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龍神咆哮下,一柄虛幻的長幡浮現,幡身雪白,身有七尾,象徵七魄。
神道二品‘易玄機’,能夠有限改變天地規則,實現願望,當初淮河淇水二神復甦之時,曾經凝聚過自己已經消磨的神器,幽冥龍神掌握【落魄幡】上萬年,祂自然也能夠從歷史中召喚出【落魄幡】的虛影。
【落魄幡】一出現,無數怨氣,死氣凝聚,灰色的冤魂形成長河,雪白的骸骨堆成堤岸,就要化作完整的落魄陣,將周鐵戈三人束縛在裡面。
只不過此時的周鐵戈與當時截然不同,藉助着生死帝君的血脈和周鐵衣的幫助,他已經完全降服了座下兩條象徵着生死的黃泉蛇魚。
一黑一白兩條黃泉蛇魚如同蛟龍出海,黑白交錯的大剪再次剪下,無論是虛幻的冤魂,還是真實的骸骨,在這純粹的生死之力下,都化作灰飛。
周鐵戈抓住時機,對着周圍的空間一探,利用生死帝君賜予的權柄,直接打開了這裡的門戶,通向外界。
然後他也不與幽冥龍神繼續爭鬥,直接駕馭着青帝帝攆,如同一輪青色的大日,通過空間門戶,向着幽德殿外而去。
“休走!”
這封閉的空間被打開,幽冥龍神此時又驚又喜,祂被旱魃吞噬了大半,無論是身軀還是意志都已經被旱魃融合,僅剩下少量自主的意識,如同某些殘忍魂器之中束縛的冤魂一樣。
只不過不知道今天怎麼回事,旱魃的意志消退,至今沒有干擾祂,現在這封閉的空間被打開,讓祂自身求生的意志大增,巴不得此時想要跟着周鐵戈離開。
所以祂一方面喊着別走,但是卻沒有干擾周鐵戈,反而是盤旋的巨大身軀如同流雲一樣緊追而上。
當一圈圈的龍軀從黑色的胎盤汪洋之中游蕩而出,帶起大片黑色的潮水,潮水衰落之後,自然露出裡面真實的狀況。
在汪洋中心,端坐着一位身穿袞服的帝王,他頭戴大夏制式的帝冕,身着華麗的十二章,只不過他身上的十二章卻出現了恐怖的變化。
大日之相隕落,明月之相殘缺,高山崩塌,江海逆流……
他彷彿一切扭曲的集合,原本就清癯的人臉之上長出了一對龍角,讓整個面骨更顯得嶙峋,一層細密的龍鱗覆蓋在皮膚之上,只不過這龍鱗之間又生長出紅色的絨毛,這絨毛本身就像是一枚枚扭曲的龍章,只不過每一枚龍章都殘缺不全,代表着極致的混亂,讓人望一眼都會失去理智。
他的身下,那幽冥龍神的身體已經和他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他的御座一樣,所以當幽冥龍神遊動逃離的時候,自然也帶着旱魃的身體往外而去。
但此時忽然虛空中出現一條條金色的鎖鏈,這些鎖鏈以最純粹的大夏國運鍛造,也是從旱魃的身體之中竄出,與周圍的空間相連,將旱魃的身體鎖在這幽冥大殿之內。
這就是當初大夏朝廷做出的後手佈置之一,因爲這國運鎖鏈本身就是旱魃力量源泉之一,所以即使旱魃如何掙扎,也相當於自己和自己角力,沒有外人的幫助,它自己是永遠都破壞不了這國運鎖鏈的。
幽冥龍神拉動着旱魃的身體向外,自然也引動了夢境世界之中旱魃意志的注意。
當那封印的骨柱被周鐵戈打開的一瞬間,其實已經幫助旱魃完成了脫困的重要一環,只不過它本身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
但此時它也不顧得周鐵戈這麼做會不會有詐,對於被囚禁了幾百年的怪物而言,脫困就是它唯一的理想,甚至它能夠付出的代價遠超其他人的想象!
“那具身體給你,我只要這具身體就足夠了!你幫我奪取這具身體!”
天空中,正在與奈落鬼帝對峙的鄧振全,他左邊的面頰之上忽然生出一口,對着奈落鬼帝的方向吼道,它想要和眠龍鬼帝完成交易。
它獲得鄧振全的身體,眠龍鬼帝獲得那具旱魃之軀!
