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我過溪

來吧,Clementine,這真是個好名字。Clementine Zairi-Lewitt,讀起來舌頭滾來滾去的。”Mary-Ann呻了口冰茶。“雖說這對我們來說沒啥,不論他是男孩還是……Sean?叫Sean總不會錯。”

Salah聳了聳肩。

“大概吧。”

“行,你有什麼建議嘛?”

“emmm……我的媽媽的奶奶叫Ibtisam,希望這有些幫助……”

“我家那位叫Carol。Salah,你現在正和我比賽誰家的老太名字更酷,但正經說,你可不能把這兒所有的腦力活都推給我。”

“我腦袋裡空空如也。”

嘆息

“行,那我們就讓這傢伙坐會兒。”

Mary-Ann坐了下來,凝望着大海。夕陽把這片光景染上了多樣的色彩,時而橙黃,時而金燦,時而粉嫩,時而鮮紅。棕櫚葉在晚風中微微搖曳。裊裊炊煙升起,飯菜的香味縈繞其間。

等等……操,這是豬肉!

她擔憂的眼光射向Salah,話已經到了嘴邊。他擡起一隻手。

“我沒事。等這茬忙完,我們在路上買點帶回賓館吃。”

“你不用非得……”

“我沒事。”

“行行行……”Mary-Ann,你他媽怎麼沒意識到會有這種玩意兒?你在這兒坐了他媽半個小時……都沒問過這事兒……怪不得他要裝作沒聞到。操。你都沒想着問一聲……他也什麼都不說……唉,他怎麼也不說點什麼呢?上脣大多數時候是靈活的,但是現在僵硬不已……好好好……收斂點,Mary-Ann。你是花錢來Hawaii度假的。這趟旅遊應當會很開心。

該說些俏皮話活躍活躍氣氛了。

“啊!是這個!是個好名字!”Mary-Ann把手指掰出了聲。“Vishnu!”

在停頓的尷尬程度上,這個特別的停頓大概有8級,即“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玩”。Salah笑了笑,搖搖頭。

“有些事情告訴我現在的情況有些複雜。”

“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你在幹什麼,這笑話不好笑,快別聊這個了。

“我不太看得出這方法的可行性。”Salah站起身。“我一會兒回來。”

Mary-Ann點點頭,於是Salah走回了屋裡。Mary-Ann知道,他所說的“一會兒”可比別人的長不少。

時間一點點流逝着。Mary-Ann望着窗外,海鷗在落日的餘暉中飛旋。春天小姐化作冷冷的冰雨和昏暗的天幕,這三月的陰天着實有些唬人。

終於,店主來到了露臺上,他的臂膀上端着碗盤,看着搖搖欲墜。他肩寬體壯,四十多歲的面龐搭配上啤酒肚、黑皮膚和深色的頭髮,印着花的耀眼T恤與板褲成套穿着,腳上提着一雙涼鞋。

他叫Lono,在這片地區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把菜一字排開:卡魯阿豬肉 、紅薯、烤香蕉、芋頭、麪包果,還有蝦和鰻魚,串串香氣在房間中瀰漫。Mary-Ann的唾液腺早已飢渴難耐,但心中的愧疚感也毫不示弱,兩方你追我趕,都想在她的腦袋中稱王稱霸。

Lono坐在椅子上,從冰櫃中拿了瓶啤酒出來。

“感謝我吧,阿門。”Lono打開酒瓶,長飲一口。“這他媽是瓶好酒!”他掃了眼Salah的座位,現在上面沒人坐着。“那個……他去哪了?”

“在裡面。爲了晚上的禱告在洗浴。”Mary-Ann拿起一個紙盤,開始把紅薯和蝦往自己的盤子裡裝。雖然她的肚子乾癟,但是愧疚感像結石一般沉在胃中。她不必遵守清真的條條框框,但是有Salah在這兒,她總覺得有些不妥。他自然會讓Mary-Ann繼續吃,然後以無比感激的客人姿態繼續……“我覺得他不會過來了。”

Lono停下了正在扒拉食物的手,困惑地擡了擡眉毛。

“他不吃豬肉。”Mary-Ann說道。

“還真是啥人都有呢,反正不吃豬肉也是他虧。 ”Lono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所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人在電話裡可是說的一清二楚。”

“其實真的沒什麼。這就是爲了緩和你和倡議之間的關係。”

“那我們通過……”

“防止一大堆瘋子衝進來,把這兒燒成灰,在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浪費大量時間來置你於死地。他們狡猾得像吃了很多劣質墨西哥菜 ,然後給屁股來把鞭炮一般。這倒也挺有趣的。”誠然,讓她說出這種話挺難爲她,不過拜工作所賜,她也只能變回以前那個吵鬧的交際花。

Lono放聲大笑。

“聽起來就好像有人把自己的內褲弄得一團糟,而這回不再是我一個人出糗了!”

“你都想象不出那種噁心樣。”

“所以這就要變成‘你離我們遠點,作爲補償,我也離你們遠點’的方式?”

“沒錯。這就是個非常簡單的協定,沒啥特別的。不衝突、不干涉、不公開,也不會有幾個小小的神到處亂跑。簡而言之,安分守己,儘量隱蔽點做事就行了。”

Lono皺了皺眉頭。

“等等,倒數第二個是什麼?”

