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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常哥、耶律和魯斡等人之所以讓蕭勃迭和左企弓將《澶淵之盟》和《慶曆和議》拿給趙俁,是因爲他們想用宋真宗與宋仁宗跟遼國簽署的和約來斥責趙俁敗盟,想用這兩個和約來逼趙俁撤兵,最不濟也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一下趙俁。
可蕭常哥、耶律和魯斡等人卻忘了《澶淵之盟》和《慶曆和議》到底是在什麼形勢下籤署的。
先說《澶淵之盟》。
遼國是北方遊牧民族建立的政權,其民族特性就是具有較強的擴張性和侵略性。
遼國又以畜牧業爲主,經濟結構相對單一。而趙宋王朝的經濟繁榮,農業、手工業和商業發達。遼國通過南侵,可以掠奪趙宋王朝的財富、物資和人口,以滿足自身經濟發展的需要,補充生活必需品的不足。
還有,當時,遼聖宗年幼,由蕭太后攝政。蕭太后爲了鞏固自己和遼聖宗的統治地位,需要通過對外戰爭的勝利來提高威望,凝聚人心。南侵趙宋王朝若能取得勝利,將有助於穩定遼國國內的政治局勢,加強其母子的統治。
另一方面,當時趙宋王朝在趙光義北伐失敗後,採取守勢,給遼國造成趙宋王朝軍事軟弱的印象。同時,遼國認爲趙宋王朝內部政治鬥爭複雜,國力有所削弱,有機可乘。此外,遼國也想趁宋真宗剛剛即位不久,政權尚未完全穩固之時,發動南侵以獲取更大利益。
再加上,遼國在之前與趙宋王朝長期的戰爭中逐漸摸索出了一些對付宋軍的戰術。遼國的騎兵機動性強,擅長長途奔襲和野外作戰,而當時趙宋王朝的軍事部署和防禦體系存在一些薄弱環節,這使得遼國認爲此時南侵有可能取得較大的軍事成果。
遼國於是選擇南侵。
事實上,在那之前,遼軍就憑藉其強大的騎兵優勢,屢屢派兵南下打草谷,來趙宋王朝搶錢、搶糧、擄掠人口。
等到蕭太后、遼聖宗母子率領遼軍大舉南下了之後,勢如破竹,連克數州,直逼澶州,威脅趙宋王朝的都城東京汴梁城。
試想一下。
要不是宰相寇準等人力排衆議,堅決主張宋真宗御駕親征,以鼓舞士氣,抗擊遼軍,後來在寇準的堅持下,宋真宗最終決定前往澶州督戰,而儘管趙宋王朝在軍事上處於劣勢,但憑藉堅固的城池和頑強的抵抗,使遼軍在進攻中也遭受了一定的損失。以及對於遼國來說,雖然此次南侵進展順利,但戰線過長,後方補給困難,且深入宋境,擔心宋軍切斷其退路,形成包圍。遼國就把趙宋王朝給滅國了,而不只是簽署了《澶淵之盟》。
再者,說穿了,這《澶淵之盟》就是趙宋王朝每年給遼朝絹十萬匹、銀十萬兩的保護費,用以保證趙宋王朝的平安,對於趙宋王朝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屈辱。
至於《慶曆和議》,就更屈辱了。
這《慶曆和議》其實是,趙宋王朝與西夏達成和議,主要內容有李元昊取消帝號,向趙宋王朝稱臣,趙宋王朝冊封李元昊爲夏國王;趙宋王朝每年賜予西夏絹十五萬三千匹、銀七萬二千兩、茶三萬斤等。
可遼國趁火打劫,趁宋夏交戰之機,以重兵壓境,逼迫宋廷增輸歲幣,硬逼着趙宋王朝每年增加絹十萬匹,銀十萬兩。
想當初,趙宋王朝軍事不振,不得不簽署這城下之盟,也不得不接受遼國的勒索。
如今,形勢逆轉,宋軍把遼國的五京之一遼南京給包圍上了,還把遼國的皇帝給困在其中,隨時都有可能攻破遼南京,生擒活捉耶律延禧。
這時候提醒趙俁,他們遼國之前都幹過什麼好事,這不是愚蠢至極,什麼是愚蠢至極?
