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鋪滿大地,後院裡樹影婆娑。
顧蘇橋幫着米小滿收拾好攤子,把剩下的水搬回去。
“這一趟你做的不錯。”謝靈運從袖袋裡拿出一千塊錢遞過去。
顧蘇橋愣了下,躬身接過,“長者賜,不敢辭,謝謝師叔。”
謝靈運矜持的點點頭,“你好生做,待考覈後,我傳你一門茅君當年的修行法門。”
顧蘇橋大喜,把身子彎的更低了些,“謝過師叔。”
“不用謝我,是時萊同意,我方纔願意傳你。”
“是。”顧蘇橋看着廚房裡忙碌的時萊,又對着他鞠了一躬。
米小滿在水池邊洗了幾個紅薯,嘚吧嘚的拉着謝靈運進廚房。
“這是什麼?”
“紅薯啊,姐姐沒吃過嗎?”小傢伙把紅薯塞進爐膛,熟練的用火鉤子扒拉了下,埋進柴火裡。
謝靈運沒吃過這種食物,於是細細的問時萊,聽說畝產能有數千斤,驚的說不出話來。
“那時候如果有此物,何至於民不聊生。”
“這個是四五百年前才傳入國內的,原產地在北美。”
“就是特馬的那個北美?”
“對。”
“這些胡人沒一個好東西,佔着如此寶物居然不知道上貢天朝,該死!”
時萊很欣賞小仙女的霸氣,決定過兩天帶她去山下吃牛肉。
最近賺了錢,應該帶身邊人吃點好的。
人太節儉,省下的並不是錢,而是一個廉價的人生。
他以前很窮,但是從來不在飲食上剋扣自己,但也絕不鋪張浪費。
他把麻婆豆腐倒入勾芡,用勺子輕輕的推了推,然後盛出來,正準備招呼米小滿端出去,就被顧蘇橋接住。
小傢伙這會還聚精會神的看着爐膛,火光映在她臉上,留下絢爛的橘光。
時萊眼尖,蹙眉道:“你額頭上是怎麼回事。”
米小滿用手扒拉了下頭髮,遮住額角的一道青紫色,嘟着嘴道:“打抱不平留下的。”
謝靈運就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攬住小傢伙的肩膀,誇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事你做的對。”
米小滿就得意起來,朝時萊吐了吐小舌頭。
時萊的腦瓜子嗡嗡的,喟嘆道:“鮑不平又招惹你了?”
“他搶我的雞蛋,那是爺爺早上給我煮的,我告訴四叔,他也不管。”小傢伙憤恨道。
謝靈運呆了下,默默的放下手臂,決定十分鐘不說話。
“米繼業爲什麼不管?”
四叔叫做米繼業,是米小滿的班主任,也是榔坪村少有的幾個沒出去打工的年輕人。
“我老漢都不管我,他怎麼會管咧。”小傢伙低着頭,目光死死的盯着爐膛。
“下次鮑不平再搶你雞蛋,你就去找校長,如果校長不管,你就告訴他,我說的,以後不捐午餐了。”
米小滿瞬間擡起頭,眨了眨眼睛,然後跑過來抱住時萊的大腿,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道士,還是你對我好。”
晚飯的時候,一大一小兩個美女剝開紅薯皮,抱着啃起來,嘴巴上都是一層黑灰。
“時萊,還有什麼是我們那時候沒有,產量很高的。”謝靈運吃完一個,意猶未盡。
時萊想了想道:“土豆你吃過了,還有玉米的產量也不錯,主要是不挑地。”
“大漢還是太貧瘠了。”謝靈運嘆了口氣,舌頭在脣齒間刮過,又把皮上殘留的紅薯給啃食乾淨。
顧蘇橋抱着碗悶頭吃飯,心中滔天巨浪。
這個師叔,來自大漢?
我滴媽呀!!!
吃完飯,謝靈運沒有急着下山去找老閨蜜們聊天,陪着時萊和顧蘇橋在後院外面翻地。
“兩位師叔,我來吧,您二老先歇着。”
以前喊師叔,他心裡其實多少有些膩歪,總覺得臉皮發燙,有點沒羞沒臊,現在毫無壓力。
要真是來自大漢朝,喊祖宗都行。
時萊擺了擺手,把謝靈運的鋤頭拿過來,“你陪着小滿去玩,我和山明來做就行。”
謝靈運也不堅持,退到田邊,靜靜的看着兩人勞作。
不過是半畝地大小,待月上樹梢,已經耕作完,時萊笑着走到田邊,朝着菜地喊了聲“撒豆成兵”。
謝靈運笑了下,“那是天罡神通,便是我如今也很費力。”
“嘿嘿”時萊尷尬的笑了笑,好奇道:“果真能招來黃巾力士嗎?”
“能的,當年師父就能招來,黃巾力士其實就是頭縛黃巾的天兵。”
“天兵啊!”時萊幽幽感嘆,不知道何時才能練出這番神通本領。
謝靈運怕他灰心,安慰道:“天罡難練,不過地煞第二術驅神也能役使黃巾力士,只不過一次只有兩位。”
“兩位天兵也了不得啊!”
顧蘇橋在一旁聽着兩人閒聊,心中默默思量,終究沒有忍住,小聲道:“師叔,您說的師祖,是大賢良師張角真人嗎?”
“張角......”
謝靈運複述着名字,片刻後腦中如同驚雷炸開。
被塵封在靈魂深處的記憶噴涌而出。
殘陽將褪色的朱漆山門染成血色,青年道人跪在長滿青苔的臺階上,抱起襁褓內的女嬰,用手指挑了挑她粉撲撲的小臉蛋,“你是黃天賜給我的靈運,以後就叫謝靈運吧,是我太平道開山大弟子。”
襁褓中的女嬰攥着他的黃麻道袍,竟在腐臭熏天裡綻開梨渦。
青年道人也高興起來,“既然你答應了,那以後我就是你的師父,記住,爲師名叫張角,乃是太平道大賢良師。”
天下大旱,災害之後瘟疫橫行,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積屍牀下而寢其上,活人與屍體同屋,道路兩側屍骨堆積綿延千里。
青年道人在額頭抹上黃巾,看向身邊女童,“徒兒,隨着師傅雲遊天下,救濟蒼生,你怕不怕餓肚子?”
女童踮腳替他繫緊額間黃巾,將最後半塊麩餅塞進他掌心:“師父吃餅,我吃雲彩。”
青年道人喉結滾動着嚥下酸楚,青筋暴起的手掌包住那隻凍瘡密佈的小手,踏過城郭外綿延三十里的白骨路。
七星祭壇,兩儀陣法,中年道人道袍上補丁摞着補丁,發冠卻綴滿信徒供奉的百家碎布。
“蒼天吸乾了天下人的血脈。”他接過少女手中的劍,劃破掌心,指向龜裂的蒼穹。
身後騰起饑民骨血淬鍊的赤色劍芒。
“今日,張角便用這柄萬民劍——”
驚雷劈碎未央宮檐獸的剎那,劍光如淬火赤龍撞向垂死的王朝命脈。
“給天下討口活命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