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着齊寒城清淡開口只說了六個字:“三公主說笑了。”每個字都極盡疏遠。
“六弟今日來莫不是專門來尋美人的吧,剛纔我們還看見何小姐陪着她嫂嫂從這邊經過,聊了幾句,何小姐可是瘦了不少,看臉色是受了委屈。寒城可知道?”明隴王爺手背在身後,棱角分明的側臉帶着傲慢,嘴角則是淺淺的不屑。
明玉王爺擺擺手,嘴角似笑非笑道:“六弟畢竟是外人,怎麼會知道何小姐受了什麼委屈。等六弟娶了何小姐就該知道了。”言語中已經帶了幾分輕浮,見寒城對他的調侃無動於衷,他暗道這六弟的隱忍力可不是一般的好,不由輕咳了兩聲,看到寒城身後的幾匹馬不由提議,“看你們騎馬而來,不如我們賽馬如何,好久都沒有領略過六弟的騎術了,而且聽說這個小丫頭的騎術也很是不錯。”
旁邊的明隴王爺也忙着應和着要賽馬。齊寒城則是聽到最後一句目光一凜,握着春丫頭的手鬆了又緊,春丫頭出乎意料的咧嘴一笑,甜甜道:“丫頭身體不舒服,寒城哥哥陪丫頭去看莫溪姐姐好不好。”還不忘扭扭身子做出撒嬌,白淨的小臉也異常嬌柔,丫頭看到寒城沒說話又問了一句,“好不好?”
三公主齊暖聽眼底輕傲瞭然,雙手環胸,“真是掃興,最討厭這種賣弄的女人了。”
第一次聽齊暖聽罵她,春丫頭心裡極其難受,如今第二次聽到她忍着心裡的難受淺淺一笑,主動握緊寒城的手向另一邊走去,“那不是莫溪姐姐。”
齊寒城粲然一笑,另一隻手輕柔摸摸她的腦袋:“好。”
站在原地的齊暖聽臉上一陣白一陣青,氣憤的跺跺腳,恨恨道:“不過是一個裝傻充愣的賤女人,本公主這仇記下了。”冷光射向兩個看好戲的哥哥,“你們都不幫本公主說兩句,哼!”扭頭就走。
正在漫無目的散步着的何莫溪與嫂嫂樑婉這兩道清麗的身影在人羣中極爲顯眼,春丫頭拽着齊寒城走了幾步便看見了兩人,掙脫出他的手就跑了過去,仰着小腦袋,“莫溪姐姐,丫頭終於見着你了,莫溪姐姐是不是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和自己哭完時的模樣差不多呢。
何莫溪目光先是在齊寒城清淡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拉着丫頭,向他們介紹道:“這是嫂嫂。”樑婉雖然看不見,但那雙無神的眼眸向齊寒城移去,嘴角微微翹起點點頭,而後伸出手準確的摸着春丫頭的小腦袋:“這便是莫溪經常說起的春丫頭了吧。叫我樑婉姐姐就好了。”
春丫頭見是莫溪姐姐親近的人,自己也不由親近了些,毫不客氣的就問着,“婉姐姐,能告訴丫頭莫溪姐姐爲什麼哭過?”
“丫頭。”齊寒城幾步上來輕輕叫了她一聲。
何莫溪緊抿着脣角不說話,樑婉聽丫頭這樣一問,又多了幾分喜歡,“丫頭不用擔心,只是剛回家見到哥哥上了傷,心裡難受才哭了一番,還被我們笑話了一頓呢。”
“是麼,原來是這樣。莫溪姐姐以後可不許哭了,否則就和丫頭一樣都是愛哭屁孩了。”說完搖搖何莫溪的胳膊,咧着嘴傻笑着,希望莫溪姐姐能夠應一聲,出於意料的何莫溪沒有說話只是勉強笑着點點頭,丫頭才略微滿意回身牽上寒城的手。
齊寒城這纔開口,黑眸帶着暖意,“剛回來都城有些忙,等得空了便去府上看看何老將軍和何將軍。我還有些事情便與丫頭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帶着丫頭不顧何莫溪幽怨的眼神便走開了。
等雜亂的聲音中聽不到那一層沉穩的腳步聲,樑婉握緊何莫溪的手,輕勸道:“莫溪,我看人一向很準,他不是你的良人。如果他眼裡有你,定是一輩子都會疼你的,可惜……”後面的話掩在了深深的嘆氣中,“昨日夫君與你說的那個公子就不錯……”
“嫂嫂,莫溪還需要時間。”嫂嫂說的那些她又何嘗不知道呢。
穿過平地,漸漸離開人羣。兩人腳下踩着的厚雪發出輕微的聲響,齊寒城一路無言只是帶着春丫頭向枯林深處走去,熱鬧逐漸遠離只剩下了孤寂,春丫頭也不覺攏了攏衣衫,見他臉色微沉好奇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右腳崴了去,“哎呦,痛!”