關鍵,趙俁要回歲幣,有理有據。
之前你軍事強,你收我保護費,行。
現在我軍事比你強,先不說我收你保護費的事,你把我交給你的保護費還給我,咱們再談議和的事,沒問題吧?
這個道理,肯定沒錯。
可問題是,遼國這些年收趙宋王朝的歲幣也太多了。
《澶淵之盟》簽訂於宋真宗景德元年(1005年),截止到去年洪武元年(1101)年爲止,趙宋王朝都一直在給遼國歲幣。
若粗略計算,在這近一百年間,趙宋王朝給遼國的歲幣總數如下:
1005年至宋仁宗時期增加歲幣前,每年絹20萬匹、銀10萬兩,這一階段約持續40年(宋仁宗在位時間爲1022-1063年,以1045年增加歲幣計算),則絹的數量爲20萬匹×40=800萬匹,銀的數量爲10萬兩×40=400萬兩。
增加歲幣後到洪武元年,約56年,每年絹30萬匹、銀20萬兩,絹的數量爲30萬匹×56=1680萬匹,銀的數量爲20萬兩×56=1120萬兩。
綜上,趙宋王朝給遼國的絹總數約爲800萬匹+1680萬匹=2480萬匹,銀總數約爲400萬兩+1120萬兩=1520萬兩。
而這還只是本金。
算上利息的話,絹最少也得3000萬匹,銀2000萬兩。
這麼大一筆財富,不論對任何王朝來說,都絕對是一個極爲沉重的負擔。
更爲關鍵的是,這還只是和談的先決條件,後面還有戰爭賠款什麼的。
這加一起,只怕就是天文數字了。
蕭勃迭和左企弓忐忑不安地回去以後,蘇轍欲言又止。
可話到嘴邊了之後,蘇轍看了看周圍揚眉吐氣的人,都在那訴說:
“這歲幣盡是我大宋百姓膏血,卻被胡虜巧取豪奪近百年!今我大軍兵臨城下,正是洗刷屈辱之時!”
“此前,胡虜欺我大宋無人,方敢行這強盜之舉,今我大宋中興,合該討回他胡虜欠我大宋的歲幣!”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我大軍連敗胡虜,又圍住他陪都,困住遼主,他勒索我大宋百年之債,也該還了!”
“豈止還債,許他胡虜做初一,就許我宋人做十五,今他戰敗,就該給我大宋戰爭賠款,還要給我大宋歲幣,對了,還有和親,此皆胡虜慣用勒索手段,也教他嚐嚐這屈辱的滋味!”
“燕雲十六州自古便是我漢人疆土,被他胡虜強佔二百年,今我大軍壓境,正該一併收復!”
“……”
見此,深知士氣可鼓不可泄的蘇轍,將他想說的有可能會影響士氣的話,又給嚥了回去,準備回頭單獨面見趙俁時,再跟趙俁說,讓遼國一次性還回來這麼多歲幣,有些強人所難,不如先讓遼國還回一半,甚至是三成,剩下的慢慢要,省得將遼人逼得狗急跳牆。
蘇轍有顧慮,張純可沒有顧慮。
等趙俁回到後堂,張純立即迎過來,說:“官家有些操之過急了。”
趙俁問:“此話怎講?”
張純說:“遼軍雖然屢屢戰敗,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今他內有堅城固守,外有數之不盡勤王之師,若官家徐徐而圖之,必如溫水濡蛙,久而蛙斃。”
聽張純這麼一說,趙俁也意識到,自己有些要狠了,這有可能激發遼人的鬥志,讓他們負隅頑抗。
趙俁想到了靖康之恥時,金人對趙桓君臣的勒索,那纔是教科書一般的壓榨手段。
張純跟趙俁簡直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對趙俁說:“官家可先給遼人一些希望,以免他等困獸猶鬥……”
果然!
