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哥哥,你說什麼。丫頭在原來院子呆着就挺好的。”住到這邊豈不是更無趣的很,還要受公子看管,“就不用麻煩寒城哥哥了,寒城哥哥這麼忙。”
寒城嘴角一勾,“要不然就罰你五日不準吃飯,二選一。”骨骼分明的手握着毛筆不一會兒就描繪出點點紅梅,加上剛纔的渲染成的墨汁正好形成一幅臘梅圖,不過看着就有些悲慼,和慘然。
春丫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點點頭,“好吧,丫頭明日搬過來。”那小嘴撅得高高顯然很是不滿,連後面的語氣都有些清冷了,“公子要沒事,丫頭就退下了。”
“嗯。”半天薄脣吐出一個字,他好像已經當她不存在了,獨自繼續揮灑着墨汁,臘梅圖的左上方的幾行字體筆勢豪縱,連綿環繞。見桌上印下的身影還在,他擡頭,“怎麼還沒走,明日教你便是了。”
春丫頭才高興的點點頭滿意而去。
回到西苑,她向南方的浣衣房而去,裡面的一間小房內紫衣和白衣已經坐在木凳上洗被褥,兩雙手凍得紅紅的,她眼睛一紅,悄聲來到竈房生火熱水。當初在關外她經常幫阿婆做這些,儼然已經很熟練了。小小的青色身影蹲在竈臺旁邊使勁扇着,只希望水能夠快點熱了。因爲冬天的柴有些潮溼,不一會她白淨的小臉上就被撲出來的黑煙薰得的滿是黑,半個時辰後聽見鐵鍋裡的水有了聲響,她才起身小心的端着進了浣衣房。
“紫衣姐姐,白衣姐姐,這有熱水,我幫你們倒點暖暖手。”
紫衣和白衣聞言一愣,而後欣慰的相視一笑幫着一起兌着熱水,木盆中的水纔不是那麼冷些,紫衣忙擦擦她的小臉,心疼道:“別忙活了,這就夠了。看這小臉都成了後院養的黑貓咪了。”
春丫頭撲進紫衣姐姐的懷抱,自責着,“都是丫頭不好,闖了禍還要姐姐們來受懲罰,以後丫頭不要連累姐姐了,姐姐以後也不要在寵着丫頭了。”
“這怎麼說的,你本來就是小丫頭,就該我們寵着。以後只要不違反府規,上刀山下火海姐姐都爲你做啊,別哭了,不早了,趕緊去睡吧。”紫衣性子直爽,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了,而且看到丫頭還不忘給她們燒熱水的情誼,她就把丫頭當作了自己親妹妹來疼愛。
“嗯,明日我去跟駱明哥哥要點藥膏,他的藥膏很管用的。”摸着紫衣冰冷的很是心疼。
“好。快回去吧。”
得到紫衣再次的催促,丫頭把剩下的熱水蓋好,纔不舍的離開,回了自己屋子。回到屋子後躺倒牀上頗感累意就裹緊被褥沉沉的睡去,小臉上還帶着幾道灰跡。
第二日一大清早果然何莫溪就來敲她的門,春丫頭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在東苑落腳了。何莫溪精緻的瓜子臉上有些蒼白,眉宇間的輕愁更加濃重了寫,春丫頭問了幾句,何莫溪說沒事估計是昨晚有些受涼了,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公子從來都不允許有陌生人住在自己的院子裡,連跟隨了他這麼多年的自己都沒有,獨獨讓剛來沒幾天的丫頭就住了進去,她心裡不免有些難受和苦澀。
兩人進了公子房間後,何莫溪有些心不在焉,寒城就先叫丫頭出去了。
“莫溪,當初是你執意要跟着我來的,我也不想耽擱了你。”寒城略帶愧疚,她一個堂堂大小姐卻非要來做一個女婢,怎能不委屈。他負手而立站在窗前的陽光下,全身散發出冷然的氣質,“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吧。”
何莫溪鼻子一酸,“公子,你就一點也看不到我的心意麼,我爲什麼要這樣跟着你,你怎麼會不清楚。我只是想要你的一點情意,哪怕只有一點點我也願意。你這麼隱忍的生活在外,不就是爲了自己的大業麼,我也辛辛苦苦的在幫你籠絡。我做的這些難道不如,一個丫頭麼。”
她再堅韌的內心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對待,最後一句像是抽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說出的。她不羨慕丫頭,因爲她知道自己比丫頭不知強上了多少,可是公子最近的決定卻生生毀了她那顆炙熱的心。
“多餘的話我不想再說,你知道我的心從來就不爲任何人停留過。照顧丫頭我只是在還一個人情。我希望你心裡能夠清楚我在想什麼,我不需要什麼。”他的話從來都是這麼直白不帶一點情感,清澈如湖的眸子裡是若然無物,沒有一絲波瀾。
屋外的春丫頭正踮着腳輕輕的聞着梅花香,稚嫩的臉頰上泛着陽光灑下的輕紗,粉嫩的脣角帶着幾分享受的笑意,手捏着枯枝神情極爲專注。正想着要不要摘下來放到屋中,就聽到公子的門打開,跑出來的何莫溪眼帶淚意,頭也不回的跑出了東苑。她有些不解的看向站在屋中窗口的白影,走了進去。
“寒城哥哥,你欺負莫溪姐姐了?”
