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金梧的新婚妻子孃家就在崇林郡內, 書香門第,雖不算望族,但大嫂飽讀詩書, 是一個溫婉的女子。
新婚的第三天, 按照規矩, 桑金梧要帶着妻子回門, 榮映在院子裡恰好遇到他們。
“大哥大嫂。”
桑金梧夫婦兩人身後跟着幾個僕役, 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但是據榮映估計這些並不是全部,依着桑家進進出出都要講究排場的習慣, 大頭肯定都在外面。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桑家的大門外面停了幾輛馬車, 上面堆滿了東西。
人逢喜事精神爽, 桑金梧臉上的喜色不似作僞, 他見着榮映,笑着說:“我要帶你大嫂回門, 本來呢,我是有些事要跟你說的,只不過最近一直在忙,所以就等回來再跟你說。”
榮映:“好。”
桑金梧拍了拍榮映的肩膀,牽起了妻子的手從他面前走過, 新過門的大嫂一身淡黃色襦裙, 被當衆牽手還有些不好意思, 擦肩而過的時候, 她朝着榮映微微頷首。
榮映在原地站了片刻, 等到桑家大哥夫婦兩人離開,他邁動腳步, 穿過一個涼亭,慢慢朝着桑玉樞的住處而去。
小院的外面爬滿了青色帶刺的藤蔓,不知道什麼什麼種類,似乎沒有開過花。
仰着頭看了一會兒,榮映扒着牆璧偷偷往裡面看。小院裡有一棵樹,樹下有一張石桌,距離石桌不遠的屋子房門緊閉,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人在裡面。
正想着要不要去敲敲門試一下,他的頭就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還未回身,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麼?”
榮映捂着腦袋轉過身,先是往地上看了一眼,兇器是一顆銀杏果,這個時候還在地上晃晃悠悠地沒有停下來。
擡起頭,清瘦的少年一本正經的擺出疑惑的表情,眉頭皺在了一起:“二哥這是怎麼了,頭疼嗎?”
榮映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銀杏果,放下手,“不小心撞到了。”
“原來是這樣嗎?”桑玉樞心中好笑,悄悄地合上手掌,把剩下的銀杏果藏進了寬大的袖子裡。
前一天夜裡下了一場大雨,他剛纔路過山下的銀杏樹林,看到落了滿地的乳白色銀杏果,一時興起就撿了幾顆。
回來時看到他這位“二哥”出現在他的住處附近,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一順手就砸了過去。
等到看到榮映譴責的眼神時,他才突然意識到不妥,自己這個行爲太像小孩子了,而且······顯得和眼前這個人關係很好一樣。
所以只能裝傻。
榮映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只是深深地看過去一眼。
少年鎮定地回望,沒有露出一點破綻,就好像他真的沒有拿銀杏果砸人。
“二哥?”桑玉樞見榮映盯着自己一直沒有動作,表情已經快要繃不住了,他歪了歪頭,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裡滿是不解:“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說着,還摸了摸自己的臉。
榮映:“······”
你還歪頭?賣萌可恥知道嗎?!
他深呼了一口氣,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決定不跟小孩子計較,“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以爲你不在。”
“看我?”桑玉樞臉上的笑意淡去,他楞住,“看我什麼?”
榮映不明白桑玉樞爲什麼會是這個反應,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熱情過度崩了人設,於是顧左右而言它:“就是,前幾天我揹你回來的時候不是把那個壞了輪椅丟在林子了嗎?我突然想到了,所以來問問你有沒有派人把那個輪椅帶回來······”
聽到榮映的理由,桑玉樞哭笑不得:“壞了的東西,還帶回來做什麼?”
“說的也是”,榮映點了點頭,“那就沒事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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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玉樞隨便客套了一下:“二哥不進去坐坐?”