張純給趙俁出的主意,就是金人勒索趙桓君臣的翻版。
一旁的李琳聽言,說道:“何須如此麻煩,只要打下燕京城,城中一切皆歸官家所有。”
張純一翻白眼,說道:“用我之法,何止可得燕京財物,遼上京、遼中京、遼東京、遼西京財物,皆可教遼人乖乖送來。”
接着,張純不無興奮地說:“若此事可成,我大宋可得三年財政收入……”
王安石變法時期,趙宋王朝的貨幣稅收達到峰值,戶部歲入緡錢約爲6000萬貫。
廢除新法後,中央財政收入降至4800餘萬貫。
——若將實物稅按宋代物價折算爲銅錢,戶部總收入可增至約7500萬貫。若進一步計入戶部右曹管理的青苗錢、免役錢等非戶部直接統計的收入,總歲入可能接近1億貫。如治平二年,總財政收入爲1.16億貫石匹兩,其中貨幣收入佔比超過50%,約6000萬貫。不算實物稅,趙宋王朝一年的財政收入都有5000萬貫。
三年就是1億5000萬貫。
靖康之恥時,金人勒索的錢財,也不過就是金一千萬錠、銀兩千萬錠,摺合成銅錢,大約也就是1億兩千萬貫。
再加上帛一千萬匹、少女一千五百名。
也達不到張純所說的三年財政收入。
更何況,遼國這樣的窮國怎麼可能跟趙宋王朝這樣的富國相比?
不過話又說回來,哪怕搞回來一年的財政收入,趙俁收復西夏花的錢,都賺回來了。
跟張純和李琳商量過後,趙俁決定給遼國上點強度,讓膽小懦弱的耶律延禧根本就不敢生出反抗之心。
也正是基於這樣的心理,跟之前趙俁從來都沒有直接插手軍事不同的是,當晚,趙俁就親自來到了前線。
李琳也想來的,可鑑於李琳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行動實在不方便,所以,不論她怎麼求,趙俁都沒同意。
沒辦法,李琳只能繼續用千里鏡觀看戰場上的情況。
見趙俁親自來了,自今夜值班的宰執蘇轍和此戰總指揮郭成以下的所有宋臣、宋將都前來拜見趙俁。
趙俁讓有任務的人去忙自己的就可以,他有蘇轍和郭成陪着就行。
讓蘇轍和郭成心都提起來了的是,趙俁竟然要去前線看看。
蘇轍和郭成屢勸無果之後,趙俁一行便來到了正在交戰的前線,趙俁親自看着宋軍將士攻打燕京城。
就見:
燕京城上的遼軍箭矢如蝗,帶着尖銳的破空聲朝着宋軍將士傾瀉而下。
宋軍將士則藉着各種各樣的攻城器械前仆後繼地向着城下運動。
與此同時,宋軍以巨弩車、牀弩、虎蹲炮、投石機、神臂弓等向城牆上射擊,掩護攻城的宋軍將士從之前宋軍將士和民夫在護城河上鋪出來的壕橋衝向城牆。
很快,就有一支宋軍衝到了一段城牆下邊,他們藉着轒轀車和大盾的掩護,快速將炸藥包佈置在城牆下。
然而,不等這支宋軍佈置好炸藥包,大量的滾木雷石就從牆上砸了下來。
滾木雷石帶着雷霆萬鈞之勢,瞬間將轒轀車砸碎,也將那片宋軍覆蓋。
慘叫聲、呼喊聲湮滅在飛揚的塵土與木屑之中。
當塵埃落定,只見血肉模糊的身影散落一地,生還者寥寥無幾,他們的盔甲上沾滿了泥土與血跡。
老實說,趙俁有些後悔過來了。
對於一個從來沒上過戰場的人來說,這個畫面過於血腥了,它如同一幅殘酷而真實的畫卷,猛然間展開在趙俁的眼前,將戰爭的慘烈與無情暴露無遺。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在這一刻變得如此脆弱,彷彿秋風中的落葉,隨時可能被狂風捲走,消逝得無影無蹤。
