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出去一趟倒是出息了,敢拿王兄來壓本公主。”千羽公主冷冷瞥了家央一眼,語氣不善道:“本公主偏要跟她說話,你待如何?”
千羽公主是摩達可汗唯一的嫡出女兒,蘇倫的親妹妹,自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向來是任性慣了的,怎麼可能聽一個侍衛的話。
更何況,林卿還是林梟的妹妹。
見千羽公主板着臉,家央慌忙跪下,急急道:“屬下不敢對公主無禮,實在是主子吩咐過……”
“等哥哥回來,本公主自會親自去向他解釋,不用你們操心,都退下。”
“可是……”
“退下,不要讓本公主說第三遍!”千羽公主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但數次跟隨摩達可汗征戰沙場,見識不凡,身上頗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家央和多傑悄悄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無奈,但又不敢強制性地把千羽公主趕走,只得無奈地退到門口。
待家央二人和丫鬟全部離開後,千羽公主的目光定定地在林卿身上打量了一圈,微微嘆了口氣,神色複雜道:“是他讓你來的麼?”
自從知道林梟答應皇上賜婚那一刻起,千羽公主每一天都在憎恨和悲傷中度過,特別是在蘇倫告訴她林梟是爲了攀附禮親王府的權勢升官發財時,她心裡的恨意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可即便如此,在得知林卿身份的時候,她心裡還是本能地燃起一絲奢望。
“公主口中的他,指的是哥哥麼?”林卿搖了搖頭,平靜道:“是蘇倫把我劫持到這裡的,目的是等到兩國開戰時,用我做人質。”
“哥哥?他怎麼會?”千羽公主驚訝地看着林卿。在她眼中,自己的哥哥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做事向來光明磊落,怎麼也不可能用一個弱女子的性命來做砝碼。
看着千羽公主難以置信的眼神,林卿微微一笑,“在男人眼中,江山纔是最重要的,我們這些女人的性命又算的了什麼,只是不知道我這條命到底有沒有那麼大的用處,這一點,連我自己都很好奇呢。”
“你不害怕?”林卿氣定神閒的樣子讓千羽公主很是意外,忍不住問道。
“害怕有什麼用,又解決不了問題,而且這裡有吃有喝,還有公主陪我說話解悶,挺不錯的。”氈房中沒有椅子,林卿指了指牀沿,客氣道:“相遇就是緣分,若公主不嫌棄,不妨坐下一敘。”
“好。”千羽公主心裡有無數個疑問想要從林卿這裡得到答案,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雖然她們有充足的時間慢慢聊,但林卿不確定蘇倫會不會提前回來,所以撿重點直截了當道:“公主可知皇上賜婚當天,宮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事?”千羽公主茫然地搖搖頭。林梟被賜婚的消息無疑于晴天霹靂,當時她一度傷心欲絕,哪兒還有心思關心別的什麼大事。
千羽公主的反應完全在林卿意料之中,迎着對方疑惑的眼神,她嘴角一揚,緩緩道:“那天,事先潛入皇宮的紅花會亂黨藉着晗筠郡主獨自跑去御花園的空隙,把公主擄走,又殺死一個跟公主身量樣貌相仿的人,企圖以假亂真,栽贓陷害哥哥,若不是我及時發現錯漏,恐怕哥哥當天就已經被打入大牢了。”
千羽公主尚是第一次聽說那日的驚險,忍不住色變,脫口而出道:“那後來怎麼樣了,他有沒有受傷?”
千羽公主眼眸中濃濃的關切讓林卿爲之一暖,再怨再恨,她心裡終究還是關心哥哥的。
“沒有。”林卿搖搖頭,繼續道:“事發突然,最終哥哥在皇宮門口的運水車裡找到了晗筠郡主,郡主受了驚嚇,醒轉後緊緊抱着哥哥怎麼都不肯鬆手,男女授受不親,如此一來,哥哥已經不可能拒婚,否則便是害了郡主一輩子,當然,皇上更加不可能同意。”
“他不能害了那什麼晗筠郡主,就可以背棄我了,是麼?”千羽公主似笑非笑地盯着林卿,諷刺之情溢於言表。
“哥哥跟公主發乎情止乎禮,除了少數幾個親近之人,並沒有旁人知曉此事,對您日後不會有任何影響。”想着自己是在一點點毀滅眼前這個女孩子對愛情的全部指望,林卿心裡忍不住隱隱作痛,然而重活一世的她再明白不過,這個悲劇,早在林梟和千羽公主出生的時候就註定了,不是人力能夠改變的,過多的糾纏,只會讓兩人久久陷在這泥淖中無法自拔,最終像前世那般,落個陰陽兩隔的悽慘結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不會有影響?好個不會有影響!”晶瑩的淚水已經在千羽公主眼眶裡打轉,但她倔強地硬是生生忍住,嗤笑道:“這些話是他讓你告訴我的麼?”
