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盤建設的過程中出現事故屬於正常現象,這種事情一般就私下解決了。
畢竟企業願意出錢,家屬願意要錢,一拍即合,就不用其他機構干涉了。
人命這兩個字怎麼說呢?命賤如草芥,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人死如燈滅,當一個人離去的時候,各種現實性的問題就會撲面而來。比如將來家裡的經濟怎麼辦,錢這個字,雖然說起來俗氣,但是沒有比這更現實的東西了。
起碼當二柱意外死去的時候,他媳婦兒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將來怎麼辦?兩個孩子先不說上學了,吃穿都是一筆大費用。她一個婦女,在北城就算累死累活的,也難以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啊。
於是錢這個字,就是李紅橘,也就是二柱的媳婦最先考慮的問題。
她帶着兩個孩子感到了工地,看到丈夫已經冰冷的身體,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是,“能賠我們多少錢?”
沒有人會說她冷血,也沒有人會罵她世故。在工地上的,都是被生活折磨過的人,感情這種東西誰都有。但是在生活面前,就顯得奢侈風花雪月了一點。
此刻李紅橘帶着她兩個孩子在陸宅,這是她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富貴。
她們穿着髒衣服,站在明亮的客廳裡,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顧傾暈過去的時候,銀光剛好帶着人找到他們。
事情發生的時候,陸莫封跟銀光離這裡有些遠,接到消息的時候立馬往這邊趕着。
當時銀光下車瞭解情況,陸莫封居然已經問好了有沒有側門,率先走了。
銀光一回頭沒見到人,嚇壞了,趕緊帶着人追過去,正好看到這一幕顧傾倒下去。
陸莫封帶着顧傾立馬去了醫院,而銀光怕有人傷害李紅橘跟兩個孩子,直接派人把他們送到了陸宅,畢竟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陸先生擋了一下卸了不少力,顧小姐並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醫生檢查過,發現沒有嚴重的情況,也不需要開刀手術,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顧傾輕微的腦震盪,再加上淋雨時間長了,在陰冷的環境內待得久了,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陸莫封的胳膊上一大片淤青,索性沒有骨折。經過簡單的處理,還算可以。
……
李紅橘已經換了衣服,還好家裡有跟她年紀相當的傭人,拿了一身衣服給她。
兩個孩子只能暫時穿着大人的乾衣服了,不然的話容易感冒。
莫里斯讓人熬了薑湯端過來,讓他們喝着。
李紅橘看着眼前精緻的碗自己沒動,讓兩個孩子趕緊喝一點。
“那,那個……”李紅橘看着邊上的外國人,有些拘謹的說道:“顧總怎麼樣了?”
那個姑娘的確是個好人,要不是跟她接觸過了。她真的會以爲對方是個沒良心的老闆,當時逃跑的時候,還幫她抱着孩子。
其實李紅橘自己也有點小心眼兒,當時如果救了顧傾,自己拿到錢的機率還大一些。
她一想到自己之前偷偷聽到的一些消息,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騙了,所以她纔會下定決定帶着顧傾從小門跑。
“醫院那邊已經傳過消息來了,小姐安然無恙。”莫里斯自己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笑臉。
“感謝菩薩,那就太好了。”李紅橘拍了拍胸口,一直提着的心總算慢慢的放了下來。
廚房那邊準備的吃的也送了過來,怕孩子吃不下,準備的是粥點,還有一些清淡的小菜。
兩個孩子餓壞了,盯着桌上的菜吞了吞口水,看着李紅橘。
“吃吧。”李紅橘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她在心裡盤算了一番,想跟莫里斯說說話,但是看他一直站着,自己也站了起來。
“您是客人,還是坐着吧。”莫里斯有禮的說道。
“俺——我就站着跟你,跟您說吧。”李紅橘很緊張,雙手緊握着,不斷的調整着措辭,“之前顧總說會給我們錢的,但是她受傷了,之前說的話還算嗎?”
