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歡這段時間過得無比滿足,就是家裡人口多了點,如果只有她和楚淮、餘潭三個,她會更高興。
這天起來她把做好的抹額給楚淮戴上,用料是從楚淮一件破了的墨綠色絲錦袍子上裁的,那料子本來就出衆,餘歡又依着楚淮的眉型所制,戴上後剛剛露出他兩道長眉,眉心處一角雞心微微下探,將他額上的烙痕遮得嚴嚴實實,也使得他在俊逸之餘又多幾分北域風情。
不過,他臉上的墨要是全褪掉就好了。
其實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好多了,臉也不那麼黑了,而是黑裡泛青,味道也淡了許多,餘歡堅信再過上個把月,就能還他本來面目了。
楚淮得了新禮物很是開心,黏餘歡更是黏得很了,餘歡取出工具做活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不過看一會就膩了,餘歡挫一個齒輪要挫好久,他覺得沒意思。
餘歡就還讓他去拼華容道,然後自己忙着把王大娘家的紡車修好。
王大娘的女兒巧姐在元宵鎮首富武老爺家的紡廠做事,巧姐不擅言辭,可紡出來的線又快又長很少有斷節,紡廠裡心眼小的人欺負她,還偷偷弄壞她的紡車。紡廠的紡車都是紡織娘自己帶去的,王大娘家生活拮据,每個月都靠這紡車生活,前幾次紡車被人動手腳都是小打小鬧,餘歡還幫着修過一次,可這次紡車被人砸了,她們沒錢買新的,眼看着就要斷糧。
巧姐家就住瘦猴家隔壁,餘歡從瘦猴那聽說了這事,就上門去把紡車取了來,試着再修一修。
巧姐的紡車是北方常見的手搖紡車,由一個大轉輪和一個小圓錠構成。轉輪直徑是錠子直徑的數十倍,以繩索相連。轉動大轉輪中心的搖柄時,轉輪轉動一週,錠子就會轉動數十圈,紡織娘一手搖柄一手持紗,要具有一定的技巧才能將數根棉紗紡成一條線。
不過現在這紡車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大轉輪整個散了架子,成了一堆木料。
餘歡對着那堆零碎琢磨半天,其實她是能幫着修補好的,不過她想既然已經壞成了這樣,就沒必要再按原來的樣子修,不如趁機改造一下。
餘歡早在三年前就在京城見過一種腳踏紡車,能讓紡織娘的雙手空閒出來,同時操作多根棉紗,比手搖紡車的效率高上許多。不過那架紡車是作爲新式機巧送進宮裡收藏的,餘歡也只見過那麼一次,中間有許多原理她還要好好思考一下。
餘潭看她想得用心也不來打攪她,只在吃飯的時候提醒她一句:“這回可別忘了收錢啊。”
紅綃在旁聽了滿臉不屑,都說餘潭寵女兒,其實是假的吧?她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餘潭每天對自己摳對他們摳也就算了,竟然還讓女兒去做這些匠人活計,也不怕丟臉。
餘歡考慮了一天,終於拿出了改造方案,糙紙上以炭條畫着奇奇怪怪的機件齒輪,畫了整個下午,然後揣着畫紙去鎮上的陳木匠那裡,讓他按着圖把組件打造出來。
餘潭氣哼哼地守在門邊,餘歡回來就指着她罵,“真是女生外嚮,你幫着修也就罷了,現在還自己出錢給別人打新紡車!”
餘歡笑眯眯地,“沒花錢,也不是打新紡車,只是一些零件而己。”
餘潭聽了就往外跑,“哦?陳木匠免費替人做活了?我也去瞅瞅。”
“我答應他下個月幫成大叔去山裡裝個陷阱,他就免費給我做了。”陳木匠和成獵戶是連襟,一些大型的陷阱都是陳木匠幫着做的,自從餘歡給他們的陷阱改良後,成獵戶再也不用純憑力氣把獵物從陷阱裡拖出來,只需要帶着幾個小齒輪和繩子,隨便在高處固定好,就能輕鬆地吊出獵物。而餘歡研究了這麼久的《機關術》也從中找到了許多和陷阱類似的機關,今天已經和陳木匠說好,由陳木匠打造零件,餘歡負責安裝,下個月就進山去試試效果。
餘潭糾結得要命,“山裡有馬賊!有馬賊!有馬賊!”
“有成大叔在呢,還有好幾個獵戶一起,不會有事的。”事實上餘歡瞞着餘潭已經偷偷進山好幾次了。
楚淮湊過來,拍着胸膛說:“我也去,保護媳婦!”
