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定了定神,安撫陳多子及衆人:
“繼續行事,血鏡歸我解決,叫魂無法將我喊應。”
大家各行其事,不被鬼域的法則牽着鼻子走,這纔是破案的正事。
她話音一落,那些成年的鬼胎也同時跟着在喊:
“趙福生,入輪迴!”
“趙福生,入輪迴。”
不知何時起,程夢茵似是聽到自己的腹中也有‘人’在喊趙福生的名字。
他可能即將大限歸期。
不知他如果死於鬼胎之手,還能不能再入輪迴重生。
“老爺在上,我對常家可是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程夢茵低聲道:
“武清郡的法則獎懲制是由我制定,老爺救命——”
他話音逐漸低了下去。
就在這時,隨着叫魂聲響起,將鬼胎的啼哭壓制下去。
被血手印壓制的鬼鏡底下,似是有巨大的鬼藤之影涌動。
這些黑影一現,鬼胎的血手腳隨即被這無上力量一一抹去,現出鬼鏡真形。
鬼鏡一映入衆人眼中,衆人隨即大驚。
只見鏡中映照出一條條粗如水缸般的黑藤交織。
那些黑藤如恐怖的巨蟒相纏,僅只是窺見一眼,便令人膽顫心驚。
每根黑藤延伸出無數慘白的根鬚,這些根鬚數之不盡,每條根鬚的下頭,埋葬着一具具枯腐的屍體。
屍體蜷縮着,爲巨樹提供養份,直至被吸納爲乾屍。
這只是武清郡鬼禍下的一隅養屍地,僅只是照見於血鏡之中——真實的鬼樹早不知體型有多大,禍及有多深。
衆人只看了一眼,便駭得魂飛天外。
丁大同腦海一片空白,想起自己先前看到輪迴血池時心生嚮往,再與真實血腥的一幕相對應,不由後怕不已。
輪迴血池只是表相,實際的厲鬼殘忍、血腥——若輪爲被巨樹吸取營養的鬼倀,只會源源不絕爲鬼樹、爲武清郡提供養份,淪爲屍肥。
“還在幻想輪迴。”
趙福生冷哼了一聲,看向程夢茵。
“趙福生,入輪迴!”
鬼倀還在喊話。
當這些武清郡的‘人’一再喊出趙福生名字時,怪象出現。
四周縈繞紅氣,所有武清郡‘人’的頭頂突然生出一條漆黑的絲藤,無數的絲藤將所有‘人’牽繫到了一處。
喊聲之中,詭異紅光順着那些絲藤遊走,共享給每一個武清郡‘人’。
這種共享之力極大的提升了這叫魂法則的怨力,頃刻間,這種怨力化爲天羅地網,將原本曾受血鏡、輪迴血池標記的趙福生罩在網內。
一入羅網,那網上便傳來毀天滅地之能,如同泰山崩塌,山影罩頂,非人力所能抗衡。
哪怕趙福生藉助了二郎真神的力量,可此時單個鬼神的力量在這恐怖的巨力面前也無能爲力,好似蜉蝣撼樹,無法匹敵。
她迅速下墜,地底輪迴血池開始旋轉,厲鬼法則已經做好了準備,將她徹底‘清洗’。
萬安縣人見此情景,心中大急。
但趙福生言猶在耳。
她曾叮囑過,衆人法則不可亂。
“大家各行其事,大人沒有出聲求助,我們做好自己的事,不給她添亂就行。”
武少春道。
說話時,他請出鬼竈,炊煙冉冉升起。
竈鬼承受過一定的香火念力,縱使未被敕封,已經具備一定的野神威儀。
當武少春全心全意藉助鬼的力量,剎時一部分武清郡意志薄弱的‘人’受其引誘,見‘神’參拜,當即面向鬼竈方向,遙遙而拜,嘴裡的喊話聲立時停止。
其他人聽了他的話,也收斂心神,各自繼續自身法則。
同一時間,趙福生被鬼網罩住,眼見被拉入輪迴血池之際,她突然心中生出一個瘋狂且大膽的念頭。
“區區鬼池,妄敢稱輪迴!”
趙福生冷哼了一聲:
“未受我敕封,也敢稱鬼神。你既然執意要拉我入輪迴,我倒要看看你這區區武清郡,能不能容得下我的鬼神之力!”