“小姐說過的話,自然是算的,您可以安心。”莫里斯知道對方憂心的事情,語氣很誠懇。
“那就好那就好。”李紅橘露出了一個笑臉,想要說點好聽的話,她看着莫里斯,有點笨拙的說道:“你一個外國人,中國話說的這麼好,挺厲害的。”
“謝謝。”莫里斯真誠的說道。
李紅橘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態度,笑了笑。
小姑娘文靜吃的慢,看着弟弟吃的狼狽,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弟弟看了文靜一眼,頓時速度慢了下來。
禮義廉恥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有時候不要看不起窮人,窮人的自尊心不必任何人差。
他們除了沒有錢,該有的都會有。
“先生跟小姐回來了,已經進了大門。”有個傭人匆匆走過來,跟莫里斯說道。
李紅橘一聽,也不顧兩個孩子還在吃飯,立馬把他們抓了起來。
這個時候莫里斯自然要出去迎着的,李紅橘一手拉着一個孩子,跟着過去了。
兩輛車子相繼過來,司機快速的下車打開門,陸莫封抱着蓋着毯子的顧傾下了車。
銀光、蒹葭和羅德三個人,從另外一輛車上下來,緊隨其後。
“小姐重感冒,還在發燒。”銀光一邊走一邊低聲跟莫里斯解釋道:“她做夢一直喊着回家,少爺就帶小姐回來了。”
自從跟陸莫封分手之後,顧傾一直缺乏安全感。她小的時候,所有的安全感都來自父親。
後來,陸莫封給了她所有的安全感。
不知道爲什麼,父親回來了,陸莫封離開了。顧傾內心消失了某種東西,現在生病顯示出來的脆弱告訴她,那種東西就是安全感。
幾個人的形容都比較狼狽,淋了很長時間的雨,渾身溼露露的,鞋子也是髒污的。
李紅橘這個時候也明白自己不能上前插話,她看着一行人進門,髒兮兮的鞋子踩在白色的地毯上,都覺得有點心疼。
陸莫封帶着顧傾上樓去了,剩下的幾個人去換衣服。
很快就有傭人出來,清理那些痕跡。
“媽,咱們要上去看看那個姐姐嗎?”文靜看着眼前鋪着地毯的樓梯,小聲的問道。
“先等着吧。”李紅橘看着眼前潔白的地毯,帶着兩個孩子站着。
莫里斯訓練出來的傭人,一向禮貌周到。
很快就有傭人走過來,請他們到會客廳坐下。熱茶跟水果,接連不斷,也有隨侍的傭人照顧他們。
顧傾躺在牀上,臉色泛着紅暈,顯然還在發燒。
她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很不安的樣子。
陸莫封坐在牀邊,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頭髮,知道她最近太累了。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肩負過這樣多的事情。
陸莫封守着生病的顧傾,但是有些事情總需要別人來做的。
羅德換好衣服之後,立馬就離開了。現在顧傾病了,後續的事情自然得由他去處理。顧傾待在這裡,他很放心。
銀光跟蒹葭一起下樓去,有些事情需要問清楚。
坐着的李紅橘看到銀光跟蒹葭立馬拉着孩子站起來,忐忑的看着他們。
蒹葭露出個甜甜的笑容,蹦躂着過去。
“來姐姐這裡,你們媽媽跟叔叔談一些事情。”蒹葭拍了拍手,笑着跟兩個小孩子說。
不過,爲什麼你是姐姐,銀光卻是叔叔……
兩個孩子抓緊了李紅橘的手,反而向後退了一步。
李紅橘低下頭,用方言說了幾句話,銀光跟蒹葭沒有聽懂。
但是兩個小孩子,乖乖的走到了蒹葭的那邊。
蒹葭一手牽着一個,帶着他們去了小客廳。
“我叫蒹葭,你們叫什麼啊?”
李紅橘一直盯着他們的背影,看到蒹葭低着頭跟兩個孩子說話,這才慢慢的把目光收回來。
“你別緊張,我只是有些問題要問你。”銀光的語氣很溫和,“我們可以坐下說。”
“你問什麼我都說。”李紅橘坐下,下意識的端過杯喝了幾口水,痛快的說道:“在工地上哭鬧罵人,不是俺的主意。當時王喜慶跟俺說,如果不鬧大的話,老闆一分錢都不會賠。反而會把俺們趕出北城去,這輩子都來不了。”
銀光還沒有問,李紅橘就說了起來。她提到的王喜慶就是工地的包工頭,但是奇怪的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出現在工地上。
銀光也沒有說廢話,直接擡手叫過來人,低聲說話。
李紅橘依稀聽到王喜慶三個字,猜測着是要派人去抓他了。
“這件事情跟你們關係不大,你放心吧。”銀光看着對方緊張的一直喝水,溫和的安慰着。
李紅橘抓住了他的字眼,立馬說道:“關係不大,還是有關係了?俺也不推脫責任,顧總被關的時候,俺也在場。但是俺放她走的,你看能不能將功補過。”
銀光看着對方急切的樣子,不敢把話說的太慢了。小姐這次受傷,少爺很生氣。
畢竟前不久已經出了一次車禍了,銀光心裡根本摸不準陸莫封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