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室友們小聚了兩次,參加完畢業典禮,時萊回了道觀。
分別沒必要太傷感,這只是爲下一次重逢做準備,人生漫漫,來日方長。
清淨下來,日子像山澗溪水般靜靜流淌。
修煉,解惑,發呆,這就是他的日常。
生活慢下來,如果不刷手機,會發現每天的時間很夠用。
前院的樹木愈發茂盛,帶着墊子上山的香客們拜完神後,就在陰涼處席地而坐,看着放生池裡的魚鱉發呆。
草廬旁,陸明依然唱着歌,那歌聲帶着露水的純淨,一滴一滴,洗盡了塵世裡的喧囂與疲憊。
剛剛被曲招娣清掃過的後院,掃帚留下縱橫交錯的痕跡,就像仙人留下的棋盤。
修身養性,時萊很羨慕仙人的長壽。
他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點,活到中國男足拿下世界盃冠軍。
“師父......”蘇小暖蹲在時萊腳邊的青石板上,正用樹枝臨摹着剛學的符籙。
小木刀別在他腰間,隨着動作輕輕晃動——這是馬哥知道他的事情後,上山送食材時,特意給他補的生日禮物。
時萊就俯下身,幫着小男孩把忘掉的部分補全。
手機突然響起視頻通話的提示音。
楊雪憔悴的臉出現在屏幕裡,襯衣領口歪斜着,眼下掛着兩輪青黑。
“忙完了,總算可以喘口氣。”警花姑娘狠狠的伸了個懶腰。
視頻裡,楊雪的上衣被拉扯開,略有起伏。
不管是奀奀還是尕尕,時萊都不敢直視。
他撇過頭去端茶水,陶杯與茶壺相撞,發出清脆的“叮”聲。
等轉身時姑娘還在嘀咕着,“等過幾天全部結案,我要到山上住幾天,你不許趕我走。”
“山上沒住處,不留客。”
“那我去和小滿住,你得管飯。”
只要不和小仙女睡一張牀,時萊沒意見,他看着姑娘臉上的倦意,“最近很忙?”
“春雷行動的收尾工作。”
今年的重點依然是掃黃,抓了不少奇葩。
有人大言不慚的問警察,既然在醫院捐精是合法的,我直接捐給有需要的人,有什麼問題?
還有人說,那不是票資,我和那個女孩是相親對象,談好了彩禮分期付款,那只是第一天的彩禮錢。
這些人,這些事,讓剛剛入職的警花姑娘大開眼界。
她不好把案情對時萊細說,嘀嘀咕咕的嘮叨着這些日子的辛苦,見到時萊臉色越來越黑,憤怒道:“真人,你對我的不滿情緒都已經掛在臉上啦。”
情緒不掛在臉上,難道掛牆上?
我又不是蒙娜麗莎。
時萊懶得搭理她,把燙手山芋塞給謝靈運,“手機給你,你陪她聊吧!”
正好小仙女這段時間在研究法律和法術的邊界,兩個人應該很有話題。
時萊起身,拎着蘇小暖的後衣領,“走,跟我下山,我們去工地看看。”
他在學校滯留的這段時間,趙衛國和張有爲一起上過山,由謝靈運接待。
兩人留下一些文件,算是正式移交仙女湖畔。
縣裡的施工隊隨後進場開始施工。
兩百七十畝地的規劃圖時萊看過,全部採用古建築風格,如果住滿的話,可以容納千餘人。
一千多人的外門......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要是他們知道謝靈運來自太平道,估計連睡覺都會覺得不踏實吧?
廣收門徒的事,自古都有點犯忌諱。
山路上,蘇小暖牽着時萊的衣角亦步亦趨,臉上的笑容比太陽還燦爛。
他會停下腳步,對着松樹上的松鼠作揖:“松鼠,松鼠,我要和師父下山啦!”
轉頭又對掠過的山雀揮手:“山雀,山雀,你今天真漂亮!”
小孩子的世界豐富多彩,他不停的和飛過的鳥兒,一閃而過的野兔,甚至樹葉裡的夏蟬打招呼,鄭重的告訴它們,自己要跟着師父下山。
這是一件非常開心,非常幸福的事情。
仙女湖畔,打樁機的轟鳴驚飛一羣白鷺。
時萊正聽着項目經理彙報,小暖就安安靜靜的在旁邊坐着。
後來看他們要開會討論,於是悄悄的從屋裡跑出來,在辦公室門口,拿着小刀練起自己研究的刀法。
這種木頭小刀質量太差,一下子用力過猛,居然從刀柄和刀頭處斷開。
他跪在石頭上,顫抖的小手捧着斷成兩截的木刀。
眼淚砸在刀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嗚......馬老闆送我的......”
他拼命想把榫頭塞回去。
這是他的第一個玩具。
湯省秋揹着妻子路過,準備回集裝箱吃飯,剛好看見這一幕。
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抱着斷成兩截的木刀,哭的很傷心。
妻子拍了拍他的胳膊,兩人停下腳步,湯省秋把妻子輕輕放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他是大木匠,也叫粗木匠,主要從事建房修舍、大型木結構構件的粗重工作。
這類木匠技藝精湛,無需依賴施工圖紙,僅憑經驗和空間想象力即可完成複雜的木結構建築。
因爲仙女湖畔有很多仿古建築,他是施工隊老闆專門請來的,專門負責榫卯搭建。
工資待遇的什麼的他沒多要,只要求能把妻子帶着。
兩口子相濡以沫,共同撫育了一雙兒女,把他們供上大學。
前幾年晚上在道旁散步,一輛貨車失控撞過來,危急時刻,妻子把湯省秋推開,自己卻被撞斷了脊椎,從此癱瘓。
於是,老湯不管到哪裡,都把妻子帶着。
上工的時候,老湯削木頭,妻子就坐在旁邊,織毛衣,補衣服,唱山歌。
只要看到她,老湯再累都覺得值。
只要看到她,這個家就沒有散。
“小朋友,讓我瞧瞧?”
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湯省秋蹲下身時,木工包發出工具碰撞的輕響。
他粗糙的手指靈巧地轉動刀柄,鑿刀在榫眼處輕敲三下,斷口便嚴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
見蘇小暖不哭了,他回去背上妻子,繼續朝着宿舍走。
突然衣角被拉住,蘇小暖踮腳摸了摸妻子的腳踝,高興道:“爺爺,這個我知道怎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