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桑玉樞的房門前, 陸周推開門走進去,邊走邊說:“今天一大早,就有人跑到我那裡, 說是三公子出事了, 要桑柏過來照看一二。我們到了這裡, 才聽說他自從昨天晚上突然暈倒, 就一直沒有再醒過來。”
走進房內, 桑柏正在桌子旁邊坐着,看到兩人進來,他站起身, 朝榮映行了個禮。
榮映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這麼客氣, 然後又問陸周:“你剛剛說他叫我的名字?”
陸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這個就讓桑柏跟你解釋吧, 我只是負責傳個話兒。”
榮映看向桑柏。
“······”,桑柏領着榮映走到桑玉樞的牀邊, 看着牀上躺着的面色蒼白的少年,他說:“三公子到現在一直就沒有醒來過,至於叫你的名字,那是我編出來騙門口那些護衛的。”
榮映皺了皺眉頭。
桑柏嘆了口氣,說:“昨晚你被拒之門外的事我都聽說了, 不這樣說, 我怕那些人不讓你進來。”
只不過沒想到, 榮映先去見了桑林, 已經獲准進來探視, 白瞎了陸周那浮誇到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聽到的嗓音。
桑林看向榮映:“三公子曾經吩咐過屬下,如果有一天, 他出了什麼事情,只要你那裡有一點異常的情況出現,就要我立刻帶着你離開桑家。”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桑林到現在都不明白,三公子出事,能和二公子有什麼關係?竟能讓他如此重視,以至於專門下這樣一個命令。
榮映聽了哪還能不明白,他看着牀上的少年,心裡忍不住有些發疼。他這是猜到桑林的計劃了吧?
要不然就是聽到了什麼,纔會提前給他安排好退路。
算得很準,謀劃的也很好,只可惜,這退路他不能走。
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少年的臉頰,擡眼正對上桑柏疑惑不解的目光,榮映頓了一下,收回手。
“我不會離開的。”
桑柏眉頭皺成一團,“二公子······”
榮映又往牀上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往外面走,“比起這個,我也想讓你帶樣東西離開桑家,等到哪一天三弟醒來,若是他情緒不對勁,你就把東西交給他。”
走出桑玉樞的院子,榮映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的步履匆忙,引來桑家許多人的注視。
進了屋子,確定周遭沒有人在,他把門關上,找到了被他藏起來的木盒。
“衛先生,你在嗎?”
榮映捧着木盒,在心裡叫衛尚。
過了許久,衛尚才上線:“有事?”
榮映第一次覺得,衛尚冷冰冰地聲音聽起來也是如此的親切:“衛先生,你幫我個忙,能不能把這個盒子的密碼給破解了。”
衛尚聞言許久沒有動靜,就在榮映以爲自己的舉動不符合任務規定,或者是衛尚也對這個盒子束手無策的時候,就聽到耳邊傳來清脆的一聲“啪嗒”。
榮映低下頭,看着懷中已經彈開的木盒,還沒有從怔愣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衛尚:“打開了,還有事嗎,沒事我下線了。”
“······”,榮映:“沒事了,謝謝你。”
衛尚:“不用客氣。”
“······”
耳邊沒有聲音再響起,榮映回過神來,去看盒子裡的東西,就是很普通的一塊石頭。
正要在仔細翻看的時候,從木盒下面的機括突然彈開,從裡面掉出來一樣東西。
是一枚藥丸。
榮映撿起藥丸,把木盒舉到頭頂,發現裡面還有東西。
用手去摸,是滑滑的錦帛質地,拿出來打開,裡面寫着的是藥丸的功效。
沒看之前,榮映還以爲這是什麼長生不老藥之類的東西,結果一看,竟然是顆毒藥!
不怎麼感興趣,榮映就把它丟到了一邊。
繼續看盒子裡的石頭,但是他又確實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有些心累的把盒子放下,榮映起身走到書案旁坐下,鋪開紙張準備給桑玉樞寫點東西。
一切完備之後,榮映換了個小盒子把隕鐵裝好,然後整理整理,合着一堆書籍,一起搬去了桑玉樞那裡。
進去院子之前,有護衛往他手上那一堆東西上瞟了兩眼,榮映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讓他看,“回來之前,三弟曾說過,想要問我借這幾本書看。”
護衛很是認真地看過一遍,點了點頭,放他進去了。
榮映沒在桑玉樞的房間裡多呆,因爲桑林派人過來叫他了。
他放下書,對着桑柏使了個眼色,“這些東西,等三弟醒來,別忘了交給他。”
陸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轉,不知道他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桑林已經從榮映這段時間的行事中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他一臉嚴肅地看着榮映,道:“二公子若是不想去,屬下現在還可以帶你離開桑家。”
他說的很有把握,像是完全不把桑家一衆護衛放在眼裡。
榮映對他笑了一下,“不用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桑柏不說話了,榮映又最後看了桑玉樞一眼,轉身走出了房間。
跟着桑林派來的那人一路走過去,七拐八拐地饒了好幾個彎,他們停在了一片竹林之外。
竹林裡有一個隱蔽的小院落,在前面領路的那人推開竹籬笆走進去,榮映緊隨其後,見到了早就等候在此地的桑林,以及,楚大夫。
按照楚大夫地要求,榮映躺在一塊不知什麼材質的板牀上,他的雙手疊放在小腹上,聽到一旁的楚大夫在跟桑林說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桑林離開,楚大夫的那個小徒弟走上前來,用繩索把榮映綁在了板牀上。
榮映不適地動了動,餘光看到小徒弟在他腦袋旁邊點燃了什麼東西,有嫋嫋的白煙升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好聞的香氣。
他有些抗拒地聞着那股近在咫尺地香味,意識逐漸渙散。
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屋門再次打開,桑林抱着桑玉樞走了進來,把他放在了另一張板牀上。
再次恢復意識地時候,榮映還有點搞不清楚眼下的狀況。他飄在半空,耳畔那聲絕望的嘶吼震得他腦袋嗡嗡直響。
他順着聲音的來源往下看,還是那間屋子,外面就是環境清幽的竹林,桑玉樞躺在一張溫暖舒適的牀鋪上,正發瘋一般捶打着自己的腿。
“你們把他弄到哪裡去了?我要見他···我要見他,聽到沒有!”
