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不信任他
因先前與謝湛在假山後相談,便被餘渺渺口口聲聲說成私會,故而,再談,扶萱便直接與張常明和張瑤辭別,離了張府。
酉時末,晚霞褪去,天已微暗。
秦淮河邊,涼夜的秋風颯颯吹來,扶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可是身子冷?”
謝湛邊問邊要脫下外襟給扶萱,被扶萱一句涼聲打斷:“謝公子有事便講,莫再出爾反爾。”
在假山那處,二人分明說好了,明日在濱江樓談父親之事,哪知他臨時又改了主意,突然竄到她和張常明身前提這個話題,還用暗示清譽之事逼她出來。
見她對他冷言冷語,謝湛只覺心中梗塞。
沉吟半晌後,他突地發問道:“你可是在與張五郎相看?”
他話問完,見扶萱怔忪了一瞬,而後卻是回他:“謝公子不是自個已經有答案了麼。”
誠然,他早心有猜想,又聽得王子槿之言,已然知曉此事,但得了她這般並不反駁的答案,謝湛只有如處寒淵、扯心扯肺地疼。
想再問她對相看是否滿意的話,在心間徘徊忖度半晌,仍舊滑下了嗓子眼。
何必爲難自己?
她在水月樓上還曾抱怨過他“你就不能溫柔些麼”,由此可見,她是對溫柔的郎君頗有好感的。
想及此,那份將她騙出來的喜悅頓時折了一半,心間跟破了個洞似的,河邊的秋風直往裡頭灌。
他當她是在因伯父和父親之事勞心焦思,本是預要待塵埃落定後,再與她談兩人私事,她倒好,這般快,便與旁人相看上了。
他頗有些自己護着的東西,不當心些,便被旁的狼叼走的感覺。
幾番思量,謝湛不再打算藏掖。
他停下腳步,專注看扶萱,手中緊着自己的摺扇,正色開口:“萱萱,彼時在戈陽郡你曾問我……”
“謝公子。”察覺到他要開始談私事,扶萱驀地打斷他,“你若是沒有關於我阿父案件的消息,還請莫要浪費我時間。”
風吹來,將她的髮絲吹散,她眼中認真地看他,神色察覺不出期待,也看不出反感。
謝湛只讀出“無感”二字。
罷了,既如此,便先擱置。
謝湛斂神靜心,果真認真談及正事:“我已親自查了吏部檔案,江喻、江喬二人的調任舉薦,皆乃是南郡公。”
扶萱一驚,而後道:“回建康城後,我曾問過端王哥哥,可有與我伯父親近的江姓之人,他說沒有。既不親近,且按先前你的調查結果,江喬乃是被我伯父逐出了百嶽軍,又怎會再次舉薦江喬?”
謝湛劍眉微蹙,道:“吏部檔案上,清楚明白是那般記錄的。”
扶萱問:“你可曾問過我阿父江氏之事?”
謝湛答:“已問過,他不識得。”
扶萱蹙眉深思,看向謝湛,“謝湛,我覺得事有蹊蹺。江喻且先不論,單單就看江喬這廂。一來,既是被我伯父驅逐,便是犯了他的忌諱,以我對伯父的瞭解,他不會對厭過之人再喜上的。”
“二則,江喬如今的發達本就是有幕後推手,若那推手是我伯父,我伯父現下已然故去,那江喬該是受挫纔是,可以我們所見,他現在風頭正盛,毫無萎頹的模樣。”
“三來,梁平雖不知誰人給我伯父下毒,可他也說了,那草的一葉一根的進出,都是經過江喬過目的。我伯父之故定然與江喬密切相關。若是有恩,又豈能做到害他命這般絕情?”
聽扶萱在無意識之下再叫他的名字,謝湛微勾脣角。
原是一談及正事,她便對他有所不同。
聽得扶萱一番分析,謝湛問道:“萱萱,以你之見,是有人特意嫁禍給南郡公?”
這男人心思縝密。
他自然早就在如此懷疑,現下特意問出這句話,一來,若是對方認同,則表示二人思慮相當,有所默契,這般,他喜聞樂見。二來,若對方尚未這般認爲,那麼,他的話就是在引導對方,朝這方面思考。
他話落,扶萱便鄭重其事地點頭。
謝湛心中一喜,眉尾輕擡,滿意地凝住扶萱的眉眼。
扶萱渾然不知自個的反應已使得對方心有熨帖,也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數落在了對方眼裡。
她將耳邊碎髮捋到耳後,微垂睫羽,一邊盯着腳下的路,一邊自顧自感嘆道:“豫州雖小,卻好像一個看不見的巨大漩渦,捲進去了無數人。扶家、幾十個村的村民,或許,還會有別家罷。”
謝湛贊同地“嗯”了聲。
扶萱擡眸看向謝湛,張了張嘴,因想及他的另一層身份,本想再開口的話,被她抿嘴放棄了。
扶萱這般欲言又止的神色一出,謝湛心中沉了下。她這不還是對他有所隱瞞,仍舊不信任他麼。
豫州。
豫州。
這二字,謝湛反覆品咂,想要品出些什麼。
突地,他眉心一跳,倒是真想起了一件事。
而扶萱在閉嘴之後陷入深思,最終,思及事關扶家二老清白,便決定全數說透。
“萱萱……”
“謝湛……”
二人同時開了口,又同時意外於對方開口而住了嘴。
謝湛退讓一步,“你先講。”
扶萱未浪費時間,這般說道:“餘家那位縣主,封地莫不是在豫州?”
謝湛一滯,而後輕笑出聲。
竟然又想到了同一個人。
他點頭,實話道:“應是。餘婧妍將從豫州搬回建康城。”
謝湛話落,扶萱本也未露喜色的面容更是淡了些。
他既已知曉了那人閨名,且連對方動向也清清楚楚,那緣何今日還要講他二人未曾相看?
這謝湛口中,到底哪些話爲真,哪些話爲假?與他毫無保留地談論扶家之事,當真可以麼?
如此一來,扶萱心中,對謝湛此人,已是於信任與懷疑之間反覆輾轉。
她擰眉兀自思考着,謝湛並不知她沉默住的原因,便又繼續問道:“你可是疑上了餘家?”
聽得問話,扶萱擡眸看向謝湛,並不回答。
心思深沉、面色總是使人辨不出情緒的郎君,說這話,難免不是一番假意試探。
比起眼前這位曾哄騙她一回又一回的謝六郎,她還是找旁人商議爲佳。
是以,扶萱朝謝湛道:“謝公子的話既已講完,那明日你我就不必相見了。”
她話畢便匆匆與謝湛告了別。
謝湛不明所以地看着扶萱離去的背影,眉頭鎖地緊了又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