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媽從頭到尾也沒說一句話。人走了後, 她對着蘇揚說,“小蘇,你這麼講話, 也太傷別人心了, 奶奶聽了心裡得有多難受, 媽從來沒覺得你是這樣的孩子。”
“奶奶都不考慮爸爸的立場了, 我有什麼好客氣。”蘇揚心裡還是耿耿於懷於奶奶的態度。他是在意她的, 因爲在意,所以會傷到心,因爲傷了心, 纔會沒有經過考慮就說出那樣的話。
蘇爸雖然也難過,但他是老實人, 肚子裡憋屈, 只能對着蘇揚發火, “她怎麼說也是你奶奶,誰給你膽子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將來你老子我做了讓你不如意的事情你是不是也不打算管。”
蘇爸語氣有點重,蘇揚被罵得心裡更不好受,對着蘇媽說,我出去走走,就往門外衝了。
蘇媽連忙追出去蘇揚已經走遠了, 只得遠遠地對着蘇揚喊早點回來……
蘇揚一個人在清冷的路上走着, 去找了葉煦, 眼見着李國輝和葉煦從酒店出來, 蘇揚心裡覺得不妙, 這傢伙最終還是找葉煦了。葉煦擡眼就看到蘇揚了,看他臉色, 覺得很不對勁,反正這個表哥知道了他們的事,他也不避諱,直接走過去就柔聲問,“怎麼過來也不先打電話,我正準備去找你呢。”
蘇揚一見到葉煦心裡防線就瞬間塌陷,鼻子一陣酸,正好又感冒,兩條清水鼻涕就掛了下來。葉煦擡手就給他把鼻涕擦掉了。李國輝在一旁站着,看着這兩人間的曖昧,心想反正談的事也談好了,站着也是礙事,笑笑地過來說,“我有別的事,先走了。”
葉煦沒理他,全部心思都在蘇揚身上,愛走愛看隨便。
“怎麼了你?”他問蘇揚。
蘇揚看李國輝走了,問,“他找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他弄點正經事做,我覺得挺好。”葉煦溫和地說。
蘇揚沒去問具體內容,看李國輝的態度,猜想也不會有什麼了,哦了一聲後鼻涕又往下滑,葉煦又擡手擦。
“還是你最好了。”蘇揚說。
“恩?”葉煦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來這麼一下。
“我用紙巾擦鼻涕,我媽不心痛我感冒只心痛紙巾,可是你卻用這麼貴的袖子給我擦鼻涕。”
葉煦看他感冒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可再怎麼可愛也不可能在這時候往牀上帶,怎麼着也得先往醫院去。車子開往醫院的路上蘇揚一直在抗爭,說死也不去,隨便一個感冒上個P醫院,二十幾年都是這麼過的,掛號排隊要等死人的。葉煦拗不過,好在也沒發燒,隨了他,往藥店買了點藥。車子開到W市一條新路時,路上又沒什麼人,蘇揚說我能不能開一下你的車。
“等你考了駕照再說,”葉煦說。
“沒錢。”
“我幫你報。”
“你又把我當MB。”
“那我給你錢,你再給我錢,我再去報。”
“切,有區別嗎?”
“葉煦,你讓我開一下嘛。”蘇揚哀求。
這傢伙用這種口氣說話,葉煦還真有點受不了。
“好了好了。”葉煦下了車,反正自動檔的車跟玩具車似的很好操作。
蘇揚一上手就開得飛快,一百五十碼的時候葉煦喊停車。
“這不是高速,高速也不是這麼開的。”
蘇揚停了下來。
“爽啊。下次跑車讓我開開看。”
“你晚上是不是有什麼事?”開快車發泄情緒不成?
葉煦剛纔第一眼看到蘇揚時就覺得他不對勁,一直被他的感冒轉移了注意力了。否則一般蘇揚不會這麼主動自己跑來找他,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我?能有什麼事啊。”
“有什麼話不用對着我還藏着。”葉煦揉亂了蘇揚的頭髮。
“葉煦,你說錢是不是真的很重要?”蘇揚問。
“你在爲錢煩?”葉煦不答反問。
蘇揚還是把不久前剛剛發生的事跟葉煦說了。
“你在難過她對你家的態度?”葉煦猜。
蘇揚點頭。
葉煦就知道,蘇揚這樣的人,性情一直是淡的,沒什麼真正往心裡去的東西,無非是內心受挫了鑽了牛角尖。
“你說,她爲什麼要這樣,我爸是她唯一剩下的兒子,她這麼做是爲什麼?”