餘歡立時笑得甜甜的,臉都紅了。
第二天一早,餘歡拿起昨晚改動的一些細節又想去陳木匠處,可還沒出門,就遇到了熟人。
來人叫劉夢夢,是餘歡曾經的街坊,與失蹤在百里山的劉纖纖是同胞姐妹,她和餘歡一般年紀,生得大眼櫻口很是水靈,兩年前她離開窩窩街,嫁給鎮上首富武老爺做了四姨娘。
如今已是十月了,關北正式進入了冬天,劉夢夢乘着竹轎,頭上帶着嵌紅寶石的狐皮抹額,身披貂皮大氅,腿上蓋着虎皮毯子,整個人都被毛皮包裹,在這初冬之時看着就暖和,也襯得她一張臉白嫩嫩地好看。
餘歡認了半天才認出來她,擡手打了個招呼,“你怎麼閒逛到這了?”
劉夢夢坐在竹轎里居高臨下地打量餘歡,末了蔑然一笑,“餘歡,怎麼三年了你還是這灰頭土臉的德性?我聽說你成親了,聽說還是關北城裡做買賣的,特地趕來看看,你夫君呢?”
劉夢夢長得好看,從小就心高氣傲地,在嫁人方面更是挑剔,曾一度揚言非關北城裡的老爺不嫁,後來出了些曲折,最終給武老爺做了妾室,倒也是很得寵愛。不過她和餘歡有過節,餘歡不覺得怎麼樣,她心裡始終過不去這個坎,一有機會就要上門看餘歡的笑話。
楚淮這會已經明白了餘歡是他的小媳婦,他就是餘歡的夫君,聽見有人討論他,連忙一溜小跑地跑到門口來,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我就是小媳婦的夫君。”
劉夢夢馬上捂住了鼻子,讓扛轎的轎伕往後撤了撤,“這是什麼味兒——人家說你嫁了個賣臭豆腐的我還不信,不曾想竟是真的。”她斜着眼睛在楚淮身上瞄了一圈兒,看着他那青黑得連五官都瞧不出的面孔一時沒憋住,“哧”地笑出聲來。
“這京城來的姑娘,眼光就是不俗,當年回拒了我家老爺,我還當你要嫁個什麼樣的人才!”
這時餘潭夾着棋盤從院子裡出來,經過劉夢夢身邊時乾笑兩聲,“要不是當初阿歡拒絕了武大洪,也輪不到你啊。”
劉夢夢當即氣得臉色鐵青,武大洪當初看上的可不就是餘歡麼!但餘歡拒絕得沒有一絲餘地,武大洪這才退而求次來娶她。
這簡直是劉夢夢人生中最大的恥辱!更可恨的是武大洪,這都兩年多了,竟然還對餘歡念念不忘!半年前又把第五房小妾迎進門,劉夢夢瞅着那小五的眉眼怎麼看怎麼有餘歡的影子,頓時氣得吐血,和家裡商量了好久才讓父母同意把劉纖纖也嫁進武家來,到時候姐妹聯手稱霸武家後宅,沒想到這邊才和武大洪說好,那邊劉纖纖就跑進了百里山,這都一個多月了人也沒找回來,爲這事她被武家的幾個姨娘好一通嘲笑!
“爹!”餘歡推推餘潭讓他快走,“打人不打臉。”
楚淮在後邊兒接,“罵人不罵娘。”
劉夢夢是一點也沒聽出來餘歡在維護她,氣得鼻子都歪了,又趕上紅綃過來喊楚淮進去吃藥,紅綃自己過得不如意也見不得別人在她面前穿金戴銀的,飛着眼角問一句:“喲,這是哪來的賣皮貨的?”
等劉夢夢想明白,紅綃早就領着楚淮回去了。
劉夢夢指着餘歡惱道:“你少得意!
餘歡百般無辜,問聽着聲循過來的福總管,“我得意了嗎?”
福總管還她一抹下滴的口水,劉夢夢也不知道這是福總管的特色,還以爲他有意氣她,頓時心肝脾肺腎無一不疼,青蔥似的嫩手捂着胸口說:“月底我約了往日幾個姐妹去武家相聚,你也去吧。”
餘歡剛到元宵鎮時也結交了幾個小姐妹,不過女孩子總要出嫁,幾個姐妹各有際遇,算起來上回見面還是過年的時候。當下餘歡點頭應下,劉夢夢狠出一口氣獰笑道:“她們都帶夫君一起回來,你到時帶上你的夫君,也給姐妹們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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