她被逼至極致,發現無法撕破鬼網,破解怨力,反倒生出拼命之心。
趙福生話音一落,並不再與天羅地網相抗衡,任由這股力量拉着她墜入輪迴池內。
一旦入池,受輪迴力量洗滌,趙福生與武清郡便立生扯不斷、斬不盡的瓜葛,到時更難脫身。
那些鬼樹的根鬚頃刻間會貫穿她的肉身、靈魂,將她牢牢與輪迴鬼樹綁縛一起。
“福生——”
餘靈珠急得大喊,猶豫間她後背出現厲鬼之影,掐住了她的頸脖——若是趙福生一沾血池,餘靈珠打算立即時空回溯。
在她喊話之時,趙福生身上突然爆發出可怕的強大煞氣。
“我受封神榜法則,能馭百鬼,能開地獄,你武清郡敢留我在此!”
趙福生喊話之時,意念一動:請御封神榜現世!
鬼神榜既然能馭使,那麼也是鬼神之物,只是品階遠在一般鬼神之上而已。
既然鬼神都能請出,封神榜同樣也能現世!
她意識轉動之間,識海內陰風大作,鬼榜緩緩閃現。
趙福生的後背佝僂,二郎真神的力量避免。
陰影在她頭頂處匯現,變成漆黑雛形。
“這、這是什麼?”
程夢茵在半死半活之際,突然感應到寒意,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法則所帶來令人心悸的力量瞬間具現化,變成足以壓折人意識、神魂的莫大威儀,從上而下蓋壓。
餘靈珠的頸椎重逾千斤,那原本已經現形的厲鬼似是感應到了某種無上念力,倏地遁逃進她體內。
她艱難的睜開眼,看向趙福生。
趙福生頭頂那股泰山壓頂之感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冰冷的、沉重的豐碑。
這座曾被無數前者擁有,御使、鎮壓無數鬼神,且收集世間生靈念力,匯聚功德值,開啓地獄鎮壓厲鬼的鬼碑現世。
它是滄桑的、巍峨的,是令鬼神畏懼、萬鬼蟄伏的存在。
它能敕封鬼神,令鬼神暫時棲息,可鎮壓世間萬般法則,是鬼羣終極之地。
……
鬼碑現世,被趙福生背在後背。
地底的血池泛起巨大漣漪,輪迴血池彷彿受到巨大壓力,中心處開始凹陷下去。
正如趙福生所說,這座吞噬了武清郡人的血池此時在古老的封神榜面前顯得太過新生、太過渺小。它無法容納封神榜的無上法則。
趙福生身負大功德,開始緩緩下沉。
二郎真神、陰差馬面、黃泉路引、日夜遊神及門神夫婦開始在她身側一一顯形。
血池的輪迴水開始往四面八方淘卷而去,露出中心空地。
那輪迴血鏡不敢再照探鬼榜的影像,血鏡表面的巨樹之影也承受不了神榜之威,瞬間斷折。
鏡內鬼樹的根鬚一斷,所有根鬚相系的屍鬼立即枯萎,由黑化灰,變成一堆骸灰散落在地。
‘喀、喀喀!’
鬼鏡表面出現大量裂痕。
鬼碑法則強悍異常的力量將血鏡摧毀,使其化爲血霧落地,與血池緩緩匯聚。
血池往四周散開,露出中間空地。
趙福生的身體下落處,地面開裂、塌陷,須臾之間便被掘挖出兩三丈深的深坑。
深坑之下,顯露出當年常老太下葬陰府的位置。
一座奇大無比的石棺府杵立於輪迴血池的正中,受輪迴血池庇護、包圍。
隨着趙福生的下落,石棺府興許感覺到了封神榜的強大力量,石棺表面發出‘哐哐’震響聲——可受到這股力量的衝擊,棺蓋卻並沒有斷裂。
反倒在重壓之下,棺蓋的表面突然浮現出道道血紅之氣。
“是老太太的陰府!”
