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很簡單,因爲你的罪惡最輕,可以救藥。”張天道示意他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有煙嗎?我的全溼透了。”
閆英傑感到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立即少了幾分沮喪,遞過去一盒中華,外加打火機,看他點燃才問道:“那你老怎麼說要挑了我這幫人呢?”
“不讓你們看看我的手段,你這幫閻王老子都不怕的人,能服嗎?”
“憑你老的威名,別說我們這些小角色,我都想不出誰敢冒個雜音!”
“你大錯特錯,剛纔如果貿然出現的真是我,現在已經成篩子了!那幫人才是個開始,以後想要我命的人還會越來越多!我要你服,就是因爲我一個人再牛皮也還是一個人。早就知道你雖身在黑道,難免欺壓良善,但從來不爲已甚,特別是不畏豪強,不沾毒品,人品猶在,所以想借重你的力量,伸張正義。”張天道的話直截了當!
閆英傑霍然站起:“張大俠,你找對人了!想我閆某人,當年也是堂堂名牌大學的出身,學識能力人品不差一樣,如果上進有路,怎麼可能走到這條道上來!就算上進無門,讓我做個保得基本尊嚴的庸人,也不會幹這舞刀弄槍的營生!說實話,你收拾的那些人,我做夢都想收拾,只是沒那能力罷了。沒二話,從今天起,只要你一句話,刀尖我光腳過,火海我赤身趟,皺下眉頭,你就真滅了我!”
“好!果然是英雄,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先坐下,以後別叫我大俠,這社會沒有俠,俠道非天道,在當今行不通,我名天道,你就叫我天歌吧,不過別人會聽作天哥的。”
“就天哥,這樣最好了!”閆英傑也不去想那天歌是什麼意思。
“那我簡單給你說說我現在的打算,需要你怎麼樣配合....................“總之,這段時間你要合理安排人手,必須二十四小時無漏洞,確保他們的人生安全,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我,這個是我的手機號碼,只能你一個人知道。......”
“天哥你一萬個放心,這點事都辦不好,那還不白瞎了你的信任!哈哈,我今天終於相信那句話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哈哈哈哈......”
"能不能把這些發給弟兄們,這樣更是萬無一失!"閆英傑看着面前那堆黑黝黝傢伙兩眼放光."幹什麼?你還想造反不成?你可聽好了,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但不做違法亂紀的事,還要專門收拾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不僅這東西不能用,你們那些個刀呀鐵的,都得換成無鋒的,或者橡膠的,總之要在法律的紅線以內,還有,你那賭場也得給我關了,洗浴那些個玩意可以留着,也算給那討不着老婆的留點人生吧,其它生意照做.損失不了你,這堆東西你給我保管好,過幾天他們會來取的,每支每天保管費一萬,算彌補你關的賭場吧.""沒問題,不過你得讓他們多等幾天來取哈,要不我就虧大了,哈哈,對了天哥,這是些什麼人啊,我咋看着像......""我不知道,你也別知道,他們自己也會不知道,懂了嗎?"閆英傑只能說懂了,其實他似懂非懂,特別是要遵紀守法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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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古地名爲紅州,蓋因歷來城內外俱多紅楓,入秋滿眼紅葉而得名。縣裡唯一一份報刊叫《紅州報》,爲縣委機關報,每週一期,因文風古板,內容貧乏,讀者寥寥,只在縣各行政單位和鄉村黨組織發行,基本都是原封不動進了廢品收購站。然而這期《紅州報》一出,突然躥紅,各單位爭相傳閱,普通百姓竟也四處找尋,一時一報難求,名聲大振。第二天報社在原來兩千份的基礎上加印了一萬份,送到各報刊亭後,竟在兩小時內售罄!以致接下來的發行數猛增到兩萬份仍供不應求,創本報歷史之最,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紅州報》的躥紅,是因爲本期的三個內容亮瞎了全縣人的眼,頭版傳統的領導視察講話,各機關工作動態之類的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縣委書記樑天明一篇題爲《向腐敗宣戰》的文章。此文內容不是貫徹上級反腐精神那樣的口號式空話,竟然是拿自己動了第一刀,先深刻檢討上任以來,在幹部任用,作風整頓等方面的錯誤和畏縮不力,接下來是鄭重表態,將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旗幟鮮明地與腐敗作鬥爭,並動員全縣各級幹部自省自檢,重樹廉潔之風;同時號召全縣人民監督批評各級幹部的實際行動。這個不是真正的亮點,亮點是配發的一幅漫畫和評論。漫畫裡是拿着大喇叭的梁書記,口沫飛濺,形象滑稽;評論更是言辭尖銳,不留情面,直接質疑“比你山響的口號我們已聽得耳生老繭,看到的卻是一幕幕愚人鬧劇,一篇沒有任何具體措施的空文,讓我們拿什麼相信你?”這篇直言不諱言辭辛辣,在官方媒體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評論,像一顆重磅**,讓小城輿論炸開了鍋。
第二個內容是記者對縣級部分機關公車使用的暗訪調查報告,超標配車比比皆是不說,在調查時段內,公車私用的情況竟是非常普遍,抓出來的典型都是局級以上的人物,車牌,領導姓名,時間,地點等,在報告裡全部曝光,加上現場照片,無可辯駁!
