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陽光逐漸升起,立在窗外桃樹枝的大鳥毛色從夜晚不起眼的漆黑變作了耀目的金綠,它擡腳蹦了蹦,換了根樹枝站着,將全身藏在茂密的枝葉後。
這株桃樹的年歲很大了,再過些年或許就要生出靈智來,是以在秋季,依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鯤鵬僅僅露出雙眼睛,注視着偏殿內的情形。
小崽和它的同伴們睡在一起,或許在天荒野外的幾個日夜,它們就是這樣度過的吧。
第一個有動作的,是貓咪。
或許是即將醒來,它有些不安分地滾了滾,不小心滾離了大狗溫暖的腹部,覺得冷了,貓咪又滾了回去,路線和方纔的不一樣,壓住了小龍的尾巴。
小龍一個擺尾,皮皮滾出了軟墊。
它醒了,也炸毛了。
“喵嗷!”
這鬧鈴小鯤鵬再熟悉不過,它閉着眼,熟練地把小龍叼起啦甩在背上,然後自己飛高了,在橫樑上站住。
小鳥睜開眼:“怎麼了?”
躲避戰區的應對√
這是鯤鵬教導過的。可能有危險時,不要猶豫,先飛到有利位置。
其實也很好懂,拿邵羽上輩子舉例吧,你在人行道上走,後面有人驚慌地喊讓開,如果你回頭去看,那八成和自行車/跑步的人等等撞上了,你要做的是趕緊跑到旁邊,再看發生了什麼事。
下方,貓咪懵逼着一張臉,怔住了。
剛纔誰把它拋出去的來着?
這麼一鬧騰,大家都醒了。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宮人們端來了豐盛的早餐,邵羽剛說完今天要出門的事情,還未動筷,昨日領他們來到偏殿的白衣女子玖沐就來了,笑嘻嘻道:“少主,王叫你過去呢。”
邵羽點了點頭,將小龍往手臂上一繞,起身。
玖沐微怔:“這位是?”
邵羽一指置於嘴角,做出“噓”的動作,神秘地笑了笑,壓低的語聲已稍稍脫離了少年的清朗,有了屬於成熟男子的絲滑:“你會知道的。”
玖沐誇張地捂住臉頰:“呀,小少主要長大了呢。”
小龍:“……”
哼,怪阿姨!
鯤鵬居住的宮殿,比起偏殿自然要上一個檔次。
沒有錦繡流蘇,沒有炫目珠寶,沒有金銀裝扮,然而瞧起來古拙的器皿和飾物,或許都有着不一般的歷史。
即使是不懂得鑑賞的修士,到了此處,也會知道這兒纔是王的住所——只因這兒的靈氣,是王宮之中最濃厚的,或許只有存續時間足夠悠久的名門或家族之中的靈脈,才能與其媲美一二。
好在見過聚輔靈陣後,於歌已經不至於爲此震驚了。
昨日,邵羽已和鯤鵬爹講過一路的見聞,並從他那裡瞭解了一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成年。
按照素吾的說法,在未成年的時候,還是行的,但不建議如此做。
元陽早失,於修行不利,並且可能影響到成長。
這裡的成長,指的是成年後的鳥型大小,人形時的身高等等各個方面。
邵羽失意體前屈,轉而問起了各族族長所設的洞天。
小烏鴉的情報想必是他所得到的最詳細的,但這又如何比得上妖王所知?更何況,小烏鴉心裡的邵羽是邵大能,而實際上的邵羽……還是個金丹後期的小半妖。
素吾換了身白色的袍子,衣領處手臂處有翠色繚繞,脖頸處一圈絨毛,這清新的顏色將他襯得年輕了不少,好似有了幾分少年的活潑,笑道:“崽崽,快過來坐。”
邵羽依言坐下。
小龍瞅了瞅這個,又瞅了瞅那個……翠色的袍子一定是昨天趕製的吧,竟然和燒魚的一模一樣!
它也想要一件一樣的呢_(:3ゝ∠)_
宮人們端上了早餐,比偏殿的更精緻更多樣,量卻要少了些,畢竟這兒吃飯的只有兩人一龍而已。
∏的,於歌還是小龍。
它實在不敢變成人形,因爲它沒有信心在素吾面前不露陷。
歷經漫長歲月的鯤鵬有一雙透徹人心的眸子,在他面前,任何秘密似乎都無所遁形。
還好邵羽還沒到這個程度。
小龍保持着嬌小的體型,一邊小口咬着幾隻燒魚剝給它的蝦,一邊想到。
素吾和邵羽對視一眼,均瞧見對方眼中的笑意,鯤鵬伸手點了點小龍頭上珊瑚一樣的小角,逗他:“小歌,怎麼不叫人呢?來,你應該叫我什麼?”
小龍:“……”
小龍噎住了。
邵羽將茶盞遞過去,小龍趕緊把整個頭伸到裡面,只見茶盞裡咕嘟嘟冒着泡泡,良久,小龍才甩了甩腦袋,重新把頭伸出來,小角上還滴着水,暗金色的眸子溼漉漉的。
好、好萌!