此時因爲周鐵戈打開了封印,鄧振全已經在高宗皇帝的解釋下明白真正的根源是周鐵戈,但是現在爲時已晚,旱魃出世的契機越來越明顯,他離‘立功’之境也越來越遙遠,反而因爲儒家的秘法承受反噬,所以也越來越壓制不住旱魃本身的意志。
不過就在這時,慧能和尚從現實墮入夢境之中,他選擇降臨的地點直接是靠近鄧振全的地方,他飛出手中素白的陰德蓮花,“若要解脫,成佛即可,何須成魔!”
他身後顯化出丈六羅漢金身,此時金身從淡金之色化爲赤金之色,那光輝赤紅的,連羅漢金身都有種即將燃燒融化的感覺,無數功德金光直接散落在鄧振全的身上。
佛家五品‘普度’,此時慧能和尚要以自己一身羅漢的功德來嘗試普度旱魃。
若是完整的旱魃,他當然沒有這個本事,但眼前的情況是旱魃只有意志,而且這意志已經被鄧振全這位儒家大儒融合清理了一遍。
果然當功德金光照耀在鄧振全此時的身體之上,有佛門功德相助,鄧振全稍微佔據了上風,他下意識接住了手中的陰德蓮花,素白的蓮花在掌心之中開放,純粹的生機融入身體之中。
這種生機就像是一枚種子,即使是埋入腐朽的地裡,反而能夠越發茁壯生長,在這生機的影響下,旱魃本身的意志開始轉化,從死再次往生轉化,讓旱魃之中的人性,也就是高宗皇帝的意志佔據了上風。
“是周家的血脈啊!”
高宗皇帝的聲音從鄧振全左側的臉頰之中傳出,“果然,生死帝君最後還是將權柄賜給了周家,讓他們不僅可以轉化活死,也能夠死中化生,他預料得不錯。”
鄧振全臉上的扭曲之色減少,高宗皇帝的人性復甦,讓他的心神消耗大減,思緒急速轉動之下,鄧振全脫口道,“高宗皇帝您若是能夠復活,如今天下局面定能穩定下來。”
若此時高宗皇帝復活,趁着這代大夏天子失落在佛陀夢境之中,奉先王掌權,將不想要做皇帝的大夏天子給廢了,儒家對這一套理論也很熟悉。
可惜這畢竟只是一個突然的想法。高宗皇帝嗤笑道,“復活?怎麼復活?以一個只有五品的生死帝君的神通復活嗎?還有你似乎忘了旱魃的本質了……”
說着他利用鄧振全的眼睛看向仍然在熊熊燃燒的慧能和尚,“我只能夠幫你們到這裡了。”
“人生苦短,朝生暮死,何其可悲。”
他話音剛落,那人性善意急速收縮,最後甚至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旱魃極近瘋狂的意志,“若他能夠渡我多好,可惜他度不了我!你不是想要他度化嗎?我讓你看看被佛家度化的結果!”
那意志扭曲之下,鄧振全原本感覺溫暖至極的佛光此時照耀在身上就像是被人潑了沸水一樣,痛苦至極,彷彿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更加可怖的是,他的身體竟然還在主動吸收佛家功德,並且利用這佛家功德開始修佛,一縷佛性從體內滋長,而這佛性的滋長對鄧振全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因爲他是儒家三品大儒,已經有了自身的根基,平時聽聽佛經尚可,此時自己的身體竟然開始轉修佛性,這隻會導致一個後果。
道統衝突!
他自身的浩然正氣與佛家功德開始衝突,道統之間的衝突能夠直接讓人殞命,儒家的浩然正氣開始反噬,一句句佛法精妙在鄧振全的心中和儒家經典碰撞,兩種不同的道統直接拷問下,讓鄧振全精神也開始陷入痛苦之中。
他在痛苦之中瞬間明白了高宗皇帝最後話語的意思。
旱魃象徵着什麼!
