天花板,“當年我跟他吵架,然後一個激動就跑回家出櫃。我爸那個人又是個暴脾氣,幾天下來乾脆把我扔到部隊裡。我讓人轉交他一封信,他沒有收到。最後他跑到我家門口跪了三天我爸才讓他進門。之後便我爸處處爲難他,耽誤了他母親的最佳治療時間……”嚴揚說道這便說不下去了,任黎也可以猜出之後發生了什麼。
“不如不見。”任黎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感情問題,而且還不是自己的,只能硬着頭皮給嚴揚建議到。
“不如不見,不如不見,好!那就不見了!”嚴揚本就是個豁達的人,被感情的事衝昏頭腦也是暫時的,再加上身邊有個冷靜的任黎,理清了思緒整個人也就清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憐林炅,惜林炅,卻永遠也不會再愛林炅了。
有時候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年少時的嚴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一場無意義的吵架就使自己的情路發生了重大改變的。
人生也正如此,一旦錯過,就會成爲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對了,你回家打聽的怎麼樣?”說不在意是假的,任黎實在不想在現任男友的前男友身上糾纏,一見空隙就趕忙轉移話題。
“打聽出來了,我大概真的是‘已死之人’”嚴揚無所謂道。
任黎頓時睜大了眼睛,“怎麼回事啊?!”
“我爸說了,我應該有個弟弟的,雙胞胎。”嚴揚的父親一隔幾年不見獨子,妻子又早已作古,偌大的家裡只有自己一人冷冷清清。兒子不在的幾年也想了很多,最後被一語點醒,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索性放手不在管了。妻子的事本應該保密的,可當年的高人告訴他,如果二十七年後有一天兒子詢問他關於當年的事,切忌不可隱瞞,當嚴揚詢問他的時候,他也就說出了始末。
“那個醫院的‘鬼嬰’”任黎想到了什麼一樣,不可置信道。
嚴揚點頭,心中早已對此無奈加麻木,“對,或許就是你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