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筍山既不大,主峰也不高,但身處其間,卻有身處蠻荒之感,好似這山突元而來,越過了不知幾百萬年。
鬱鬱蔥蔥的林木不知疊了幾層,沒有一處可以看透,總感覺那裡面有不知幾雙眼睛盯着自己。
劉小樓就是這麼進的山,哪怕已經築基中期,依舊感到如芒在背,走了片刻,忍不住向身邊的李無涯嘀咕:「這山林裡養的什麼東西,怎麼好似被盯着?」
李無涯道:「那是木精。」
劉小樓問:「這玉筍山裡易養木精?」
李無涯點頭:「宗門在山中養了不知多少木精,都是幾千年繁衍下來的,雖說其中絕大部分不能離開玉筍山,但於此山而言,等若多了千百守護者,外人絕難攻上山來。」
劉小樓自己的參謁青竹八光鬼神陣裡便養得有竹妖一個,屬於未精中的一種,修爲接近築基初期修士,還是相當厲害的,所以他知道未精的厲害之處。如果真像李無涯說的那麼多,那這鬱木洞可當真實力雄厚了。
不過聽林雙魚和蘇十三說過,鬱木洞的木精屬於符法一系,與靈墟那種五行之道不同,其中的差別到底在哪裡,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但不管有什麼差別,任何東西只要上了規模,都會讓人十分頭疼。
鬱木洞的弟子在前引路,轉過兩個山坳,前方出現的樹木愈發高大,一株株巨杉參天而立,數人環抱,望不見冠頂,周圍漸漸有些陰暗了。
眼前出現一株巨大的紅杉,那樹幹粗壯無比,左右竟有數十步之距,怕是數百人才能合抱,好似一堵山般立在跟前。
劉小樓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樹,就算在十萬大山流浪那幾年,也沒見過,站在樹下擡頭仰望,心中頗爲震撼。
更奇妙的是,這株赤紅巨杉的樹皮已經完全玉化,如同巨大的玉石宮牆。
是的,就是宮牆,因爲轉到東側時發現,其上有一道五門開的正門,還有五級臺階,都是在這紅杉本身玉化的樹皮上鑿出來的。
已有數人立於階前迎候,爲首的是內門弟子中排行第九的蕭還魂,據李無涯說,此人本名蕭離婚,少時修行符法,曾陷入魂不守舍的境地,極爲兇險,若非掌門出手相救,早就走火入魔了。
等到他十二歲那年,這種情況已經出現了三次,後來有個路過的風水先生出了個主意,讓他改名爲還魂,結果還別說,這麼一改,修行時便再無魂不守舍的兇險了,如今不過三十二歲,已是築基初期,修行前程被很多人看好。
「見過劉掌門,晚輩蕭還魂,前輩可呼在下蕭九。」
「不敢當,九郎客氣了,聽說過你,符法精湛,鬱木洞後起之秀,今後多親近。」
「是。聽說劉掌門帶來白長老書信,還請隨我入洞,我家許長老在內等候多時了。這位是韓前輩?見過韓前輩。」
「多謝!」
「無涯前輩,許久不見了,也請隨我入洞。」
「哈哈,兩年不見,九郎修爲又穩固了不少,請———」
登階而入,起初周圍是一片暗紅色,好似身入火爐之中,又像是入了地下百丈之深,在那地火岩漿間穿行。
但十幾個呼吸之後,眼前一亮,已經身處不知名的山坳之中,藍天通透丶白雲悠悠,奇花異草丶珍禽怪獸,宛如一處新的世界。
這是一座洞天!