第三個內容,是關於城關禹王村党支書屠萬林的採訪報道。屠萬林上次在法院做的承諾,在這半個多月裡一一兌了現,他心裡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他知道不履行諾言,將不是錢的問題,那張天道會讓他一無所有,連同他的人生自由,他幹過的壞事足夠下半輩子在牢裡呆了。補償村民的拆遷款,資助本地的困難戶,幫扶上學困難的孩子,一樣樣做過來,他感到與鄉親們失去多年的情分又一點點地回來了,畢竟當初他跟大家都是一樣的。修養老院的時候,他已經不是心不甘情不願了。養老院是鄉上的,利用廢棄的醫院舊房改建,條件簡陋,他原本想是在原基礎上改善,後來下了決心,把院裡的老人們作了臨時安置後,進行徹底重建,預算花銷就達一百多萬元。奠基那天,鄉親們自發來放的鞭炮竟在工地鋪了厚厚的一層炮紙,尤其讓他既感動又慚愧的是,好幾家把拆遷時靠臨時突擊搭建多得的賠償款退給了他,作爲建養老院之用。激動之下,當着當天來採訪的《紅州報》記者宣佈了兩個決定,一是辭去村支書職務,二是捐出名下的三個主要盈利企業,作爲村上的集體財產,利潤作爲全村村民的福利事業來源。
紅州沸騰了,因爲這張《紅州報》,因爲這三個爆炸性的新聞。當天晚上,樑天明的家裡也在沸騰,情緒激動的市長趙寅虎,公安局長王義這會兒正在跟他告狀。趙市長的語速很快:“梁書記,我就不明白,你怎麼可能由着李思齊這個呆子胡來?你這纔剛給他調到宣傳部當部長,還是個代理的,就完全不把你放在眼裡了,你看看他寫那文章,不是明目張膽地跟市委過不去,往組織臉上抹黑麼?點幾個局長的名也就罷了,連你都敢罵,這不是要逆天麼?!”
王義也幫腔道:“是啊書記,你纔來紅州一年,不知道他這個人,恃才傲物,誰都不放在眼裡,早年的老領導田書記因他惹了不少麻煩,前幾任書記就爲這都不敢再重用他,你看這剛一得點勢,就想把紅州都掀個底朝天了。可惡的是還不知道點知恩圖報,連你都敢攻擊,看他弄那畫,簡直……”
樑天明靜靜地抽着煙喝着茶,等他兩個說得口乾舌燥,發揮夠了,才緩緩開了口:“這事李思齊是按我的指示辦的,文章也是我提前看過的,雖然我心裡也有些不舒服,但他沒有做錯。我們這樣做,本質就是要把《紅州報》辦成一個全新的媒體,辦成一份敢說真話,能說真話的報紙,起到該有的監督作用。我們官小位卑,沒有能力去改變大局,但我們可以做力所能及的事!在我黨的政策許可範圍內,在現行的法律許可範圍內,我們要把監督權,批評權還給民衆,把我們幹部的權力戴上鐐銬,用輿論的力量來治理腐敗!”
這番話讓趙王二人都愣住了,抽了半隻悶煙,趙寅虎才試探着道:“可是書記,我們這可是開全國的先河啊,一個不小心,上面追究下來,說我們自作主張,破壞穩定,可如何是好?”
“這個你們放心,只要把尺度把握在兩個許可的範圍內,相信上級也沒理由追究我們什麼,即使要追究,也是拿我問罪,我會承擔一切責任的。我們不能被動地等上面的政策,既然中央也明確了現階段是摸着石頭過河,那我們爲什麼不主動一點,在這方面作一些摸索?”
“書記有這樣的膽略,我五體投地,也願意跟着你走,可是有許多事情,現在在全國都是普遍現象,打擊面過大,可能會引起大的動盪啊。”
樑天明用菸頭接上一隻新煙,看着吐出去的煙霧,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好比是地震,能量集聚得越久,震級就越高,爆發是早晚的事。與其等着大爆發,不如有計劃的引爆,越早疏導能量,受到的傷害也就越小。”目光轉向趙王二人:“這次的事雖然風險不小,但在我們的控制下分步進行,對上上下下都是件好事,特別是有些心裡有鬼的人,早點用最小的代價把自己的鬼殺了,早得心安,別等到再來一次512,那可就是玉石俱焚了!你們兩位也回去好好思考思考,希望你們能跟我站到一起,爲我們紅州的明天,共同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