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陳實譜在山道拐彎處的大石後,探着身子看了許久,從他這裡既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的周瞳,也能擡頭看到山頂上的江月亭飛檐一角。
天梯山本就不大也不高,看得還是很清楚的。他就在這裡看着韓氏兄弟丶張小金丶波不平丶虎頭蛟丶李無真丶蕭還魂丶丁茂丶星德君夫婦丶劉道然夫婦丶萬劍辛等人上去,或是三三兩兩,或是單獨召見,下來時一個個喜笑顏開,不由得心頭如同一隻小抓,撓得實在癢到不行。
良久,他終於還是長嘆一聲,轉身下山。
山腳下,錢丶孫兩位長老都圍了上來,兩雙眼睛中都透着探究的目光。
陳實譜向他們證實:「沒錯,劉掌門的確是在分潤此戰的收穫。」
錢長老問:「都分些什麼?我看他們下山的時候一個個眉開眼笑的樣子陳實譜沒好氣道:「我哪知道?劉掌門又沒召見我!再說了,你要是分了好處,你會四處跟別人說嘴嗎?」
三人默然片刻,同時嘆了口氣。
陳實譜畢竟是掌門,修爲高出一層,心理調整能力強出一籌,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道:「不必如此,咱們之前就想好了的,區區一點戰利和宗門生死相比,敦輕敦重,還用得着說嗎?」
錢長老也緩過勁來了:「掌門師兄說得是,劉掌門丶韓客卿都說了幾次,邀請咱們做三玄門客卿,咱們都沒答應,不就是爲了一個平安麼?」
孫長老熱烈附和:「兩邊協議一簽,朱氏逃過一劫,別看他家損失慘重,但根基還在,就憑朱元紫丶朱和海二人,方圓數百里便沒有敵手,劉掌門一撤,便又該朱家說了算,他到時候要弄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等着吧,靜真也好,那個萬劍辛也罷,別看他們都被招上江月亭,好處拿了不知多少,將來朱家拉清單算舊帳,看他們怎麼熬!」
錢長老大爲贊同且期待:「別看戰利分得歡,將來一定拉清單!」
陳實譜深以爲然:「到時候朱家來問話,咱們既有被強制徵募的手書,又沒拿任何戰利,說破天去也問心無愧,半夜睡得着!」
次日,陳實譜正在灌江營地邊看望八卦門幾位弟子,這幾位弟子在前些時日的大戰中身負重傷,至今沒有痊癒。他鼓勵弟子們道:「諸位拼死奮戰,讓劉掌門看到了我們八卦門的精神,讓荊湘修士看到了我們三山弟子的不屈意志..:
身後有人匆匆趕來,卻是錢長老,他向陳實譜道:「掌門,朱元紫來了!」
陳實譜異:「什麼?他來做甚?」
錢長老道:「不知,他直上江月亭了,應該是劉掌門同意的,周瞳引的路。」
孫長老問:「各派金丹高修已走,朱元紫莫不是想反悔?」
錢長老道:「應該不是,我瞧着他滿臉堆笑,見了誰都抱拳見禮,他都不認得我,也衝我施禮,不知道搞的哪一齣。掌門去看看嗎?」
三人連忙來到天梯山下,迎頭就撞到已經談完了事情,正在下山的朱元紫。
周瞳陪在朱元紫身邊,向朱元紫指了指陳實譜三人,朱元紫了他們一眼,微笑着向他們抱了抱拳,沒再多言,登上江邊停靠的朱家小船,再次和周瞳拱手,向着對岸駛去。
陳實譜臉色相當不好,幾步來到周瞳身邊,拽住他:「周小友,借一步說話。」
周瞳也主動走了過來:「晚輩也正打算尋陳掌門.......陳掌門何事?」
陳實譜問:「朱元紫來這裡做甚?」
周瞳道:「朱元橙不是死了麼?輪着朱元紫登位,明日要在他家七星臺辦理接位儀典,特地來邀請我老師做個見證。」
陳實譜呆了呆,問:「劉掌門去麼?」
周瞳笑了:「能不去嗎?朱元紫剛纔說了,我師不去,他這個家主就坐得不穩丶不牢,我老師推卻不過,只好應了,也讓大家都去,正巧遇着陳掌門,晚輩就不多跑一趟了,請陳掌門和二位長老明日一同上七星臺觀禮。午時正!」
知會完了,周瞳邁步要走,又被陳實譜拉住:「等等......我剛纔看見,朱元紫腰上佩戴了一塊腰牌,好像是......