而感知中最多的,是那瀰漫於四野的靈力,充沛而濃郁,與丹霞洞天相仿。
蕭還魂引着衆人來到一片密林前,有三株大槐間凌空架着許多樹,一處處樹上都有蒲團,正中的蒲團上坐着位老者,長鬚垂膝,望着劉小樓等人,微微擡手示意:「幾位小友請坐。」
李無涯當頭拜見:「許長老!」
劉小樓丶韓高跟着躬身而拜:「見過許前輩!」
許長老擺手示意:「坐。」
於是衆人得以上樹而坐,別說,這個坐法看着怪異,真坐進去後卻別有一番滋味,似乎自己整個人都化身爲大槐樹的一部分,或是一片樹葉,或是一根枝條,或是一個樹節,甚至一隻樹上蟄伏的樹蟲,與這棵大槐幾乎融爲一體。
劉小樓新奇的體驗着這別具一格的感受,一時間忘了自己,慢慢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叢藤條,和樹幹纏在一起,無比渴望而貪婪的吮吸着老槐樹的養分。
忽然,一團綠光跳動着出現在他眼前,恍惚間化作一隻蚱,小心翼翼的接近一隻樹蟬,等那蚱接近到樹蟬身後,猛然舞動雙臂夾了上去,將這樹蟬牢牢捕獲!
與此同時,劉小樓也猛然出擊,五根藤條觸手不知從身上哪個位置探出,眨眼形成個囚籠,將那蚱和樹蟬全部裹住。
蚱和樹蟬拼命掙扎,想要破籠而出,卻只是徒勞而已,被樹籠勒得緊了,
噗噗爆體而亡,化作兩團綠光,卻依舊逃不出去,被五根枝條纏住,吸食殆盡。
一時間,劉小樓只覺氣海之中浪涌翻騰,隱隱似有什麼要破浪而現——
他整個人如同一隻慢慢接近海中漩渦的小船,眼見就要被捲入氣海中心這個無盡的漩渦裡—·
就在這時,大海之上電閃雷鳴,轟隆隆的雷聲響徹天際:「醒來!」
雷鳴聲中,劉小樓陡然被拉回現實,自己跌坐於樹婭間的蒲團上,一時分不清剛纔的一切是幻是真。
周圍樹間同樣跌坐着其他人,韓高臉露微笑,輕輕搖頭晃腦,李無涯雙眉禁皺,眉心鎖出一道深槽,蕭還魂額上汗珠滾滾,沿着鼻尖一滴滴落下.
而中央那株大槐上,許長老眯看眼睛正望看自己,好似點頭,又像是在搖頭但無論如何,剛纔吃下去那一口綠光,卻應該不假,其中的木靈之力,過經脈時當真舒服之極,連帶着神識也增強了兩分。只是這木靈之力卻沒有最終匯入氣海,而是被經脈給融化了,讓經脈堅韌了不少。
奇怪,怎麼會被經脈融化了呢?築基期不煉經脈了啊劉小樓向許長老躬身拜謝:「多謝長老,晚輩收益匪淺,只是——木靈爲何不入氣海?」
許長老回答:「小友當是五行屬木,木爲靈體,故有此感。不知眼下修的什麼道法?」
見許長老有點撥之意,劉小樓趕忙老實回答:「晚輩師門傳承三玄經。」這種高人考校點撥是極爲難得的機緣,劉小樓不敢隱瞞,將三玄經的主要原理道出。
許長老聽罷道:「你或許是木靈之體也未可知,只不過沒有修行過木系道法,所以看不出來。陰陽雙修之法也是世間正法之一,且可容方法,與我門中符木之法並無衝突,你若願意拜入我門下,我可爲你種一粒木靈種子,今後轉修木系道法,當可勇猛精進。」
這還是名門正宗第一次向劉小樓明確招納之意,劉小樓一時間有些呆了。
如果要是在十年前,不丶哪怕是六年前,或許他已經納頭拜倒了,但此刻...
他還是暗自嘆了口氣,滿是遺憾和歉意回答:「惜乎晚輩無福,已附六宗之尾,不敢擅入他門。晚輩萬分感激!」
許長老點了點頭:「也是你的事我多少有所耳聞,是我唐突了。」
劉小樓再拜:「晚輩受長老看重,實在感激涕零,此非虛言。當年晚輩孤身一人——唉,總之一言難盡。」
許長老道:「無妨,只能說無緣,既是你的無緣,也是老夫無緣。」
說話間,韓高丶李無涯丶蕭還魂幾人相繼醒來,各自已經汗透重衫。
蕭還魂深吸一口氣,向着許長老躬身道:「弟子感知還是不足,慚愧。」
許長老道:「已經不錯了。」向着李無涯和韓高道:「你們如何了?」
兩人拜倒:「受益良多,多謝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