其實村裡的人,爲這個事情兄弟父母子女反目的很多,很多人多年後雖然生活條件有很大的改善,但當時的決裂仍然讓他們不相往來了。在他相對單純的生活環境裡,聽說過很多不堪入耳的事,但親眼看到的,只是這麼一點,他覺得人性竟只是如此而已。這是蘇揚第一次見識到錢的威力。
葉煦無言。他可以給他很多,也可以讓他親眼看看錢到底重不重要,可是他知道,蘇揚都不想要,而且他不見得因此更快樂。他突然發現愛一個人,不僅僅是動心那麼簡單,對待他的方式似乎更爲重要,而這一刻他不知道該用哪種方式。
“我在想是不是很多感情上的東西還是從金錢上能體現,因爲她的選擇,我們失去金錢的同時她也失去了我對她的感情。”蘇揚思索着。
“如果她真的失去了你對她的感情,你現在就不是這個樣子了,感情是說不理就能不理的東西嗎?”葉煦說。
葉煦不擅安慰人,但蘇揚聽後還是想通了些。奶奶傷了他的心是肯定的,可是小的時候她抱過他,也曾經寶貝過他,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淡掉了他也不清楚,可是他說不管她,也只是氣頭上說說。
這時李蕭蕭就來了電話,葉煦裝聽不見,其實又立着耳朵在密切注意着。李蕭蕭說大白剛剛死了,這麼多年,像親人一樣的,雖然有心裡準備但還是很突然。她還說好在只是機體衰竭,壽終正寢,這隻狗活那麼久相當於人類的一百多歲,算長壽而且也沒什麼病痛。她雖然難過,但也感覺安慰,蘇揚還是象徵性地安慰了她。對這狗,他多少也有感情,於是讓葉煦送他回去看一下。快到時,葉煦遠遠地看到了他十多年沒見到的那隻白狗躺在地上,那時候路燈剛亮,大白剛好躺在路燈下,隔老遠還能看得出毛髮明顯的不好了,是稀疏的。白狗身邊蹲了只牧羊犬,這應該是多年前蘇揚提過的那隻公狗,他看不清它什麼眼神,但背影看着就讓人倍感淒涼和心酸,就這樣死守着一動不動。李蕭蕭他們家人倒也厚道,沒去打擾。葉煦和蘇揚坐在車裡和它們隔了三四十米,誰也沒下車也不想去驚動。
其實,它們還是幸福的吧。
寒假很快結束,蘇揚和李蕭蕭又踏上了去學校的路。依舊是春運,人滿爲患的車站,多數還是返潮的農民工,車站很吵,有嬰兒的哭聲,咳嗽聲,罵聲,組合成了麻雀一樣的嘰嘰喳喳聲,也有給嬰兒換尿布的,亂吐痰的,揹着被子提着紅白藍塑料袋大包小包地擠進擠去的人,髒亂一片。每年幾乎都如此,對於經常這個時候出去讀書的他們已經習經爲常了。腳纔剛踏到S市的土地,秦公子就來電話了,問他到了沒,蘇揚說剛到,秦公子說自己正在車站附近呢,自靠奮勇說來接人。
“你問我幾點的班車,不會就是特意跑來接我的吧。”
“是也不是,反正我無聊。”
“你那個小廖呢?”
對着李蕭蕭,蘇揚不敢講全名。
“你能不能不提那個人渣。”
蘇揚看了眼李蕭蕭。
“秦帆說要來接我們。”
李蕭蕭不是很意外,她已經聽蘇揚說了,這位大少爺大年初二去過他們那裡了,而且聽蘇揚的意思他們現在還成朋友了。不過蘇揚這麼對着她說,多半是徵求她的意見,若是她不願意,他就叫他別來。
“接唄,轉兩趟公交才能到學校呢。”李蕭蕭不是個扭捏的女生,時當那點事情,誰都沒安好心,如今可以圖個方便,幹嗎跟自己過不去。
葉煦公司一開始正常上班運行,就又忙了,但是再怎麼忙,蘇揚的事他還是放心上。那小子說和姓李的妞一起的叫他別去車站接。一個上市公司老總的兒子專程去接個高中學弟,儘管是從小認識,但也是非常玄乎的事情,就算是派司機也是很令人懷疑的,蘇揚是不讓接的,他就只好等着他到學校後,帶他去看看兩人以後的窩。
葉煦看到蘇揚左邊秦帆,右邊李蕭蕭的時候心裡也怪不爽的,一個是女人,可以名正言順呆他身邊,還有一個是同學,一樣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反倒他卻成了異類只能遠遠觀望。上次應該真下包老鼠藥毒死秦同學的,搞得現在便宜了他有機會整天繞着他的蘇揚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