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解惑,是師父的責任。
德才兼備,也是師父的責任。
時萊對兩位徒弟,是寄予厚望的。
清冷的月光透過梧桐枝葉的縫隙,在青石板上灑下細碎的光斑。
時萊獨坐樹下,身影融入寂靜的夜色。
他提及和平和電影,不是在傳遞仇恨......呸,他就是在傳遞仇恨。
伏魔觀在時萊接手時,只有他一個道士,可是百年前,這裡曾經也是門庭若市,香火鼎盛。
百年興衰,變化的源頭,正是祖師下山。
所以,說是國仇家恨,一點不誇張。
這點私心,他藏都帶不藏的。
“吱呀——”
一聲輕響打破了夜的寧靜。
西廂房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擠了出來。
米小滿身上套着一件巨大的白色T恤,上面印着醒目的“太太樂雞精”字樣,下襬幾乎垂到膝蓋。
她光着腳丫,踩在冰涼的石板上,一步一挪,磨磨蹭蹭地蹭到時萊面前。
月光照亮了她小臉上少有的猶豫和不安。
“師父......”聲音小小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怯意,全然沒了平日的活潑。
時萊從思緒中回神,低頭看向她:“怎麼了?”
“我......我睡不着。”
米小滿絞着過長的衣袖,聲音悶悶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月光,也盛滿了心事。
時萊微感詫異,小傢伙竟也有了輾轉難眠的心事?
他伸出手,掌心溫暖,輕輕覆上她柔軟的發頂:“想奶奶了?”
米小滿用力搖了搖頭,小嘴癟了癟,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終於擡起頭,直視着時萊的眼睛,那眼神裡有愧疚,更有害怕失去的恐懼:“師父,我今天錯了......我騙你了。”
時萊的心微微一動,“哦?哪裡錯了?”
“作業......作業不是我自己寫的,” 米小滿的聲音越來越低,“是小暖和招娣幫我寫的。”
她頓了頓,認真道:“你說過,要我們做維護世界和平的道長,道長是不能騙人的......我騙人了......我不是好孩子了......”
說着,小腦袋不由自主地微微靠向時萊的膝蓋。
時萊愣住了。
他沒想到,一場即興而起談話,竟在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徒弟心中種下瞭如此深刻的種子,催生出了強烈的自省和使命感。
小傢伙的臉色帶着惶恐,怯怯道:“我不喜歡上學,還喜歡調皮搗蛋,不像劉芳芳成績好,也沒有顧晨晨聽話懂事,今天還騙了你,道士,你會不會不喜歡我了啊?”
“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時萊撫摸着米小滿頸後的碎髮,用指縫輕輕梳理着。
“我喜歡你,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別人家的小孩固然優秀,但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要把時間花在和別人的比較上,有什麼好比的,我只願我的小滿健康快樂就好。”
米小滿這才撲進時萊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帶着淡淡皁角香氣的道袍裡,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可是......可是我今天騙你了。”
“說謊是不對,” 時萊輕拍着她的背,語氣溫和卻堅定,“但你能認識到錯誤,勇敢地承認它,這就還是好孩子,好道長。”
“真的嗎?” 米小滿擡起頭,眼眸中帶着希冀。
“當然是真的。”
“那我以後都不騙你了!”
“嗯,我相信你。”時萊眼中含着笑意,“還有呢?”
“呃?” 米小滿疑惑地眨眨眼。
“學習呢?”
“哦!” 米小滿恍然大悟,立刻挺起小胸脯,“我以後再也不找小暖和招娣給我寫作業了!”
時萊讚許地點點頭,“那作業怎麼辦?”
“空着唄!” 米小滿回答得理直氣壯,“我不想寫作業,強迫別人寫是騙人,強迫自己寫,那不就是騙自己嘛!騙自己也是不對的!”
時萊一時語塞,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長嘆,“行吧,你高興就好。”
悠揚的晨鐘劃破山間的薄霧,聲波如同實質般滌盪着晨曦。
第一縷金紅色的陽光躍過山巔,精準地落在伏魔觀歇山頂的瓦片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時萊和謝靈運站在觀門前,目送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漸行漸遠。
魃女今日遠去,換下了青衣,紅袖招招,最終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
送走了遠行的故人,道觀的日子復歸平靜。
風依舊穿過山林,帶來四季的消息;
廚房裡依舊飄散着燉肉的醇香;
銅火鍋在秋日裡依舊會咕嘟咕嘟地沸騰,蒸騰起溫暖的白霧;
山嵐依舊會在清晨瀰漫,將道觀裝點得如同仙境;
那位白衣勝雪的仙子依舊會在晨光中靜坐,素手調香,眉眼如畫。
有風,有肉,有火鍋,有霧,還有美女,只是沒有驢。
日子如常,簡單而豐盈,獨守着山間的這份清靜與道法自然的真諦。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時萊突然接到了宋錯的電話。
姑娘平日裡並不常聯繫的。
時萊頓時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他沒有寒暄。
宋錯也沒有客氣,“時萊,我又來求你幫忙了。”
“你說。”
“我舅媽出事了。”
宋錯還沒出生時,父親就因爲出軌離開,從此了無音訊。
母親艱難的把她拉扯長大,要知道,那正是東北最艱難的時候。
是舅舅偷偷的接濟,才讓她們緩了過來。
想要有個好舅舅,首先你得有個好舅媽。
舅媽見着就罵個不停,可是給糧袋裝白麪的時候,一鏟一鏟的不停。
“你別急,慢點說。”時萊輕聲問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時萊,你知道倀鬼嗎?”
“倀鬼?”
“對,就是爲虎作倀的倀鬼。”宋錯雖然着急,但是語言邏輯並不混亂,“這個月從北面過來了幾隻東北虎,害了不少人,現在它們帶着倀鬼,到處迷人心智,我舅媽差點出事,現在被我舅舅捆在牀上不敢出門。”
時萊皺了皺眉頭,他怎麼沒有聽到龍組那邊有相關的通報?
“當地沒人管嗎?”
“管了,請了馬家的人,聽說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