“過來,我教你練字。”寒城立即掩下剛纔複雜的臉色走過來拉着她進了書房。
昨日那幅臘梅圖還放在桌上,春丫頭看着就很喜歡準備拿過來看看,因爲動作比較大沒想到自己的袖擺不小心就沾上了墨汁滴在了圖上,“公子……丫頭……”
“無妨,扔了吧。”淡淡的一句。
春丫頭不忍,眼睛一亮,“寒城哥哥送給丫頭吧,丫頭回去掛到牆上,屋裡纔不會那麼冷清。這麼好的畫扔了多可惜。”說着就把畫拿到陽光下曬曬,等幹了再拿回去。
寒城看見她青色的衣袖上弄得到處都是墨汁,就拉着她進了另一處房間,打開衣櫃拿出一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遞給她,“到那邊內室換上。”
“公子,你房間裡怎麼會有女子的衣服,是不是給將來的姐姐準備的?”春丫頭立即有了興趣,想要知道公子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
“這是昨日剛送回來的新衣,本就準備下午給你送去。”
春丫頭半失望半欣喜的拿過衣裙進了內室。再出來時完全比原來好看多了,因爲幾天的滋養,原本消瘦的臉頰圓潤了一些顯得稚嫩的可愛,袖擺,腰間和下襬上都是繡有無數的彩蝶,走起路來就像在一隻只飛舞的蝴蝶一樣動人,花蝶下又有一層淺淺的青花,多了幾分清雅,清淡中不失嬌豔,她穿這樣的衣裙最是好看了。
“寒城哥哥,這個穿上去好輕。”自己還歡喜的轉幾個圈圈,以前在過新年的時候才能勉強穿一件新衣服,而現在還沒有來幾天就一套套的好看的衣裙,真是像在做夢,她又突然想到,“寒城哥哥,丫頭一個月掙得銀子夠買這些衣裙麼?”
看着她糾結的小臉,寒城就心情大好,不過還是板着臉,“我又沒扣你銀子,你擔心什麼。快過來,給我練好字。以後出去也不丟寒君府的臉。”把她一起拉到桌後,“把衣袖弄好。”
春丫頭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幾乎是挨着身體,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寒城沾好墨汁後,讓她拿好,自己握着她的手在紙上書寫着,春丫頭很是認真的一筆一劃隨着他的力道和筆鋒走。
燈光下,相疊的兩條身影閃耀在青石板上。
西苑裡,孤單的身影坐在石板上仰頭看着月亮,何莫溪在這麼靜的夜裡總會想起遠在都城的爹孃,和那個疼愛她的哥哥。
一個時辰後,月亮半掛枝頭,屋內春丫頭一臉嫉妒的看到旁邊榻上正悠閒的寒城,自己揉揉痠痛的小手,把筆一扔,“不寫了,累死了。這寫字怎麼這麼難啊,丫頭都練了半個時辰了還是這個破樣,歪歪斜斜的。怎麼看怎麼不想人寫的字。”
寒城輕笑起來,精緻的五官在燈光下煞是好看,“哪有自己說自己不是人的,你這丫頭想偷懶了就怨到別人身上,好字是要慢慢練的,哪有這麼快就練好的。倒是你這字是在哪學的?”
“爺爺教的,丫頭閒着沒事學了些。”
“你沒見過自己爹孃?聽你說起自己的事,總是爺爺和阿婆。”他不知是帶着試探還是真心想要了解,直起身子,盯着她的側臉。
春丫頭則隨意坐到一邊,“丫頭生下來娘就去世了,不到一歲的時候爹得了重病也去世了,就從小和爺爺,阿婆一起相依爲命,生活苦但是很是自在。直到那可惡的匈奴人要佔領我們的地方,要不然爺爺和阿婆也不會離去,丫頭……恨他們。”
“你連自己家姓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遙中鎮基本上都姓遙,估計我也姓遙吧,姓什麼都無所謂了不是。”一勾起她的傷心事就忍不住難受,又轉眸看見自己練的字,再看看寒城些的字,春丫頭小臉一揚,黑眼珠子一轉,“我要寫和寒城哥哥一樣的字,以後來騙小姑娘們的芳心。”
寒城只當她說的是玩笑話,見時辰不早了,就把剛纔寫的都收拾起來,遞給春丫頭,“明日就給我好好呆在屋子裡練字,每天寫二十張給我看,要是偷懶直接罰兩天不準吃飯。知道了麼?”後面語氣加重,他也是故意給她找些事讓她安生呆在家裡,不然依她這性子一閒了了就給你惹出事來。
她才耷拉着腦袋不情不願的答應了,誰讓她剛纔壯志凌雲的說出那句話,可苦了自己了,“那寒城哥哥早點休息。明日見。”拿好紙張幽幽的出去了。
寒城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直到連自己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時候才抿了嘴角,踱步回了內室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