周瞳道:「陳掌門眼真細,沒錯了,就是我三玄門的客卿腰牌,朱元紫以後就是朱客卿了。」
一旁的錢長老忍不住問:「權客卿?」
周瞳回答:「此間事了,不會再打了,權客卿的牌子,昨天各家也都交回了,還發權客卿腰牌做甚?給朱元紫的是客卿腰牌,從今日起,他就是三玄門正式客卿了。」
孫長老喃喃追問:「他不會報復了?」
周瞳笑道:「報復什麼?我師早做了防備,既和他結拜爲異性兄弟,又收他做了三玄門客卿,他還怎麼報復?各位放心就是了,若他當真有什麼報復之舉,
立刻報我三玄門知曉,到時候對他的處置就是宗門內部事務了,很好解決。」
等周瞳離開後,三人兀自喃喃思索:「他不會報復了,他今後是三玄門的人了.
「爲什麼說,他若報復,就是三玄門自己內部的事務?」
「他報復的人,也是三玄門的附庸......就算不是附庸,也是客卿或者曾爲權客卿,所以是內部事務?」
「壞了,別家都是客卿,或者做過權客卿,咱們可沒有.....
「也就是說,他可以報復我們?不屬於三玄門內部事務?」
「不會吧不會吧,怎會如此?」
「我想想,我想想,秀山那邊和咱們一樣,靜真也非三玄門客卿,他會報復嗎?秀山出的力可比咱們大......
「壞了,我前天見過靜真,她腰上彆着塊腰牌....:
「沒聽說劉掌門又發客卿腰牌了啊!」
「不是劉掌門發的,我當時上前問了,她說是波客卿的,她覺得劉掌門在腰牌上鐫刻的符文很有特點,借去臨摹,準備用在蟬翼甲上。」
「借?借去是什麼意思?這不能算數吧?能算嗎?」
「趕緊搞清楚,如果能算,咱們也想辦法借一塊!」
算不算數,陳實譜等三人還沒有搞清楚,就已經到了次日,他們和衆人一道,乘船過江,登上七星臺,在七星臺靠近懸崖邊的北極殿上,觀禮了朱元紫的接位大儀。
朱氏上百人到場,其中有修爲的六十餘人,沒有修爲但地位較高,或者掌管族中事務者四十餘人,在大殿右側站定。築基八人位於最前,儀式由一個築基初期的族老主司,大殿左側,則是劉小樓帶上七星臺觀禮的近百人,人頭涌動,聲勢更爲不俗。
劉小樓坐於主賓之位,微笑着向那位朱氏族老點了點頭,那族老便高聲宣佈:「禮起一一三房嫡男元紫一一入殿......
鼓樂齊鳴,熱烈而莊重的曲聲中,朱元紫身穿華裳,頭戴金冠,步入北極殿......
朱家自有朱家的一套議程,劉小樓就在主賓席上默默靜觀,他要做的,就是始終保持微笑......
對於今日之儀,朱家族人中當然有不同意見,族中一位長輩就很是不滿,他在朱和海身後小聲抱怨:「我朱氏大族,自有族規,用得着請一干外人來觀禮?」
尤其當朱元紫在正位之後,向劉小樓敬茶時,這位長輩的不滿達到了頂點:「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朱和海實在忍不住了,回頭勸道:「舅公,你不覺得,能請來上百人觀禮,
其實是很莊重的麼?」
莊重的大典進行得很順利,無人敢有異議,朱元紫就這麼順利接掌了朱氏一族,成了七星臺的新一代家主。
莊重的大典,通常也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劉小樓就差點被那些聽起來熱鬧丶
實則沒什麼意趣可言的曲樂給搞睡着了,直到丁茂來到他身後,這才令他又精神抖數起來。
「掌門,鄭老前輩來信了,請掌門去瀧泊谷走一遭。」