忍不住在小龍額頭上親了一口,邵羽摸了摸細滑的龍身:“來,你叫我什麼?”
在素吾面前被親親,顯然給了小龍不小的衝擊,它暈乎乎道:“爺爺?”
邵羽:“……”
素吾:“……”
噗2。
終於反應過來的小龍:“…………”
它瞅了瞅素吾,又瞅了瞅邵羽,再次將頭埋進了茶盞裡。
不過,怎麼感覺鯤鵬瞧它的眼神柔和了些?
解讀起來貌似是“看到你這麼傻,我就放心了”這樣?不,怎麼可能呢,這一定是錯覺。是男子漢就爽快承認,就是這個意思沒錯啊於咯=w=
邵羽還不放過它:“崽崽,要學會叫人啊。”
他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你這個樣子,叫爹爹怎麼放心呢?”
最終,可憐的小龍還是又喊了一遍“爺爺”,愈發堅定了要將刻錄玉簡偷到手的目標。——付出這麼多,如果沒有收穫,豈不是太慘烈了!qaq
用完早飯,再整理了一下要帶的東西,邵羽將小龍交給鯤鵬,便朝着洞天出發了。
被留下的小龍懵逼臉:
“?”
“!!!”
它對着素吾眨了眨眼睛,露出了討好的賣萌笑容。
鯤鵬卻收起了柔和的模樣,神情肅穆起來。
威勢
勢這種東西,不僅僅是龍族纔有。
億萬年的存在,古之異種,道之所鍾,天荒之主,妖族之王,論起威勢來,即便是那猩升成仙的存在,也有所不及吧?
小龍只覺得天地合攏,形成無窮的偉力,以萬鈞之勢,鎮壓而來!
那並非肉眼可見的攻擊,甚至不是邵羽曾在通天池前感受到的、如同遠古巨獸般的凝視,而是流逝的歲月。
鯤鵬所經歷的歲月。
滄海桑田,白雲蒼狗,寂寞和悲涼在時光的流淌中被反覆錘鍊,讓人遺忘最初的一切。
在億萬年的時光前,於歌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可有意義?
沒有!
古老莊嚴的聲音下了論斷,鐘鳴響起,暮色蒼涼,晝與夜即將相接,彷彿有什麼即將湮滅,湮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火光現。
初時微弱,而後燎原,至剛至陽之火燃起盛大的抗爭,射日弓躁動不休,金烏自其內飛出,啼鳴驚世!
印章出。
古樸的山峰瞧上去毫不起眼,矮小的軀幹上覆蓋着綠意,壓力之下,卻逐漸響起唱誦之聲!萬千百姓之祈願,萬千百姓之感恩!整座山峰蒙上層朦朧的金,逐漸凝實,“天縱”二字閃爍華光,與天相爭!
於歌調動起全身的每一分力量,抗擊這威勢。
他拼命地回想二十年來的點點滴滴,患病離世的母親、冷漠威嚴的父親、跌落山崖的小妹……還有,長久相伴的邵羽。
那人的面容,在腦海中完善,一舉一動如此清晰。
彷彿遠航的船隻找到了燈塔,終於能夠確定自己的位置,他以此爲支柱,構建起屬於“於歌”的人生。
這是一個艱苦卓絕的過程。
構築的過程,也是審視的過程。
當“於歌”這個人終於被完成時,於歌已是冷汗津津。
他擡起頭來,覺得陽光如此美好,甚至可以瞧見絲絲縷縷的光線匯聚……咦?
修爲上升了。
金丹後期。
離元嬰僅有一步之遙。
鯤鵬仍然坐在原地,神情重新變得柔和。
案几的茶盞還冒着熱氣。
俊美的男子一手支腮,慵懶道:“於歌?”
這是他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
猶如承認。
於歌已是人類少年的形態。
在那樣的威勢下,沒有誰能不現出原形,而在於歌心目中,他是人,於是,人類的模樣纔是他原本的形態。
於歌坐直了身軀,昂然道:“是。見過妖王。”
方纔的威勢下,射日弓和天縱印感受到強大的危機,主動配合主人發揮力量,仙器和主人的默契加強,羈絆也加深了,而構建的過程,也爲煉心,將前塵往事重新思索,反覆審視……這一切帶來了修爲的提升,實力的增強,可鯤鵬真的是一片好意嗎?
不盡然。
若是於歌迷失,想必等待他的不會是什麼好下場吧。
似乎瞧出來他的想法,素吾笑了笑,道:“不必擔憂,於歌。即使你迷失了,我也能把你找回來。”
於歌不敢信。
“再送你一句話吧,素羽那裡有二十四顆定風珠,顏色如同翡翠,”素吾悠然道:“你覺得,素羽有沒有發現你恢復記憶了呢?”
懊惱羞恥,許多情緒衝擊直上,於歌脫口而出:“我們那是情趣!”
對,就是這麼死要面子。
鯤鵬的那種神情,又出現了。
就是那種“看到你這麼傻,我就放心了”的神情,帶着這神情,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上面】
素吾笑道:“你什麼時候嫁過來?”
“嘎?”
此時的邵羽,已停在一個懸崖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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