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意指代行天意,主持公道。
這成語自帶形而上的道德光環,一旦祭出,便彷彿立於不敗的道德高地。
然而,細究之下,卻是赤裸裸的僭越!
你算哪路神仙?
敢妄言“替天”?
老天爺首肯了嗎?
就不怕遭天譴?
梁山泊當年豎起這面杏黃旗,一百單八將最終折損大半,誰能說不是因果報應?
米小滿卻不管這些彎彎繞繞,她找來紙筆,歪歪扭扭寫下“替天行道”四個大字,得意地擺在攝像機鏡頭前顯擺。
時萊瞥了一眼,未置可否,繼續低頭看書。
天庭隱世,他們伏魔觀,便是行走人間的“天”。
旁人用不得,他們,用得!
......
電視臺對時萊這次的報道,新聞公開度是空前的。
接到通知後,白晶晶迅速梳理脈絡,對着鏡頭清晰講述此行緣由:李萬基帶着伏魔觀慈善基金介入校園修繕,被黑惡勢力毆打,直指黑幕。
鏡頭毫不避諱地掃過趙副局長辦公室裡搜出的四塊價值連城的名錶。
更有意無意地幾次定格在角落裡面色灰敗、狼狽不堪的兩位縣太爺的臉上。
拍攝接近尾聲,米小滿蹦蹦跳跳跑過去,在衆目睽睽和攝像機注視下,大大方方地將那四塊名錶攏在手心。
“小滿真人,這些......是涉案贓物。”白晶晶壓低聲音提醒。
“我知道呀!”米小滿拍了拍袖口,理直氣壯,“所以纔要‘罰沒’!”
這個詞是跟着時萊去京城的時候,那個老爺爺教她的。
不能說抄家,得說罰沒。
只不過,她不知道,她沒有罰沒的資格。
白晶晶一時語塞,剛想解釋,卻見小傢伙已跑到李萬基面前,小手高高舉起:“基哥!這些能換成錢嗎?”
李萬基笑起來,“可以的,有人專門收二手,只不過沒有發票會麻煩點。”
“那就交給你啦!換成小錢錢,給娃娃們的午飯多加幾塊肉肉!”
米小滿麻利地把表塞進李萬基手裡,拍拍小巴掌,還不忘朝白晶晶丟去一個略帶挑釁的小眼神。
白晶晶哭笑不得。
這四塊表到了小滿真人的手上,怕是要肉包子打狗了。
也罷,這燙手山芋,還是留給該頭疼的人吧。
一行人帶着三位縣領導,坐上小巴,前往縣城邊緣一所“樣板”小學。
校舍外牆粉刷一新,黃白相間,窗明几淨,遠遠望去,儼然一座漂亮的現代化校園。
然而,踏入教室,卻是另一番景象。
白晶晶的高跟鞋跟只是稍用力一跺,“咔嚓”一聲,薄如紙片的水泥地面便裂開蛛網紋。
擡頭望去,沒有吊頂的天花板直接裸露着屋頂的椽子和瓦片。
九月的教室如同蒸籠,溫度逼近四十度。
那些看似整齊的桌椅,才使用兩年,油漆便已斑駁剝落,露出底下廉價粗糙的三合板芯。
趙副局長滿頭大汗,如喪考妣地杵在講臺邊。
兩位縣太爺則強打精神,迅速整理衣冠,努力在臉上堆砌出沉痛與自責的表情,眼巴巴等着白晶晶的採訪話筒遞過來。
可惜,這位記者姑娘彷彿選擇性失明,帶着攝像師,鏡頭只死死咬住那些觸目驚心的細節。
以往那些貧困山區拍攝的教室畫面裡,殘破,老舊,搖搖欲墜。
這遠比破敗的貧困山區校舍更令人心寒!
國家並非沒有投入,也並非不重視。
可總有些蛀蟲,貪婪地蛀空了這份初心。
在漂亮的殼子裡塞滿了敗絮,諷刺得讓人心頭髮冷。
操場上,李萬基花費二十多萬購買的建材堆放在一起,像無聲的控訴碑,孤零零地曝曬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小巴車從校園裡出來,剛拐上主路,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岔路猛衝出來!
司機猝不及防,兩車車頭“哐當”一聲,狠狠剮蹭在一起。
“我**你**!*****!!你他媽眼睛長****上了?怎麼開的車?**!!!”
轎車裡瞬間跳下四個膀大腰圓、滿臂紋身的壯漢,污言穢語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將小巴司機圍得水泄不通,推搡叫罵,唾沫橫飛。
電視臺的老張、老錢等男同事見狀,急忙下車阻攔勸架。
四個壯漢言辭激烈,手指連點,不敢善了。
一時間,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圍觀人羣聚集,場面混亂不堪。
兩位縣太爺蹙眉看了看,起身朝着車下面走去。
小巴車上,李萬基摸了摸頭上的紗布,嘴角咧開一道冰冷而猙獰的弧度。
時萊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從容起身下車。
只有跟在後面的小車上,秘書萬念俱灰的看着眼前一幕。
讓你們動手,沒讓你們當着時萊的面動手啊!
想要提醒,卻已經來不及。
時萊站在混亂的人羣外圍,目光如冰刀般掃過那四個囂張的混混,周身氣壓驟降。
“喂!臭道士!看個幾把你啊?!”一個壯漢一直盯着車門的方向,發現時萊,囂張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他們的目的就是把水攪渾,最好能逼得對方先動手,哪怕只是推搡一下。
時萊聞言,竟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嗯,貧道......就是在看個幾把。”
他極少說髒話,顯得有些生硬。
壯漢一愣,眨巴眨巴眼,扭頭問旁邊的同夥:“他......他剛纔是不是罵我了?”
同夥想了想,肯定地點頭:“聽着像!”
壯漢頓時惱羞成怒,撥開擋路的人,伸手就惡狠狠抓向時萊的道袍衣領!
他們的目的就是擠過去,和對方大打出手,趁機把人打死。
“壞蛋!不許打道士!”
米小滿剛跟着跳下車,見此情景,小胸脯氣得一鼓一鼓,堵在車門前,叉腰怒喝,“今天本元帥就要替天行道!”
“哈哈!替天行道?”壯漢嗤笑,根本沒把一個小丫頭放在眼裡。
“來來來!老子讓你看看,在這裡誰纔是天!”
說着,他朝路邊一棟民房使了個眼色。
呼啦一聲!那民房裡又衝出二十多個手持棍棒、面相兇惡的漢子,七嘴八舌地加入戰團,指着時萊的鼻子開始謾罵。
場面瞬間升級,眼看就要失控!
這幫人平日裡不是打牌就是泡KTV,但凡多看一分鐘新聞,刷幾條短視頻,也絕不會當着時萊的面說出“這裡誰纔是天”這種蠢話。
圍觀人羣中,已有眼尖者認出了時萊和米小滿的身份。
瞬間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慌忙拉着身邊的親友,悄無聲息卻又極其迅速地往後退去。
這些人是紅豆吃多了——想死!
風暴中心,時萊時萊依舊平靜,瞅了眼身後的三個小朋友,輕聲說,“全都拿下吧!”
小傢伙瞬間明白,拍了拍胸口的五雷印,“放心吧,保證萬無一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