嘴上說着,臉上卻沒有一點期待他進屋的表情,榮映見狀乾笑了一聲,“不必了,我還有事,改天吧。”
榮映說着,告辭離開。
桑玉樞看着他的背影,手指頭在輪椅上輕輕敲了敲,臉部輪廓隱於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等到人走遠,他擡起頭看天,“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今天並非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他記得很清楚,上輩子,就是在今天,有人潛入桑家,從桑林書房中的密室裡偷走了桑家的至寶。
至寶是一塊隕鐵,據說是桑家先祖在山上撿來的,在那之前的一個晚上,整個崇林郡的人都看到從天上掉下來一個發着亮光的東西。
隕鐵到底是什麼?有什麼用?是不是真的存在?這一些桑玉樞並不知道。
只不過在他身體好起來,開始學武以後,父親曾向他抱怨,如果隕鐵沒有丟的話就可以給他鍛造一把稀世寶劍,那樣絕對是如虎添翼。
對於桑玉樞來說,當時桑林的話他是聽聽就算了,因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隕鐵丟失的那些年,父親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去找尋它的下落。
但是現在不同了。
桑玉樞眯了眯眼睛,再次看向榮映離開的方向,隕鐵是誰盜走的,在他眼裡,桑家的每一個都有嫌疑。
上輩子桑柘死的早,下毒的人可以排除他,但是隕鐵的事卻不能一併而論。
“會是你嗎?”桑玉樞喃喃道。
傍晚的時候,桑金梧派人傳回消息,說是岳丈留宿,今晚不回桑家。
桑家吃飯有規矩,按照長幼依次而坐,桑金梧不在,所以晚飯的時候榮映是挨着桑林坐的。
一頓飯吃的戰戰兢兢,等到終於吃完的時候,有人開始往外走,榮映剛站起身來,就被一旁正在拿帕子擦嘴的桑林叫住了。
“柘兒,你留下,我有話對你說。”
榮映身子一頓,認命坐了回去。
桑林認認真真地漱口擦拭,直到桌上的人全部離開。他將手帕放到丫鬟手上端着的托盤上,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站了起來:“走吧,去我書房談。”
“是”
到了書房裡,桑林自顧自走到書案後面坐下,他稍稍擡起頭,拿起右手邊一本倒扣在案上的書,邊看邊說:“在外面這段時間,過的怎麼樣?”
榮映低着頭,照實回答:“到處走走看看,還不錯。”
桑林翻了一頁書,“我聽說你在跟人學鑄劍?”
榮映默了一下,不明白桑林問這個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責怪他好好的桑家不呆,偏偏跑外面學一些野路子?
斟酌了一下,他答道:“只不過是在路上遇到的一個朋友,互相切磋了一下技藝。”
桑林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放下書,走到一邊的博古架上,從上面拿下來一個木盒,遞給了榮映。
“這是?”榮映捧着木盒,不知道桑林這是在搞什麼名堂。
“這個是我們桑家的寶貝,我把它交給你保管,你要記住,這件事誰都不能說。”
見榮映表情緊張,桑林笑了一下,拍着他的肩膀道:“桑家所有人裡,爹認爲只有你有能力保管它,所以···柘兒,不要辜負爹對你期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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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上,桑玉樞從自己的院子裡出來,裹了厚厚一層棉布的輪椅沒有一點聲音傳出,他飛速的轉動着兩側的輪子,精準避開所有人,來到了桑林的書房外面。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躲在暗處小心翼翼地盯着依然亮着燈的書房。
片刻之後,榮映從裡面走了出來 。
吃飯的時候他被桑林留下的事情桑玉樞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只是往那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又等了許久,書房的燈終於被吹滅,桑林走出書房,把門鎖上之後就離開了。
遠處隱隱傳來人聲,幾個丫鬟結伴走過,沒有發現暗處一雙眼睛正警惕地看着她們。
桑玉樞躲在大石後面,很長時間都保持着一個動作,生怕自己錯過了某些風吹草動。
接近子時的時候,書房那邊總算有了動靜。
一道黑影從半空中躍下,桑玉樞擡頭去看,今天是陰天,沒有星星和月亮,黑沉沉的天幕之下,一張巨大的羽翼滑過,慢慢消失在桑家的上空。
從天而降,難怪上一世桑家那麼多護衛都沒能防住盜賊。
屋頂上的盜賊一身黑衣,蒙着面,距離太遠,看不出有什麼其他特徵。
只見黑衣人躬身在上面走了幾個來回,似乎是想辦法進到房裡去,一聲清脆的“啪嗒”聲響起,桑玉樞微微眯起眼睛,他眼中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是桑家人嗎?
桑玉樞心中暗暗猜測,看黑衣人的行爲舉止,分明是知道書房裡藏着玄機,這一點,除了桑家人之外,不可能有旁人知道。
但到底會是誰呢?桑玉樞將有可能的人全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發現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那位大哥了。
桑家遭人潛入盜走至寶,而他恰好是這一天留宿在外······
若說是巧合,他反正是不信的。
只不過,大哥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嗎?
桑玉樞覺得自己好像遺漏掉了什麼重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