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童時少年
寒風料峭,夕陽西斜,檐上白雪印着橙暖霞光,忽略城外災情連連,這景色瞧起來美好到使人迷醉,恨不得老天爺整冬如此。
結案之後,獄吏押着罪犯離了堂,百姓罵着一羣沒良心的散去,扶萱亦拖着疲憊的步子轉了身。
這時堂上的那位少卿開口喊住了她——
“扶、扶女郎稍等。”
扶萱怔怔回頭,從滿腹心事中回神,笑着招呼道:“周詩圖。”
周曦侷促又傻乎乎地一笑,“也只有你還喚我周詩圖。”
扶萱這才忽覺自己口誤,他現在身份不同,報歉道:“周少卿,我並非有意冒犯。”
“無事、無事!”周曦忙道,“你也沒叫錯。”
周曦乃是五柳先生的崇拜者,極爲喜歡他的詩,不僅喜好,童年時還將他的詩寫滿全身,從脖子往下,全是五柳先生的佳作,十數首,堪堪寫到體無完膚。
不僅如此,甚至於,每句詩的旁邊還都畫了配圖。
彼時他常如數家珍地給小夥伴們講解:“這裡是‘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你們看是否有豆苗,葉子不多,草很多。這裡是‘帶月荷鋤歸’,鋤頭,看到了罷?還有腰後,‘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有沒有鳥?”
最後又指到臀部:“這句是‘採菊東籬下’。”衆人看過去,屁股上果然畫着五柳先生躬身採菊的“盛景”。
此番壯舉一傳十,十傳百,彼時搞地荊州街頭人盡皆知。
愛替人取綽號的小郎君們便說他是“五柳先生行詩圖”,取他的姓,給他起了個雅號叫“周詩圖”,日日喊着,後來,就是一起長大的小女郎們也都不喊他週三郎,喚他周詩圖了,不知道的,都以爲“詩圖”乃是周曦的字。
憶起童時“壯舉”,周曦秀氣的面上霎時紅透,道:“怎麼叫都成。”
扶萱禮貌一笑,擡眸打量他。
一別不過一載,除了還愛臉紅,眼前之人卻是大變了模樣。周曦年少時頑皮好動,直至去年都還是愛哭鬧的,現下卻是位翩翩公子,透着松柏之質,周身是爲官者的氣勢,眼中是判獄者的銳利。
扶萱看他,周曦自然也在看她。
嬌豔欲滴,遠山芙蓉,嫋嫋婷婷,蛾眉曼睩。
扶家這個小女郎……不能再多看。
短暫沉默後,周曦臉紅着虛咳一聲,開口:“扶將軍的事,我於荊州時聽說了,你節哀。”
扶萱淡淡一笑,回道:“嗯。都過去了。”
又問:“你怎麼進大理寺來了?何時喜歡上這等探案之事了?”
在扶萱印象中,這周家小公子還是那個跟扶炫胡鬧,能被扶炫的妖魔故事嚇到面色蒼白的膽小公子。
周曦有些激動道:“我正是因崇拜長珩先生能文善武,仰慕其風華與才幹,才潛心鑽研案獄之事,我要同他一般,心存謀略,爲大梁竭股肱之力。”
長珩……先生?
扶萱的眸子瞪大。一是因他將謝湛送上了神壇,二來則是,若是這位周詩圖“拋棄”了五柳先生,轉而喜愛上謝長珩,那麼他身上莫非有謝長珩的詩和配畫……
謝長珩該不會也贊過“菊”罷?
沒摘、摘、摘過菊罷?
扶萱閉了閉目,擡手撫額虛虛遮擋視線,目光根本不受控制地往周曦臀部瞧。
正在這時,大堂外一臉疏離冷淡的謝湛出現,雙目莫測高深地看着大堂中的“孤男寡女”。
周曦先見着他,忙拱手恭敬地施禮,“謝寺卿怎還未下值?”
扶萱的脖子僵在原地,餘光都能瞥見那身玄衣大氅駭人的氣勢,從她的角度能看見他,那他定也能看到她的眼睛。
該不會……謝湛看到了她打量周曦那處了罷!
謝湛眉尾一挑,凜着嗓子,道:“嗯。走了。”
這話顯然是朝自己說的,扶萱與兒時夥伴匆匆告了別,提裙遠遠跟上謝湛,從側門出去,鑽進了他的馬車。
不出所料,一上馬車,扶萱見到的便是敲着摺扇,斜眼看人的謝湛。
扶萱自覺地坐去他身側,說着“冷”,往他懷裡鑽,雙手摟住勁腰,抱地死死的。
謝湛冷着臉,眉宇微蹙,“鬆手。”
“我不!”扶萱想也不想,氣勢十足地拒絕。
謝湛冷哼一聲,並不言語,也不擡手摟她肩,任她抱着他,宛如蒼松翠柏,直身一動不動。
顯然,謝湛能說出那句“不該打的招呼莫打”,便是知曉她與周曦相識,又被他撞見那一幕,若不解釋,怕是跳到黃河都說不清。
她分明就跟那愛哭鬼沒甚交情啊。
思此,扶萱臉蛋從謝湛胸脯往上攀,先是湊他脖頸裡,額頭蹭了蹭他的下顎,接着擡手摟住那不彎半寸的脖頸,借力往上,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臉對着他的側面,相聚咫尺之距。
她朝他吐氣如蘭,絮絮叨叨地道:
“你說爲何那些災民分明得了扶家的好,在他們沒有吃食之時,是我們的一口糧幫他們渡過了難關,卻轉頭見王家多給了一些,又怨上了扶家……”
“我可是爲了他們日日風餐露宿,風吹地臉疼,凍地手疼,坐着久了麼腿冷,站起身又腳疼,抱個火爐子一會就涼了。我這麼大從未受過這種苦,更從未見過這麼惡劣的行爲……”
她就靠着他的耳側,叨叨半晌,謝湛絲毫不迴應。
見他對她受苦受難無動於衷,扶萱口中停了一會,思考着如何順暢地切入到周曦的話題,擡眸偷偷再看謝湛。
撞上了他一雙幽邃慍怒的眸子。
四目相對,空氣霎時一靜,良久無言。
“他求娶過你?”沉默中,謝湛突地發問。
扶萱眸光一晃,下意識脫口道:“沒、沒有!”
看她左右轉的瞳眸,謝湛輕嗤一聲,在他眼前撒謊不被他看穿,顯然,她還欠着火候。
再是沉默。
扶萱深吐一口氣,試圖解釋:“其實,我方纔看周詩圖乃是因他……”
詩圖?
呵,都喚字了?
謝湛氣血上涌,不由分說地捉住掛在身上人的脖子。
“砰!”
扶萱身子一晃,腦中一昏,天旋地轉之間,便被謝湛倏爾壓在了坐榻之上。
在扶萱因突來的變故驚地雙眸瞪到圓溜溜之時,面上那人張開薄脣,一口往她脣上咬了上來。
五柳先生:陶淵明。
周曦的故事借鑑的段成式《酉陽雜俎》中記載的,晚唐年間有個白居易的粉絲葛清的故事。
——
萱萱:周詩圖不會在屁股上畫了他吧?
謝湛:你看他屁股做什麼?
——
今日可能寫不出加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