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山間的薄霧還未散盡。
今天是假期的第一天，天還未亮，時萊和謝靈運就踩着露水打溼的石階下山。
竹籃在臂彎裡輕輕搖晃，小鎮的早市已經熱鬧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空氣中飄蕩着新鮮蔬果的清香。
時萊的廚藝不錯，雖然是野路子出身，但因爲小時候窮，食物並不是很豐盛，所以他都儘量烹飪的味道更可口一些。
說到底，就是重鹽，重辣。
現在有了錢，他已經不需要靠重口味來下飯，但依然只買了些日常的小菜和肉食。
有人說，選擇困難症是因爲窮，有錢人可以什麼都要。
其實這話也不全對，就像是找女人，哪怕你再有錢，“囊”中羞澀的時候，面對整排佳麗，也只能選擇當一個賢者。
吃飯也是如此，吃飽了肚子，美食擺在面前，依然不會有胃口。
小時候受過罪，時萊懂得什麼叫做惜福。
回程時，晨霧已經散去。
在石階的岔路口，李萬基正叼着煙蹲在青石上，見他們回來立刻蹦起來：“時萊！有要事相求！”
“只要不是借錢就行。”時萊默默地把菜籃換到另一隻手。
李萬基愕然，幽幽開口道：“幫我介紹個對象唄。”
時萊的腳步頓住了。
山風拂過，吹動他額前的碎髮。
“你要借多少？”他艱難地開口。
“兩億。”
時萊大驚，“你確定說的是錢嗎？”
李萬基咧嘴一笑，偷偷瞟了眼謝靈運，壓低聲音道：“除了錢，你還有什麼能拿出兩個億的？”
時萊深吸一口氣，竹籃的提手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咬着牙問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對象？”
“白的，美的，富的，22歲以下，腿要長，腰要細......”李萬基不假思索的說着，掰着手指，眼睛發亮，“最好還能洗衣做飯......”
“賬號給我。”時萊打斷他，“現在就轉。”
“好嘞。”李萬基樂呵呵地，心滿意足。
“你錢用完了？”
“不多了，你沒看我這段時間都沒出去？”
時萊點了點頭，這貨確實在道觀停了不少時間。
至於說他要借錢的事，時萊其實也沒多在乎。
半島今年的賠款剛剛到賬，有很大很大一筆錢。
錢在世俗很有作用。
它能買來快樂，而且很好買，老闆用極其微薄的工資，就能買走牛馬的快樂。
但時萊已經超脫了牛馬的階層。
他又不給三清塑造金身，自己也不養情人私生子。
留點錢讓外門弟子吃飯，再發一點單費，用不了多少。
“你這辦慈善，積功德，用的都是我的錢啊。”
李萬基搖頭晃腦，“我們家的家訓，少花錢多辦事，不花錢也辦事，最好是花別人家的錢，辦自己的事。”
時萊豎起一根中指，輕聲罵了句，“資本家。”
回到觀中，三個小朋友已經起來了有一會。
米小滿正撅着屁股和一條鰱鱅在較勁。
那魚是她趁着香客還沒來，在放生池裡撈的。
足有她一條胳膊長，一尾巴甩在她臉上，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形成一道小彩虹。
現在這條勇士正躺在案板上吐泡泡，旁邊蹲着虎視眈眈的小天和小昭。
“師父！”看見時萊，小家頂着溼漉漉的劉海跑來告狀，“是它先動手的。”
顧菟跑去菜園子，發現黃瓜都吃完了，只能跟着曲招娣去山裡摘野果子，結果兩個人跑出去好遠纔回來。
“姐姐，山楂，吃不吃。”她單手拎着紗紗裙，圍着謝靈運打轉。
只有蘇小暖最乖，昨晚就已經做完假期家庭作業，早上起來打掃完後院，這會爬在梯子上擦拭小木屋的窗櫺。
時萊拿着手機，通知銀行給基金會轉賬，收到到賬提示，李萬基心事落定，躺在梧桐樹下唱起了《在那遙遠的地方》。
他的破鑼嗓子和他的長相一樣，驚飛了一樹麻雀。
米小滿捂着耳朵大喊：“這誰寫的破歌！”
“王洛賓的名作！”李萬基不服。
“難怪這麼難聽！”米小滿一臉嫌棄，“他寫的'鵝鵝鵝'也超難背！”
“那是駱賓王......”
“不都一樣嘛！”小傢伙理直氣壯。
李萬基怔神，想了想，翻出一袋昨天從京城剛送來的西梅乾，舉着問米小滿，“這上面寫的啥？”
“乾梅西啊。”
“你牛。”面對小矮子，李萬基不好調侃，只能豎起大拇指。
他又看向時萊道：“你們道觀讀書都是倒着讀的？”
時萊正在摘菜，聞言擡頭，“她最近在練字，毛筆字。”
說完，他看向米小滿，“你把詠鵝給我背一遍。”
米小滿小時候過年總是被老爸老媽拉出來表演節目，如果背不出來，爸爸媽媽就會埋怨米爺爺沒有教好。
所以她對這個環節極爲厭惡。
可這會師父開口了，誰讓他是自己最愛最愛的道士呢，猖狂如米小滿也不得不屈服。
“鵝鵝鵝，曲項用刀割，拔毛燒開水，點火蓋上鍋。”
菜葉從時萊手中滑落。
小傢伙字正腔圓，聲音洪亮。
只是，四句詩錯得如此徹底，偏偏還很押韻......
他望着米小滿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搖頭嘆了口氣。
算了。
不愛讀書就不愛吧，只要不是文盲就行。
她只是不愛讀書，又不是人品不好。
至少這輩子，她還能讀完義務教育，上輩子可是個純混子。
米小滿糊弄完時萊，拉着李萬基走出後院，從口袋裡拿出五十塊錢，悄咪咪的塞過去。
“大師兄，你這是要做什麼？”
小傢伙視財如命，李萬基哪裡敢拿她的錢。
“你幫我買個蛋糕，要大大的，這麼大。”
米小滿張開胳膊，比劃了個很誇張的圓。
“你想吃蛋糕了？”
“不是，是道士要過生日了，他都沒有吃過。”小傢伙嘟着嘴，“我想給師父過個生日。”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大殿的瓦片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炊煙從後院廚房嫋嫋升起，混着燉肉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