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ah感覺心裡七上八下,好似一隻蝴蝶就要從嘴中撲扇着飛出。現在,他是一名已婚男士,他滿臉笑意地坐在妻子身旁。這已是命中註定。
婚禮是一項簡短卻又繁瑣的事情。想要走上這條人生的嶄新大道,不過是在上帝和大夥兒面前交換彼此的誓言罷了。除此以外,也只有朋友祝福的話語和一些祈禱來祝福這對新人。一隊人馬和聲高唱:“在幸福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吧!”
在Salah漫長的回憶之中,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棒了。他坐在主桌,Mary-Ann的手和他緊緊相握。那個憤怒青年依然被禁閉在內心深處,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咯咯直笑,興奮無比的孩子,他撒野般地跑着,用最無羈的笑聲釋放着最單純的快樂。
Mary-Ann……她簡直是天使下凡。她穿着一件藍色的絲質連衣裙,簡約,端莊,卻無比合適。破舊的牛仔褲、肥大的聖母院運動衫、以及她最愛的針織髮網,Salah早就對她這樣的打扮習以爲常。今天的她不僅打理好了頭髮,還精心地化了妝,這樣的華麗轉身令人頗爲驚訝。即使用最嚴苛的審美標準,她依舊美若天仙。不過,更重要的是,她的臉上掛着笑容,他的眼眉流露喜悅,現在的她,正爲自己而喝彩。這對Salah而言,就足夠了。
禮拜堂的會議廳人滿爲患,鋪着白色桌布的桌子整齊排列着,將廣場中央圍出了一塊巨大的空地,供到場嘉賓跳舞所用。一整堵牆上都放滿了吃的,都是些家常便飯。本是作爲替代品而出現的食物,卻引發了一場永無止盡的戰爭。每個人都絞盡腦汁地挖掘着奶奶的秘密配方,誓要和別人的飯菜比個高低。二十種麪包和十桶意大利麪把桌上擠了個水泄不通,另外還有焙鍋菜、沙拉、烤牛肉、土豆泥、羊肉和雞肉。凡是能放在一起的食物,大概都能在這兒見到。他們都會貼上“限量供應”的標籤。人們連哄帶騙、大吵大鬧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在角落裡闢出一塊無酒區,這才讓針鋒相對的局面緩和了下來。
主桌迎接着一批又一批的熱情祝福。Salah確信,在他接待完所有的親友以後,他的飯早就涼了。隊伍似乎就要……哦不……它還早着呢。
一名老者站在他們桌前。這名亞洲人佝僂着腰,滿臉皺紋,手裡拄着根硬木柺杖。他的眼神溫柔而慈祥,淚花在他眼裡打轉。他看着孫子孫女在會場裡撒野,活脫脫一個在椅子上做着《國家地理》雜誌上填字遊戲的人。
Salah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先生,我最美麗的埃塞俄比亞人。1”兩人握了握手,並簡短地擁抱了對方。
“你必須接受上帝的憐憫,2”那位老人笑着答道。“你看起來很不錯,Salah。”
“Adnan……我……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過來!”
“人們都在說法庭已經開張了,但我不明白這是爲什麼:我遲早都會現身。雖然有時,神認爲我更適合出現在其他地方。
“等等等等等……”Mary-Ann說,“Adnan?是那個法庭裡的Adnan嘛?”
“如假包換。我是Salah加入地平線倡議時的導師。”
Mary-Ann困惑地從Adnan掃視到Salah。
“我還指望你某一天會說‘Mary-Ann,我已經把羅馬教皇請來和我們共進甜甜圈與咖啡’這樣的話呢,這樣的話我現在也不會覺得十分驚訝了。”
“會的,會的,”Salah咯咯笑了。“先生3,您請坐,這兒有不少吃的。”
“我本來計劃如此,但是我們還有件大事要趕着做完。”
“他們真的很般配。”晚些時候,Adnan手端酒杯,和Rabbi Arnheim聊着。Mary-Ann和Salah正在大廳的中央翩翩起舞。
“毋庸置疑。我打心底裡相信他們會幸福的。你準備走了嘛?”
“恐怕是這樣。Henry依舊麻煩不斷。”
“發生了什麼?”
“他的狼羣昨天襲擊了西海岸的藝術家社羣,據報道有超過一百人死亡。我要親自找他談談,然後再回伊斯坦布爾出席會議。”
“嗯……你覺得這和他倆在蘇荷後門找到的那個鼻血直流的人有關嘛?”Aaron向Mary-Ann和Salah點了點頭。
“Henry堅信是這樣的,但是我覺得還是最好等等看。藏在暗處的藝術家都崇拜着各色各樣骯髒的東西,這導致幾乎所有人看起來都很相似,”Adnan嘆了口氣,“但是這僅僅是我今晚的煩惱罷了。在這麼多美好的事物面前,可不能總想着些煩心事兒。”
他拄着柺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美妙的夜晚依舊。鐵打的朋友、美味的食物、可口的飲品、富足的味蕾。
Mary-Ann站起身來,示意Ivan兄弟把音樂先停一下。她大聲清了清嗓子。
“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宣佈。我準備唱一首歌獻給Salah,因爲他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他把女王放在了第二位。”她戲劇性地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基督徒們有他們自己的讚美詩和史詩。”
Salah捏了捏鼻樑,笑容中顯得有幾分侷促。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而且這也確確實實地發生了。
讚美詩與史詩。Di、Toton、Sazed、RC4以及一些其他的朋友隨聲附和起來。
“爲猶太人歡慶!4”
爲了猶太人們。此起彼伏,雄壯嘹亮的歌聲在此迴響。
“施洗者約翰5萬古長存!”
萬古長存
“無神論者們只會唱着藍調……”
未雨綢繆總不會錯。
“天主教徒打扮得體,彌撒一心一意;靜心聆聽格利高裡,聖歌撒滿此地……”
這可得早點準備。
“無神論者接個球,褲襠裡面看足球……”
褲——襠裡面看足球……
最後一句震天撼地,整個屋頂都在爲之顫動。
無神論者……
無神論者……
無神論者……
Mary-Ann向Salah展開臂膀,笑容在她的臉上盪漾。
這就是婚禮,如此該死的美妙。
“讓我們歡唱——這個夜晚!”他大聲歡呼。
公寓的門在他們身後悄然合上。
“呃……我覺得我胖了五磅。”
“你也是喝到不能喝才收手。”
他們行經客廳,來到臥室。
“Salah,我可有一個鐵肝,因此我把你那份也喝了。要怪就怪你不能喝酒。”
“咱倆扯平了。”
有什麼在沙沙作響。
Mary-Ann“撲通”一聲倒在牀上。
“你這說的就好像我們是兩個成熟理性的成年人似的。”
Salah在她身旁躺下,用胳膊肘撐着自己。
“餘之摯愛,其瞳無奇,比之與日,似黯似淡。然上天明鑑,餘之糟糠,獨出於此。她人之美,溢於辭藻,實不罕之。6”
Mary-Ann靦腆地笑了。
“你真是個情種,現在的我好似在夢裡。”
“我還能更煽情些。我親愛的夫人,你是一方美麗的聖土。地圖都在爲你而舞,你那閃耀的水晶令我折服。7
她笑了,打了下他的肩膀。
這美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