餘靈珠一見陰府現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她此時既覺得驚悚,又覺得震驚。
趙福生力量之強,是她此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武清郡鬼禍之大,也超出了她的預期。
此時血鏡、輪迴血池被破,常老太太的陰府被逼現於世人之前,餘靈珠隱約覺得衆人已經觸及到了武清郡鬼禍的核心。
她隱隱鬆了口氣。
這攤禍事太大了,若是傾盡衆人手段,仍然無法逼顯出武清郡鬼禍真形,餘靈珠都不敢再細想下去——她擔憂衆人走不出武清郡,可能會被困入輪迴之內。
要是所有人都死在了這裡——整個大漢朝顛覆也只是在朝夕之間而已。
餘靈珠這會兒一見陰府現世,心中大喜,急聲道:
“福生,這石棺共有九層,老太太的屍身停放在第九重棺內。”她一喊完,又想起了什麼:
“不過你要小心,當初棺蓋之上好像風水先生曾做過一些法門——”
她話音一落,程夢茵隨即便道:
“餘靈珠,你真是卑鄙小人,老太太當年對你不薄,有大恩——”
“餘靈珠,你當年獄中垂死,是老太太花了三文錢將你贖買出來的——”
“如果不是老太太搭救,你屍身野狗都不吃。”
程夢茵話音一落,所有武清郡‘人’同時轉頭,看向了餘靈珠:
“餘靈珠——”
隨着一聲聲叫魂聲響起,餘靈珠的神魂似是被震碎。
那些附着在她脖頸處的慘綠色結成硬痂一樣的皮膚被剝去,當即餘靈珠血流如注。
縈繞在她身側的血霧如鬣狗聞到葷腥,當即鑽入她的身體之中,立時將她裹纏緊。
“將死之人了,還敢作怪!”
趙福生輕哼了一聲,話音一落,她的腳尖已經落到了鬼石棺的上方。
‘砰。’
她這一落地分明極輕,但對石棺來說卻似是重過萬鈞之力。
石棺重重震盪,力量層層下沉。
無形的黑霧蒸騰而起,如塵煙散逸。
趙福生身負鬼碑,手腕一轉,一條慘白鬼皮長鞭被她執於手裡。
她揚鞭一抽——‘啪’的破空聲響中,鬼域似是都要被劈開。
鬼域內的‘人’叫魂聲立止。
‘呼——’餘靈珠如險些溺水而死的人重獲新生。
她驚險萬分的環顧四周,那些纏溺住她的根藤已經消失,她後怕的摸了摸脖頸,脖頸處並沒有出現那些交纏可怕的鬼藤。
“我要看看,這裡的鬼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真面目!”
趙福生道。
眼前的鬼棺黑氣纏繞,但並非武清郡鬼禍本體,興許只是鬼域幻象呈現出來的情景。
畢竟那恐怖的鬼樹還沒有現出真形。
“開天眼!”
趙福生輕喝一聲。
鬼眼珠子出現,繼而同時張開。
她目光所到之處,血光遍佈,現出真形。
只見前一刻還簇新的石棺在血光映照下,立時佈滿血污,無數屍骸在鬼棺上出現,接着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腐敗、化灰,最終纏扭成一股股黑藤。
無數黑藤相互纏繞,彼此抱團,很快形成一條條盤踞的巨蟒,緊緊將石棺蓋頂部纏縛,變相的把所有石棺護持在內。
“看樣子要破石棺,得先破開黑藤。”
趙福生話音一落,手中鬼鞭一抖,鞭身化爲鋒利長槍,被她提在手裡。
鬼棺上方的鬼藤復甦,如蛇般扭動,纏向趙福生身體。
但有封神榜的威懾,那鬼藤受制,在碰到趙福生雙腿的剎那,隨即化爲灰燼落地。
趙福生以手持槍,挑砍鬼藤。
只是那藤蔓厚厚疊疊,多不勝數——且在鬼域之中,這藤本身就是由鬼煞之氣組成,一經割斷,落地的剎那再度重組,重新化爲鬼棺堅硬的外殼。
封神榜的力量側重於威懾,以不動應變動,使得鬼藤力量無法侵入她的身體;
可同時趙福生一時之間也無法儘快的清理鬼藤,打開鬼棺,使厲鬼現出真形。
且趙福生猜測——這鬼藤還不算徹底復甦,從衆人踏入武清郡以來,發生的種種詭異事件:鬼祭、入常家闖陰宅,誤入血鏡之內的世界,被困唐敏跳井的長焦縣中,出現的厲鬼法則樁樁件件與鬼樹相關,但鬼樹卻並沒有真正彰顯出法則。
攻擊衆人的是血鏡、輪迴血池。
雙方竟陷入詭異的平衡。
趙福生略一沉吟,事情宜快不宜慢,儘早打破鬼棺,顯出厲鬼真身才是上計。
她這一思索,突然想起了一個事。
“陰差馬面!”
趙福生心念一動,請出封神榜中陰差現世。
她功德值豐厚,陰差任她驅使。
意念一起,一面鬼神令出現在她手裡。
黑霧在她身後散開,馬面鬼差出現在她身側。
鬼差一現,百鬼避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