“沒有小神——”

“不,不可以!”他展開雙臂,好似正在演講。“你們不可以奪走我生命中爲數不多的快樂之一!我再也體會不到那份懷抱着女性的快樂,那份求婚時的激動,那份星子下無拘無束的快樂!媽的!你不能讓一個男人獨處。有時他需要些寄託。”

Mary-Ann正嚼着滿口的麪包果,現在停了下來,儘可能保持冷靜:她已經快要笑出聲,把嘴裡吃的噴到露臺上去了。

“以上這些完全自願,合法,也不涉及到那些超能力小孩,我們不會妨礙你。但有一點要告訴你:下次在十年前再打個電話,我會再跑一趟。”

“啊?有這麼明顯嘛?”

“我只是見的比較多。這就像我說‘只有我丈夫會說我醜’一樣自然,但是如果我們兩個站在這兒,他肯定不敢這麼說。當然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

上帝保佑,我的確聊到點子上了。

Lono聳了聳肩,將啤酒一飲而盡。

“反正你也不要我幫忙。你想好名字了嘛?”

“還沒。”

“Lonnie隨時會恭候你。”他笑着說。

“把這事兒忘了吧。不過,謝謝你的建議。”

餐叉叮噹作響,人們歡聲笑語。不管怎麼說,這體驗挺離奇的:如果Mary-Ann不瞭解Lono的本性的話,她可能覺得這就是個快樂鄰居,一天到晚泡在花園裡,講着骯髒的笑話,聽着夏威夷四絃琴音樂。說到底,這確實就是他的真實寫照,不過涵蓋的內容更廣一些。可能他保持穩定的奧秘:做個食、樂、性的守護神。

遇到這樣人畜無害的生靈真棒,即便只此一次。

太陽徐徐落下,天空褪去了橙黃,暮光之藍爬上了夜空。慢慢的,慢慢的,談話少了,飯菜也沒人再動了。孤燈照影夜漫漫。

“我去叫Salah,我們把這事結了吧。”她起身走去東面的房子。

我得請他吃一頓好的——必須要是好上天的那種——來補償補償他。附近一定會有這樣個地方……或者請他吃冰淇淋……

她頓住了:Salah依舊在墊子上跪拜。這不禁讓人憂心:他差不多一小時前就離開了,這樣的時長前所未有……

Mary-Ann在她所站之處席地而坐,靜靜等待。差不多過了五分鐘,Salah站了起來,捲起墊子,向她走來。

“你沒啥要道歉的。”他緊鄰着Mary-Ann而坐。

“好吧,雖然我心情還是不好。真是個不錯的天主教罪惡感呢。”

“你擔心的太多了。”

“你拼盡全力不讓我擔心。我懂,你不想惹麻煩,但是你做得太過了你知道嘛?你又不是闖進來,大叫着‘給我做這個一拍腦袋的主意’的人。你在沙漠裡依舊保持着對美學的狂熱追求,你在大家一籌莫展時挺身而出,與狼羣打交道;你在我看見亂糟糟的房間之前就會將其收拾乾淨;你甚至不會在別人把食物弄亂以後再把它放回去……我愛你的點點滴滴,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也是你的妻子:我與你簽訂了契約,要將我的下半生託付於你。在芸芸衆生中,我選擇了你與我共話枕語。但你現在不讓我插手,這種感覺……簡直糟透了,因爲我感覺你爲我付出了太多,我必須得做些什麼,這樣你就不用每次都在第一線做那些髒活累活……好吧,你就當我是在胡說八道吧。”

就這樣吧。她胸口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現在就要看看這石頭滾到哪兒去了。有那麼個瞬間,Salah沒有反應,接着笑容爬上了他的面梢。

“你就這麼去闖去追就行了。你剛剛說的那些我的確需要。”

“這就是我爲什麼過來。”

“談判進展如何?”

這樣蠻好,把話題說回到工作中,好似什麼也沒發生。

“他十分贊同那個主意。只要你做個見證人,這個協議就能施行了。文士們可能會把他寫成紅薯聖徒或是類似的東西。”

“很可能這樣。”

一陣停頓旋即而至,昆蟲嗡嗡作響。

“我們的飛機要明晚纔會起飛,在那以後我們就要在回家的路上忙着打零工。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但是我明天想在沙灘上找塊好地兒,盡情地虛度光陰。”

“我們可以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斷斷續續地過一個真正的蜜月,一天在這兒,一天在那兒,慢慢累加。”

Mary-Ann站起身,拍了拍她的短褲。

“好吧。讓我們把這事結了,然後我提議去吃個冷飲。我請客。”

“我,Lono,以我的榮譽與力量發誓,維護地平線倡議的誓言:我不會傷害人類,也不會利用人類獲得任何不公利益。作爲這則誓言的象徵,我向地平線倡議贈送這顆帶着我祝福的紅薯。希望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作爲地平線倡議的代表,我以組織的榮譽和全能之神的力量發誓,只要對方遵守該誓言,沒有生靈會阻擋我們,如果他人企圖對你造成傷害,倡議將會伸出援手。”

“媽的,‘接着做,別停下’這句話說起來太糟糕了。別怕,別現在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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