天下萬物都有其道,即使是旱魃這種至邪至惡的存在也一樣。
而旱魃本身不象徵着毀滅,毀滅只是它導致的結果,旱魃本身象徵着扭曲,象徵着規則的歪解。
這是本來應該死亡的身體,卻以活着的姿態行走於世間,所以旱魃的力量就是扭曲之力,它所處的所有地方,規則都會扭曲歪解。
它的道統影響下,自己纔會不知不覺間想到了融合此地天地意志的想法,因爲這本身就是一種扭曲,當一個人的身體之中融入兩個不同的意識,從這一刻開始,旱魃的力量就已經完全刻入這具身體之中。
就算再以佛法度化,也只是加劇了這種扭曲,就像是現在一樣,慧能和尚的力量雖然想要拯救旱魃的意志,消解其中的惡念,但是佛法與浩然正氣的衝突,讓鄧振全痛苦的同時,又增強了旱魃本身的力量。
除非真正的聖人降世,因爲聖人可以包含對與錯的矛盾,即使是扭曲也能夠在聖人道統之下得到包容,那纔是解脫旱魃的方法。
所以高宗皇帝才說,只是憑藉一個五品的生死帝君的血脈,根本無法解脫旱魃,想要解脫旱魃,只有生死帝君親臨,逆轉生死,要麼就直接毀滅旱魃這種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之物!
鄧振全的意志被完全壓下,但是慧能依舊不管不顧,他繼續凌空誦唸着佛經。
旱魃伸出手掌,一把抓住慧能和尚,“小和尚,你這麼喜歡誦經,到我的肚子中誦經可好!”
說罷,他左側張開的嘴和鄧振全原本的嘴合二爲一,化作一張巨大的,裂到耳根的大嘴,這大嘴一張,雪白的牙齒咬向慧能和尚,竟然開始一點點生吞他的血肉。
儒家大儒直接生吞活吃了一位金身羅漢!
這等恐怖的景象此時通過這遍佈第四閻羅殿的夢境,落入每個來此探險之人的心中,這比他們剛剛遇到所有的危險還要恐怖,驚悚。
秦江雪等中品躲在夢境之中的幽德殿裡面,即使是秦江雪這種修行血海秘術,以人血爲自身養料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精神受到扭曲,這是一種對常識的歪解,遠超殺人這種惡行。
在旱魃大快朵頤的同時,它確實也讓出了身體的控制權,這才能夠讓眠龍鬼帝的意志沒有干擾它。
於是那現實的旱魃之軀中,眠龍鬼帝的意志佔據上風,祂睜開了眼睛,霎時間天象轉化,整個現實的幽德殿明亮了起來,就像是夢境世界中因爲大戰變得光輝明亮的天空一樣!
眠龍鬼帝是想要將周鐵戈等人重新拉入夢境之中,也只有在夢境裡面,祂纔是最強大的,夢境纔是祂真正的神庭所在。
周鐵戈即使乘着青帝帝攆,但是他一不是真正的青帝血脈,二來本身實力比眠龍鬼帝差了幾個層次,即使是帝攆努力迸發出一輪青日般的光輝,但是也逐漸被拖入夢境之中。
不過周鐵戈對此絲毫不懼,他和慧能商議的時候已經預料過這種情況,憑藉他們的實力,根本無法對抗真正的一品,需要藉助外力,這也是他們一開始試圖找山野老人的原因。
“既然你這麼想入夢,索性都到夢中得了!”
周鐵戈伸手抓向旁邊的立柱,立柱在他生死帝君的血脈影響下開啓。
眠龍鬼帝睜開的雙眼暴怒,祂試圖和周鐵戈爭奪這立柱的主導權,想要封閉這立柱,不讓立柱開啓。
不過這個時候,周鐵戈全力施展血脈之下,他身後再次浮現出碩大,貪婪的蛇頭,這隻蛇頭是如此的巨大,以至於在幽冥之中,即使是融合旱魃之身的眠龍鬼帝在這蛇頭面前,也不過與那豎起的黃色瞳孔差不多大小。
蛇眼之中盡是戲謔地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出自己已經欽點好的戲曲,無論看臺上的戲子們怎麼用力表演,劇情怎麼跌宕起伏,但那結果一定是祂預料的,因爲整個戲曲最後落幕的一筆就是祂書寫而成。
在生死帝君權柄對周鐵戈無限開放之下,那對應着暗谷的立柱最終被打開,李劍湖手中的山海卷中忽然颳起狂風,將整個眠龍鬼帝編織的夢境一起吹向立柱後面的時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