周圍沒有半點人影,榮映還特地飛到了屋子外面,竹林的位置很偏,方圓一里之內只有竹子,壓根就沒有其他人在。
不知道,肯定要認爲桑林這是把桑玉樞給扔在了哪座鳥不拉屎的山窩窩裡。
榮映回到屋子裡,桑玉樞還在喊,喊得嗓子都啞了。
他沒想到,只是睡了一覺,自己的腿就有了知覺,還不待他高興起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強烈到讓他無法忽視的不安席捲了他的腦海,他第一時間想起了上輩子和桑柘換了筋脈的事情。
想要去看看那個人是否還在的念頭一旦涌現,他就再也顧不上其他,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腿上動過了刀子還沒有癒合,他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來帶着被褥一起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悶響之後,屋子裡再沒有任何聲響。
榮映飛的低了點,湊過去看他。
桑玉樞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抱着懷裡的杯子,正閉着眼睛哭泣。
壓抑地哭泣聲隱沒在蓬鬆的被褥之中,榮映捂着心口默默退後幾步,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彎下腰抱了抱地上的人。
之後他想着聯繫一下衛尚,想要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務,爲什麼沒有回到實驗室,但是他發現,不管怎麼在心裡呼喚,衛尚都沒有出現。
不得已,榮映只能一路跟着桑玉樞,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完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十三歲的少年,要成熟也不過是一天的事情,在竹林裡度過最難熬的兩個月的時間之後,他被桑林接回了原來的住處。
這一點跟他上輩子的經歷不大相同,上輩子換過筋脈之後,他醒來就是在自己呆房間裡,而且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發現桑家少了一個人。
但是這一世不同,他沉默着回到自己的住處,甚至沒有問桑林任何問題,就這麼默默接受了自己馬上就可以站起來的事實。
桑林準備一肚子的理由來應付小兒子可能會有的疑問,但是最終一個也沒有用得上。
對此他是有些不安的。
桑玉樞是他們嫡系一脈在桑家繼續站穩腳跟的一把刀,他不允許出現任何的變故。
只不過——
想到了那個把桑柘的住處拆的一點不剩還是沒有找到的木盒,桑林沒忍住在心裡又把榮映罵了一遍。
榮映打了個噴嚏,跟在桑玉樞身後走出了房間。
少年本就清瘦,現在整個人的氣質都陰沉了下來,看着更是頹廢。
他扶着牆璧,一點一點走出院子,榮映在後面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他會摔倒,結果沒留意他們這是在往那個地方去。
等到少年停下腳步,他一擡頭就愣住了。
眼前是一處還沒有正理乾淨的廢墟,有下人在裡面忙碌,正在鋤地種些花草。
這是桑柘原來的住處。
有人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少年,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躬身行禮,叫了一聲:“二公子。”
榮映聽的微微一愣,桑玉樞卻像是早有準備,並沒有表現的特別意外。
上輩子桑柘死後,桑林就是這樣把他在桑家的一切痕跡全都抹除了,包括“二公子”的稱謂。
其實這個苗頭從桑林身邊的人對他的叫法就可以看出來一二,桑林手底下的親信,從來沒有叫過桑玉樞三公子,他們都是叫“小公子”。
至於原因,並不難猜。
能跟在桑林身邊的,那都是些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們早就看出桑林對桑柘的不喜,即使他現在佔據了桑玉樞“二公子”的身份,遲早有一天也是要還回來的。
當年這些事情桑林是沒有瞞着他的,就像這一世一樣。只不過當時的他因爲能夠下地走路,整天只顧的上高興,完全注意到這些鮮血描畫出來的跡象。
榮映看着桑玉樞沉默着一步一步離開,過了好一會兒,才追上去。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就這樣看着少年的身體一天一天的好起來,雖然沒再從他臉上看到過笑容,但是榮映還是不斷找藉口安慰自己,最起碼他還好好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桑柏和陸周來找桑玉樞。
桑柏送來了一堆東西,說是二公子託他轉交的。
桑玉樞猛然間擡起頭,他伸出來的手明顯能看出來在發抖,“這,這是什麼?”
桑柏沉默了一會兒,實話實說:“二公子說,等你醒了,如果情緒不太好的話,就讓屬下把東西拿過來。”
前些日子,他是一直都想過來的,只不過桑林護得太嚴實,他根本見不到人。
桑柏看得出桑玉樞現在的情緒就很不穩定,他拉着陸周出門,給少年留出獨處的空間。
桑玉樞先是翻看了那一堆書籍,發現沒什麼特殊的東西,上面連批註都沒有,根本找不到有人翻看過的痕跡。
把目光放在最不起眼的盒子上,他用桑柏交給他鑰匙打開,當即就楞住了。
“隕鐵······”
桑玉樞閉了閉眼睛,拿出放在下面的紙張,顫抖着手打開,只見上面只寫了短短一行字。
短暫的離別,你我終會在別處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