齊寒城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扭身蹲下來,扶着她坐下,“腳崴了,怎麼這麼不小心。”語氣中一點責怪也沒有,都是寵溺。
“誰讓寒城哥哥走的那麼快,還不吭一聲,痛!痛死了……”咬着牙,小臉糾結着。
齊寒城不由笑出聲來,刮刮她的鼻子,“那丫頭不知道說一聲,平時不是挺能叫嚷嚷的麼。”把她的繡鞋脫下來,把腳往懷裡放一放,“忍着點。”春丫頭鄭重的點點頭,只見他靈活手指一動,春丫頭繃緊身子咬着牙硬是沒有喊出來,不過飽滿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可見有多疼了,“疼就喊出來,不用這麼忍着。”在幫她把繡鞋穿上,自己背過身來,示意她上背上來。
春丫頭左腳用力一蹬,兩隻胳膊環住了寒城的脖子,齊寒城緩緩起身來,兩隻手扣住她的兩條腿,春丫頭頓時欣喜的不行,小腦袋一伸,手指戳戳寒城的臉頰,“寒城哥哥帶着丫頭跑兩圈好不好。”下面的寒城也心情大好,揹着她在林子裡跑了起來,“哇……丫頭飛起來了!”銀鈴般的笑聲驚得棲在樹枝上的鳥撲棱一聲都飛了起來,孤寂的林子也跟着熱鬧起來,不過不大一會,丫頭就累得趴在他背上喘着粗氣。
齊寒城也慢了腳步,等到了目的地把她放到一邊,尋了個石頭讓她乖乖坐着。自己向不遠處的石碑走去,因爲下雪石碑上的字被藏了一部分,寒城把枯枝弄開,旁邊剛建好的墳便是暖芙的,而原本在這裡的是暖蓉的。石碑下有兩三枝白色的菊花,看樣子是剛放上的,想到剛纔碰見的何莫溪與樑婉,在都城知道這處的只有莫溪了。他開始跪下來,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一動不動,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心裡有多難受,無助和悲痛。
饒是身體再好,也頂不住在冬日寒風中跪一個多時辰,且齊寒城還穿的單薄,身體如凍僵了一般,已處於完全放空的狀態,然後身側一暖,他目光一冷扭過頭去,見春丫頭跪在他身側,緊緊靠着他的身體,小臉凍得發紫,聲音都有些顫抖,“丫頭陪寒城哥哥跪,寒城哥哥纔不孤單。”
這樣的話仿若冬日裡的一股暖陽,汩汩的流進身體裡。他滿臉溢出溫柔,扶着她起來,“我們該回去了,來,還是我揹着你。”春丫頭當然非常樂意重新蹦了上去,把腦袋靠着背上,寒城揚了揚嘴角,漫步離開。兩人繞過了那片平地,不遠處冷遲和冷牧已經牽着馬在等着,走近了,背後的丫頭已經睡着了,他只能輕柔的抱着她上了馬。
幾人剛回到府門口,就看見齊寒亦一人獨身而來。齊寒城面色一沉,把丫頭交給冷牧,讓他們先回去。齊寒亦嘴角噙着笑看着,“怎麼捨不得給本王了。”
“她今日不小心崴了腳,我怕一下子過去有些適應不了。等腳傷養好了不出十日,我會立刻送過去。”
齊寒亦冷然淡眉微微一挑,“放心,本王相信你的爲人。”低下頭拂去袖袍上的一點雪漬,“今日聽說都去了郊外,可見很熱鬧。剛剛本王拐進來的時候正好見了何小姐和樑婉,於是便於何小姐單獨聊了幾句,她如今的處境可不是很好。”
齊寒城面色一冷,“你要作甚,何莫溪的事情你不要管。”
“那似乎也不管你的事。”嘴角一揚。齊寒城被他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反駁,齊寒亦走近去,“看誰能走到最後,女人是最好利用的,特別是陷入情愛的女人。”黑眸危險一眯,轉身就不見了身影。
齊寒城站在原地只能忍着怒氣沒有地方發泄。
齊寒亦今日與往日不同,一襲絳紫色的綢緞錦衫,與黑色的孤冷不同,顯得整個人散發出陰沉的氣息,每一步之間都帶着冷冽的寒風。穿過西角的一處小院,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大街上,街口正好是買豆腐腦的小攤子,周圍還冒着滾滾的熱氣,吃豆腐腦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還有的蹲在石階上吃的。對於齊寒亦與身後兩個人的經過任何人都沒有注意到,三人走進熱鬧的人羣中後進了一家酒樓。
酒樓內的二層,一個小廝看到剛進來的三人立即匆匆跑下來迎着三人上了二樓,相對於一樓的人聲鼎沸,二樓卻清冷的很,顯然被人包了下來。齊寒亦只是目光輕輕一掃,舉步坐到有人的一張桌子,扭頭便可看到樓外的景色。
對面坐着的女子嫵媚一笑,纖細手指輕輕拂過純白的染花茶杯,茶杯瞬間便到了齊寒亦的手下,裡面的茶水一片平靜,毫無波瀾。良久,見齊寒亦並沒有喝,她柳眉一挑,“孤冷公子可不像不敢喝的人。”
“本王從來不在外面喝茶。”齊寒亦把身子微微向前一傾,俊臉上泛着冷硬“作爲靜妃的手下,就應該把這些都瞭解清楚,不然怎麼爲她做事。”言語中明顯帶着嘲諷。
孤水曜一襲大紅袖擺一甩,微微一怒,“我不是她的手下。我從小就知道她救我,幫我都是有目的的,而條件便是我幫她十年。我只是在還人情而已。”最後一句話她咬得很清楚,很慎重,很堅定,“想必這些你也知道,要不然也不會今日來見我。”
“嗯。”齊寒亦只是輕輕應了一聲,把茶杯原封不動的推過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