如果是,她就只當從未愛過那個人。
難道自己的一片癡心,終究是錯付了麼?
“不是。哥哥心中從未有一刻忘記過公主,甚至在昏迷中還喊着公主的名字。”林卿的目的是要讓千羽公主認清形勢,明白她跟林梟沒有可能在一起,而不是讓她一輩子都活在憎恨中,所以並沒有必要欺騙她。
而且林卿相信,若不是自己那番推心置腹的勸說,林梟難保不會拋下一切,偷偷來赫赫找千羽公主。
“昏迷?他不是沒有受傷麼,爲什麼會昏迷?”千羽公主敏感地抓住了林卿話裡的關鍵點。
“拜蘇倫所賜,若不是我表哥醫術高超,哥哥此時已經化作一捧黃土了。”提起這事,林卿眼中不知不覺含了幾絲肅殺之氣,蘇倫這個卑鄙小人,差點害死哥哥,這筆賬,她一定會跟他好好算清楚!
“哥哥?”千羽公主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卿,過了好一會兒方纔用顫抖的聲音,急急反問道:“那他現在怎麼樣了,脫離生命危險了嗎?”
原本以爲自己恨極了林梟這個負心漢,甚至恨不得殺了他,但在得知他有生命危險時,還是本能地緊張,甚至……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隱隱作痛。
千羽公主的反應讓林卿心裡一陣感動,她並未因蘇倫的所作所爲遷怒於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如實道:“哥哥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但我三天前離開將軍府的時候,他尚未甦醒,算着日子,如今應該醒了。”
“這就好。”千羽公主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待驚魂未定的情緒平息一些後,方纔帶着濃濃的遷就與自責,低泣道:“那日哥哥說要幫我教訓他,我正在氣頭上就答應了,差點害死他的兇手,歸根到底是我。”
林卿沒想到千羽公主會如此坦誠,微微愣了一下,淡淡道:“蘇倫暗殺哥哥一事,跟公主並無干係,就算有,也只不過是一個由頭罷了,公主不必自責。”
“什麼意思?”千羽公主蹙眉看向林卿。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足夠聰明,但跟林卿在一起,這智商卻莫名的不夠用了。
“蘇倫讓自己的手下假扮成紅花會亂黨去殺哥哥,目的就是激怒皇上,引皇上下令在全國範圍內嚴剿亂黨,如此,一則牽制了朝廷大量人力物力,二則待亂當走投無路時,他就可以藉機拉攏,爲自己所用,到時候,夏國同時遭遇內憂外患,你們赫赫就可以長驅直入,入主中原了。”林卿徐徐喝了口牛奶,不緊不慢道。
不得不說,蘇倫這個計劃設計的相當精妙,要不是彼此是對手,她一定會拍手叫好。
“哥哥是大英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道你們中原的皇帝就沒有狠厲果決的時候麼?”千羽公主冷冷反問道。
從私心來講,她自然對蘇倫暗害林梟的事情感到氣憤,但着眼大局,她並不覺得蘇倫的做法有任何不妥。在她眼中,赫赫是最強悍的民族,蘇倫更是赫赫歷史上首屈一指的優秀領導人,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凡是居上位者,沒有哪一個是單純善良的,只是凡是都要適可而止。”林卿跟千羽公主分屬兩個陣營,不可能統一立場,她也不打算跟對方就此辯論出個是非曲直來,所以適時將話題轉換回來,“公主應當明白,無論是摩達可汗還是蘇倫,都不可能同意將你嫁到夏國,哥哥更不可能拋家棄國來赫赫,或許你們倆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遠走高飛,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又能去到哪裡?最後不過是一場悲劇罷了,何苦。”
“我們都不曾努力過,怎麼知道不可能,只不過是他膽小懦弱,不敢面對罷了!”千羽公主皺着好看的眉頭,冷冷道。
從愛上林梟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兩人今後的路不會好走,但卻從未想過放棄。但是林卿說的,也一樣是事實。
什麼都是藉口,歸根到底,還是林梟對她的愛不夠深,想到這裡,一滴清淚終於控制不住地順着眼角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