就在這時,一個還沒死透的宋軍小卒,撿起地上的火把,點燃了那堆還沒有佈置好的炸藥包。
那炸藥包被點燃的瞬間,彷彿一顆憤怒的火種,在寂靜的夜空中驟然綻放,帶着毀滅性的力量衝向城牆。火光沖天而起,伴隨着震耳欲聾的轟鳴,城牆的一角在巨大的爆炸力下轟然崩塌,碎石與煙塵如潮水般向四周擴散,瞬間吞噬了那片區域的一切。
可惜,燕京城牆太堅固了,這樣一次攻擊,還不足以炸燬這段城牆。
不過沒關係,照這麼炸,最多十回八回的,肯定能炸燬這段城牆。
趙俁被這個小卒的英勇所感動,指着他們那裡,下旨道:“今日戰死之人,皆升三級撫卹,那位臨死前點燃炸藥包的敢勇升七級撫卹。”
接下來,趙俁就開始了賞賞賞模式,那真是,張嘴就賞——英勇戰死賞,英勇衝鋒賞,英勇殺敵賞,取得戰果賞,登上城牆更賞!!!
古代攻城戰中,去攻城的士卒,本來就是很難活着回來的。
爲什麼沒有人跑?
原因一是不敢跑,二是不想跑。
攻城的死亡率,比自殺還要高,刀劍是貼着頭皮削,箭雨是滿天飛的,好不容易爬到雲梯之上,還有滾落的巨石和熱油等着你呢。
除非是瘋了,正常人誰敢冒這個險。
其實,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
朝廷爲了防止士兵臨陣脫逃,一般都會在戰場上設置督戰隊。
衝鋒陷陣的時候,敢有逃跑者殺,敢有停頓或者放慢腳步者殺。
那同樣都是死,逃兵不僅自己死的羞辱,還會讓子孫喜提社死套餐,祖孫三代的簡歷上都會寫其先祖臨陣脫逃。
如此一來,爲什麼不大大方方的戰死?
不僅名聲好,還能拿上豐厚的撫卹金。
關鍵他也不想跑。
因爲這是窮苦人翻身的唯一機會。
這個時代功勞最大的四大軍功有:先登,陷陣,斬將,奪旗。
第一個衝上城樓的人,將獲得四大軍功之首的先登。
就這麼說吧,誰要打仗先登上城牆,就等於買彩票中了頭獎,一線城市落戶,國企編制三連升,可以說是馬上就變成了財主,翻身農奴把歌唱。
甚至一些重大的戰役,還有可能加官進爵,代代世襲。
就比如圍困項羽的那一次,就個叫楊喜的小卒,搶到了項羽的一條大腿,那就是一步登天,成就了貫穿漢隋唐的超級世家弘農楊氏,還出了隋文帝、隋煬帝兩位皇帝。
歷史上的和珅爲什麼年紀輕輕就能到皇帝身邊去工作,主要是他的長輩有先登之功,才成就了滿清超級大富豪,中國的鉅貪和珅。
所以啊,搏一搏,單車變摩托,避一避,子孫都蒙羞。
這是一波生死局,也是一波生財局。
而今天,趙俁這位皇帝親自到場,更是擺出來了,誰表現得好,加倍升賞。
對於怎麼都得拼一下的宋軍將士來說,這就是飛黃騰達的天賜良機。
於是,宋軍將士爆發出來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
不僅燕京城牆讓他們炸出來了一個個深坑,還有幾次,有宋軍將士都殺上了城牆。
燕京城岌岌可危,說不準哪段城牆,在下一秒就被宋軍給徹底炸開,或者哪段城牆被宋軍給徹底奪下,緊接着宋軍殺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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